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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闭上阳多少春(十五) ...


  •   白玉儿在方山学堂的日子,并不像她入学前设想的那样好过。

      “我是公主的妹妹,这么算下来,其余人应当把我当公主一样的!”白玉儿入学前曾和盛萱草这样信心满满地承诺,“阿娘放心,我一定会多结交金陵的贵女,好教她们把从前对咱们的误会都扭转过来。”
      可惜刚到学堂的第一天,白玉儿就被长宁侯府的小女儿来了个下马威。
      “你是公主的妹妹?不用喋喋不休了,我们都听你说了一天了。你若不提我还没想起来,原来你们家就是那个外室上位、卖女求荣的白家呀!”
      出身高贵的女孩子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委婉,只晓得有话就刺,与一众姐妹掩口笑起来,“真想拿话堵我们,你姐姐亲自来还差不多,至于你——什么不入流的丫头片子,也敢在我们面前披着虎皮挺腰子!”

      素来在其余小官之女面前张扬的资本在真正的贵女面前其实根本不堪一击,白玉儿后来也试着反驳,但就算再擅口舌的人面对着根本插不进嘴的情景也难以施为,何况白玉儿本也算不上口舌灵巧,不消一月就悻悻打消了原本的壮志,只得用华服盛装勉强维持着体面。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话在学堂里也有着充分的体现。自打开始妆饰自己后,白玉儿终于收获了不少好友,除了必须找些进项维持挥霍之外,生活也算渐渐平稳下来。但就在前几日,白玉徊却突然又对她们本已视作囊中之物的郡主嫁妆开始诘问。

      一番折腾下来,不但没收到什么额外的东西,反倒连刚求到的粉珊瑚钗都赔了进去。白玉儿拄着下巴,脸朝外没有聚焦地看着,根本无法找到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满腹恼火。
      偏偏学堂里的好友还叫了她一声:“玉儿,‘满招损,谦受益’,先生要我们以此为题作赋。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你有想法么?”

      眼前这位着红衫子的好友是个与白玉儿差不多背景的女孩,身为太乐局令的女儿,她同样无法与出身勋贵的贵女们平起平坐,只有白玉儿对她和颜悦色。
      若不是无人可搭话,白玉儿也没心思总应付她。眼下她正心烦,便只和颜悦色地敷衍:“我也得想想呢。”
      红衫子女孩赶紧点头。
      偏她嘴还不消停,一直小声地羡慕长宁侯府女孩的穿着打扮:“那支嵌宝水仙簪可真美!还有她随身携带的香球,走动时沉香脉脉,随步弥漫——听说工匠只为勋贵家量身打造,根本不理会平常人家的求购...若我也有一只就好了。”
      白玉儿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发鬓,心下更烦躁了。还没等白玉儿说什么,那女孩又道:“你姐姐佩戴的那只也好看。就是样式连见都没见过,只怕是大内锻造的,更是有价无市吧。”

      “——什么?”
      白玉儿一怔,立刻回头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还又抬脸四处找了找,“我姐姐?你怎么知道?”

      “上回在金陵钱庄碰到的呀。你、你怎么了?”红衫女孩也惊讶于白玉儿过于激动的反应,回答时迟疑一下。

      白玉儿松了口气:“没什么。”也觉得有些脸上不光彩,自己给自己找补,“只是有些想她,她很久没能回家了,上回看她,只觉消瘦许多。”
      好友闻言慨叹:“宫规森严,她肯定也过得不容易。”

      白玉儿笑了笑,默认下来这句话,没有反驳。
      向来不怎么与她主动搭讪的一位伯府女孩儿却转过了脸,“真的么?可是我听说仁乐公主在宫中养在圣人膝下,平时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兄妹二人感情甚笃啊。”

      长宁侯府被娇养着长大的幺女也听闻了这边的动静,笑了一声:“别管她,总有人喜欢给宫中造谣,实际上自己都没入宫过吧?”又道,“仁乐公主确实甚得二殿下照拂,上回宫宴上,就她与妙华公主都戴着二殿下的花,其余公主都没有...可不是有些人臆测的那样。”

      讽刺得这么明显,白玉儿再装听不明白也不行了,她冷淡道:“我自己心疼姐姐,还用不着外人来评判...”

