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46、蠃鱼

　　“又不是第一，真可怜。”同学们望着成绩单，普遍觉得有些可惜，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能改变。
　　他们议论的是班上的一个同学，罗宇。大家对他的议论，并不源于嘲讽，纯粹源于觉得怜惜。
　　罗宇是定向培养的飞行员，为人和气善良，人缘极好，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学习也很努力勤勉，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罗宇很好强，希望自己可以拿到第一名，只是事与愿违，他的成绩只在二三名徘徊，有时候还会跌出前五，没有一次拿到第一，这让他十分沮丧。于是，他一次比一次更努力，却基本还是很难达成所愿。
　　同学们看到他这个状态，也为他觉得有点心疼，但是竞争就是竞争，不能因为同情而去做违背规则的事情，这也非常不尊重人。所以，大家只能一次次替他惋惜罢了。
　　罗宇拿到了成绩单，面露失望之色，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跟同学一起去吃了饭，他不能让人家看出他的失望。
　　下午放假，本来罗宇应该按照惯例去图书馆复习，但是却并没有，而是换了衣服，匆匆离开学校。
　　他出校门之后，立刻隐匿身形，片刻之后，便来到山海居门口，随后敲门，很快，红尘前来应门，将他迎了进去。
　　红尘为罗宇准备了一个巨型水缸，可见，罗宇的真身，乃是水族无疑。
　　果然，那罗宇化成异兽真身，乃是一种鱼身却长着一对鸟翅膀的鱼，正是《山海经》中的异兽——蠃鱼。
　　红尘很快核对好户籍，罗宇重新幻化成人形。
　　“知道你忙，便不留你了。”红尘和蠃鱼一族有点交情，当年罗宇前来东南市修行的时候，暂住过他家后院的鱼塘，所以，很清楚他的性情，也直言不讳。
　　“那个，师兄，我能否见见浮生老板，我心内有一个疑惑，很想让他帮我解答一下。”罗宇沉吟片刻，忽然道。
　　红尘有些吃惊，随后却又点点头“我本来算准你应该无事，便请老板先去午休，现下他还没醒，没想到你居然还有事要求他，行吧，我去看看，若他醒了，请他过来见你。”
　　罗宇道谢之后，规矩的坐在椅上等待。
　　很快，红尘抱着一个老妪出来，这正是浮生老板今天的皮囊。
　　罗宇见了浮生，赶紧给他恭敬施礼。
　　“请原谅我今日的皮囊所为有限，不能还礼。”浮生道。
　　罗宇说了句“无妨”。重新坐下。
　　“听红尘言讲，你一定要见我，求我解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让你烦恼不已？”浮生接过红尘递过来的热茶，面前抿了一口，问。
　　“浮生老板，我想向您求教的，是如何提高学习成绩……”罗宇道。
　　听了这话，红尘有点目瞪口呆，这是要请家教的节奏？虽然蜉蝣族的确通晓天下知识，但是他们寿命奇短，就算当家教，这一天恐怕也不大够。浮生老板虽然因有公事在身，会一直轮回出生在山海居，但是他也算“公务繁忙”，给他当家教，似乎也有点……
　　“是想问，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考到头名吗？”浮生忽然道。
　　“老板睿智。正是，这些年，无论我多么努力，似乎在学业上，总是无法登顶，让我十分懊恼。”罗宇道。“并不是我不够努力，或者是天赋不够，只是……”
　　这只蠃鱼罗宇，极其酷爱读书学习，早在尚未修成人身的时候，就常常去临水附近的学校偷听。修成人身之后，便果断的开始学习生涯，这么多年来，他循环往复的上学，积累了几百个各式各样的证书，但是他似乎依旧不甚满足。主要原因，就在于他做什么的确都能做好，但是想做到顶尖，却并不能如愿，总有人会压他一头，这让他无比苦恼。虽然学海无涯，却终归应该有个令自己开心的表彰才是。不是吗？
　　“你这一次读了几门？”浮生忽然问。
　　“两门。”罗宇道，“这些年来，我也的确读了不少学科，最后，选了这两门，准备继续深造。”
　　“是什么？”
　　“飞行员方向和潜艇方向。”罗宇说。
　　“一海一天？”
　　“正是，我们蠃鱼族，虽为水族，却也生有双翼，可以短暂飞行。”
　　倒也的确。蠃鱼一族形状便如同现今的飞鱼，跟飞鱼不同的是，飞鱼只是意向上的“飞”，而他们，是可以实实在在飞一段时间的。
　　“你更喜欢天空，还是海洋呢？”浮生忽然问。
　　“都喜欢。我们既能游泳又能飞，自然全部都喜欢。”罗宇道。
　　“这就是你不能真正名列前茅的原因，你不懂吗？”浮生又道。
　　罗宇沉默了，其实他那里不懂？一心二用，的确是非常难以控制的，但是他没办法舍弃任何一方，任何一方对他来说，都值得他去深爱。
　　“老板，我想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有个办法可以……不负如来不负卿？”
　　“没有！”浮生无比斩钉截铁的道，其实在天道看来，这世上事变幻无常，难有定数，不该说死才是，但是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浮生无比坚持。“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你愿意付出一切坚持，就能够得到你想要的效果的，这世间的境界，分为会熟精绝化，纵使天赋再高，一心二用，样样出色，所能达到的也只能到精的地步，莫说化境，便是步入一个绝的境界，也几乎不可能。修行中的取舍二字，便是由此而来，你学问渊博，不该不懂。”
　　“我不想放弃。”罗宇低声说，浮生说的道理，他哪里会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只因为，眼前便有一个让他不愿放弃的理由。“浮生老板，为什么你们蜉蝣族，可以天生绝顶聪明，通晓世间法则，却不用经历学习的过程？”
　　“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抛弃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浮生笑道“我们蜉蝣族，的确得天独厚，但这只是一个种族属性而已，跟通过学习积累知识的过程并没有可比性，何况，这个天赋，让我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浮生苦笑“记住我今天的样子，明天你来，我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也不会是昨天的我，一见面就注定分离，其中的悲伤，你不会明白。我劝你也不要明白。”浮生苦笑。
　　“如果你坚持修炼，修成正果之后，自然是比我们要强许多。”
　　“我们的天赋，注定我们已经被修炼的基本条件——时间，所抛弃，连基本门槛都达不到，如何可能修成正果？”
　　“你们，没想过要改变吗？”
　　“改变不了啊！”浮生勉强站起身来，一步一挪的来到窗边的摇椅坐下。“这世上事，有些是可以强求的。有些，是不可能强求的。很不幸，你提出的问题，都要归类于，无法强求的那一部分。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你是想做一个全能型人才，还是做一个真正的专家。过于执着，对你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罗宇离开山海居。红尘将浮生抱回房间。
　　“老板，其实，是不是有办法的？”红尘沉吟良久，问。
　　“什么有办法？”
　　“无论是您的修行，还是罗宇求的两全其美，是不是，都是有办法达成的？”红尘问。
　　“你知道，学习的太久，很容易焦虑吗？”浮生忽然道。
　　红尘点点头。
　　“对于一些好胜心很强的人，是不能给他希望的。”
　　“为什么？”
　　“聪明人的执着，很可能变成很多人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