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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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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城。
农家小院里。
月色很好,照得院里亮堂堂,所有秘密纷纷现形,无处隐藏。
晏平站在客房门口,面色铁青地看着走出来的晏青云和宁知远。
晏青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脸的为难和心虚,还有被“捉奸在床”的羞愧。
宁知远倒大大方方的,穿戴整齐,神态自若。
窗户纸被捅破后,宁知远没有丝毫难堪,反而觉得就该如此,兵来将挡罢了。
晏青云脑子转得飞快,思考着对策。
被爹爹撞见自己去宁大哥房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爹爹没撞见什么看了长针眼的情形不是吗,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得斟酌一下用词,还得宁大哥好好配合……
正想着,晏平先开口了:
“云儿,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晏青云梗着脖子回道:“好朋友啊。”
“有这样的好朋友吗?”
“有啊,我们俩不就是嘛?”
“够了!别跟我嬉皮笑脸!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晏平怒喝。
震得晏青云没了声音,蔫了下去。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晏青云辩解道:“爹……”
晏平一抬手制止了晏青云。
转而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宁知远。
宁知远太淡定了,淡定得让晏平心慌,拿不准他什么想法。
按照晏平想来,此时最应该说话的不是宁知远吗?
这个小伙子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他不说话,只能自己先说,自己一旦先提这件事就显得落了下风。
想到这些,晏平脸更黑了,说话的语气也算不上好。
“你跟云儿是朋友吗?”
宁知远看了一眼晏青云。
晏青云龇牙咧嘴给他做口型,挤眉弄眼,五官扭曲,最后在父亲回头一瞪下消停了,乖乖站在父亲旁边扮小鹌鹑状。
宁知远转回头看向晏平,眼睛清亮,不退缩也不躲避,让晏平看清楚他的坦荡,然后掷地有声说了两个字:“不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晏青云惊而抬头。
晏平神色变得凝重认真,“那是什么?”
“是爱侣。”
晏青云听到宁知远承认他们的关系是“爱侣”,心脏扑通一跳,本以为会生气他自作主张暴露关系,结果根本不是那样,只感到微微的细小的欢喜,在心里开出一朵朵小花。
让他在一瞬间脸通红,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手指搓着衣角,移开目光,垂下睫毛,露出雪白的一段脖颈,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晏平看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简直没眼看,但嘴上不能落下风,嘲讽道: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叫爱侣了?那叫私定终身,暗结连理,无媒苟合!”
宁知远当即向晏平躬身一拜:“若伯父同意,宁某愿八抬大轿迎娶青云,条件任凭你开!”
宁知远的气势迅速攀升,如同狂风骤起,卷席整个小院。
他的双眼闪烁着震慑人心的光芒,目光锐利如剑,穿透一切伪装与掩饰,直抵人心最深处。
晏平被他气势所慑,咽了一口吐沫,说:“你,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又不聋,你想娶就娶了?你身无长物,能拿出什么来?”
宁知远无比认真地说:“我愿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这话说的有些重。
可宁知远就是有那种能让人相信的魔力。
晏平听了这个话,忽然背过身子,沉默不语。
晏青云看情况不对,走到父亲背后拍了拍肩膀,轻轻叫了一声:“爹……”
却见晏平红了眼眶。
这下大出意料,晏青云扳过晏平,真真切切看见他的泪,“爹,你怎么了?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气你了。”
“傻孩子,爹这是高兴的。”
晏平眼中含泪笑着说。
“我原本确实不希望你嫁给一个男人,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眼睛不瞎,我能看出来宁公子就是你想找的人。
无论你是娶妻,还是入赘,或者嫁给他人做男妻,只要你幸福,爹爹都会同意的。
你从小没娘,爹一直很怕亏待了你,养到这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你养好,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晏青云使劲摇头:“爹,你不要这么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其实……其实是儿子对不起你……是孩儿不孝……”
晏平摸了摸晏青云脑袋,慈爱地说:
“你性子太要强,表面温和没脾气,实则刚硬执拗,一旦被人逼迫,死也不肯认输,这样注定要受许多苦楚,我以前常常担心你成家之后怎么和人相处,有时也会发愁,怕你将来受委屈。
我对你的亲事有诸多要求,那是因为我不想将来后悔,我不能随随便便把你交给一个陌生人,等到时候再捶胸顿足,我当初怎么就把你交给他了呢。
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你一辈子不成家。
你明白一位父亲的苦心吗?”