      “你!”被拿亲缘来堵,确实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但白玉儿也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娇养的贵女若真打定了主意要撒脾气,那么她是根本没有法子承受的。
      果然,长宁侯府的幺女林季清本正要发火,但听了匆匆赶来的女使附耳禀报后,却又怒气消融,莞尔笑了。

      白玉儿微微皱眉,看着她露出一个笑。
      下一刻,她就瞧向了白玉儿。
      “既然你和你姐姐关系这么好,那么,你为何连她今日摆驾方山学堂的事都不晓得呢?”
      林季清看着白玉儿骤然一惊的神色,笑意盈盈的,“你不会是一直在唬我们吧?”
      “还有啊,我都懒得说你,你早先总打扮得闪人眼睛,怎么现下倒不闪了呢?总不会见得是突然不喜欢了吧。”她步步紧逼,“前几日用的那对粉珊瑚钗好不容易有些品味了,却又不用了。莫非你是租借的?”

      “...”白玉儿脸色极其难看,林季清虽猜错了,但大致方向也快接近了。那珊瑚钗确实不是她的,早就还给了白玉徊。但现下更紧要的问题显然是——白玉徊怎么会突然来方山学堂的?!

      ...
      金枝玉叶驾临,山长亲自迎接,一路殷勤:“二位殿下小心,此处是山石台阶——听闻吴大帝迁治于此时,曾脚踏此石,临江作赋,留下了帝王之气,我们左等右等,终于待到了太子殿下前来呢...嘿嘿,往这边走,公主小心。”

      玉徊应了一声,把笑忍回去。
      山长为了给学堂冠美名,真是什么海口都敢夸下。吴大帝...真要追溯到那时候,在整个金陵中怕也只有寥寥士族有此底蕴了,那么这帝王之气,究竟是传承到了士族血脉里,还是作为大永之主的宋氏中呢?
      她悄悄看了眼太子。
      帝王之气四字太敏感,太子也不好把握分寸——他是赞同也不好,不赞同也不好,所以只全假装没听见,面色一本正经的,走在她斜前方。

      注意到玉徊的视线,他道:“仁乐走累了么?”
      玉徊一愣,下意识想说没有。但见宋怀琮眨眨眼的动作,话又吞回口中:“有一些。”
      宋怀琮点点头,“那就歇一会。”旋即指着方才那块“帝王之气”的石头,朝薛襄道,“既山长这么说了,那就将它装一些带回给官家吧!帝王气代代相传,也是段佳话。”

      山长喜不自胜,连连喊人帮忙,瞧着像是想跟着那石头一起面见天颜去似的。
      宋怀琮这才呼了口气,在玉徊身旁的石凳坐下。玉徊在右手边轻轻地用气音笑。
      宋怀琮没转脸儿,但也不禁笑了,他眯眼瞧着湛蓝无云的天空:“你吃了笑豆了呀,这么笑一路。”

      玉徊道:“我笑二哥哥今日出来,是个善财童子么,一路送东西。”
      宋怀琮:“我可没送山长什么。”
      “送了名声,这比什么都贵重。”玉徊道,她看着远处山长和薛襄都回来了,便抚抚裙摆,也站了起来,准备继续走了。

      今日之事并不复杂,太子亲临,哪里有人会没眼色到直接拒绝参与马球。故而他一问一个准儿,都没用得上宣读懿旨,直接就将三公主给出人选单子上的贵女全部拉进了马球队。
      “我是乙队队长,诸位小姐不必着急,进宫后各凭本事,只看诸位技艺分队,不看其他。”
      玉徊落后太子半步,在太子示意下笑着道,“姐姐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入宫后我定亲设宴席迎接,今日就不多领受了。”光是塞来的玉佩金钗就足有五六个,都是想请她帮忙进甲队的。别说她不是那样受贿赂的人,就是她真是,也不能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收呀!这乙队队长的名头儿还是从太子那里求来的,真受了玉佩金钗,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太子听明白了,但假装没听明白,和玉徊比了个手势,要先朝门外上马车去。
      玉徊便朝诸人略一颔首,就要随他离去。太子却了然笑笑,在她肩上轻轻一压:“不着急走,你再留片刻。我在外头等着就是了。”见她有些发愣地依言回身,才周身围着一片侍从,飘然远去了。

      众人目睹全程,其中一位贵女便接着玉徊方才的话,玩笑道:“公主高洁,但门风各异,一家子也不一定全一样呀。若我是公主,定要先好好审审白玉儿才是,不能叫她一个不慎,牵连了公主的名声!”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白玉徊有些奇怪,她不认得这是谁,但语气里的好恶还是听得出来的,她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对白玉儿有这么大的厌恶:“你和玉儿很熟么?”

      那女孩儿“嗤”一笑,“是我多嘴了。只是我总叫玉儿在公主面前多提提我,给我说说好话,玉儿满口答应,我还道她真说了呢。不想公主全然不认得我,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玉儿藏在众人身后,此时便被闻言退远了些的几位贵女显了出来。她一愣:“我...”面色涨红,哑口无言。
      偏长宁侯府的女孩儿还玩笑似的,不依不饶:“我说的是不是?玉儿好过分,全骗我玩儿呢!我送的簪钗也都打水漂了...”

      眼见着话头一路要滑向不可控的趋势,白玉徊终于不得不开口制止:“林小姐,若我妹妹果然拿这话骗了你的东西,我替她向你道歉。等你入了宫,我那里有许多新巧的钗环,蒙你不弃,我请你到我宫中玩耍挑选,好不好?”却并不为白玉儿粉饰一番。

      林季清再怎么是娇小姐,也不会连这话都听不出来,她双眼一亮:来这学堂,不就是为了结交人脉么,眼下能结交上太子多有照料的仁乐公主,可比其余什么贵女都管用!
      转眼就抛开了和白玉儿的恩怨,也忘了自己其实本只是想给白玉儿找找不痛快的初衷,立刻点头:“真想现在就进宫!到时候我能不能进乙队呢?”

      玉徊:“那就要看你的马球技艺喽。不过我虽不能保证大家能分到什么队,却能答应你们,不论谁想来我宫中用些茶点,都一定给你们妙华公主一样的待遇。”
      贵女们一片哄笑,玉徊便抓紧与她们说了些马球赛的预备事项,便与她们一一告别,向外面马车走去。

      正要离开时,白玉儿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似乎是被人笑了许久,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至少她晓得了谁是被人讨好的中心而谁不是,所以声线柔和了很多,带上了些微的讨好:“姐姐...姐姐什么时候回府看看呢?爹爹阿娘都很想念姐姐...”
      玉徊回头看她,那段静默有些长,长到林季清似乎察觉了什么,都开始插科打诨要上前解围了,玉徊才道:“可巧最近是我阿娘的忌日...等我祭拜过阿娘,一定前去拜会姨母。”
      话说出口,看着白玉儿因吃了讽刺而苍白的脸,玉徊才缓缓露出一个笑,转头离去。

      ...
      感觉到车身一动,太子抬起头儿,果然看见白玉徊拎着裙角,小心上了车。
      太子翻过一页,低头打趣道:“如何?你们女孩子讲话,一定说了许多好听的私房话儿吧。有没有拔擢出乙队想要的人选呢?”

      白玉徊拿团扇掩住了口,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
      “长宁侯府将门虎女,真是叫人喜欢呀。”她靠近了些,悄悄说。唇边抿出了甜甜的笑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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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修文,锁章之后都是在细修的,之前的内容都是已经修好滴 2024.6.16 潺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