晏青云哽咽着连连点头。
“我第一眼看见宁公子就知道他会带来麻烦,他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不是咱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够得上的。”
晏平叹了口气。
“如果你将来受挫的话,你就回家来,爹爹给你买糖葫芦和炒年糕吃,咱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也能过得挺开心。”
晏平拍了拍哽咽的晏青云,转身走到宁知远面前,审视着他。
宁知远站在那里挺拔得像一棵松树,身形高大,带着江湖人的沧桑和贵公子的潇洒,脸上刀削斧凿般深刻的轮廓,一双眼睛,如雾如电。
他或许身带秘密,但他也确实很吸引人。
“宁公子,这些日子对你多有得罪,你不会怪我吧?”
“伯父说哪里话,晚辈岂会怪你?”
“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我希望他能幸福,能平安,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这些你都不能给他,我看得出你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老实人,你的人生经历肯定很丰富,甚至还很危险。”
宁知远不能否认。
晏平人老成精,说的每一条都对了。
宁知远当然可以欺骗他,顺着他的意思说一些好听的话。
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以后你不想要他了,也别打别骂,别伤害他,放他回来就是了,我还要他。”晏平说得很动情。
“爹!”
晏青云扑到晏平怀里,把头埋进父亲胸膛。
“云儿,你认定了他,不管将来怎样也不后悔,是吗?”
晏青云从父亲怀里抬起头,看了宁知远一眼,重重点头。
“爹,没错,我选的人就是他。”
“好,既然如此,那爹爹无条件支持你。”
晏平抓起儿子的手,又抓起宁知远的手,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爹找个黄道吉日,让你二人成亲!”
宁知远和晏青云一听这话,又惊又喜,晏青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宁知远说道:“伯父……”
“还叫什么伯父?”
宁知远的话被晏平打断,假装生气地瞪了宁知远一眼。
晏青云反应过来,怼了宁知远一手肘。
宁知远故意装疼,哎呦叫了一声。
惹来晏青云的大笑。
晏平把手放上去。
这下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
夜色温柔地拥抱小院,银白月光为每一寸土地镀上层柔和的光辉。三人身影交错重叠,形成一幅温馨和谐的景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幸福,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不加掩饰的快乐。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他们感染,变得清新甜美,院子里的花草生机勃勃,院子正中老槐树的树梢上,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仿佛在为他们祝贺。
亲事就这样定下。
当初在白龙城的时候宁知远和晏青云准备成亲,没有父母之命,如今有了晏平做主,一切都合乎礼法,晏青云高兴得不得了,最爱的人和父亲都陪在身边,父亲接受了宁大哥,晏青云此生再无他求。
晏平提出新建一所房子作为婚房,宁知远怕夜长梦多,想快点举行仪式,提出在客房成亲即可,等成亲后再建新房。
晏青云也想和父亲住在一个院,自然赞同。
三个人都想快点办,省略了说媒、提亲、定亲的步骤,用最快速度办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差最后一步拜堂。
拜堂需要香烛、红绸、天地桌等物。
这一天,晏平进城采买所需物品,漫步在千秋城内最繁华的主街道上,盘算着一会要买的东西,脚步不自觉随人流前行。
街道两旁,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摊位琳琅满目,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庄严的鼓乐声,行人纷纷驻足,脸上浮现出好奇与敬畏交织的神情。
有力的鼓点逼近,如同远古战场的回响,预示着某位尊贵人物的到来。
晏平站在人堆里,循声望去,前方道路被一队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占据,阵势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仪仗队前列,是数十名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侍卫,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稳步向前。紧随其后的是一面面巨大的旌旗,色彩斑斓,图案繁复,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磅礴。
“镇安王出行!闲人避让!”
宦官尖细的嗓子一出,路两边的行人赶紧让出道路,往两边聚集,纷纷跪倒在地,低头垂手。
晏平跟着周围百姓一同跪在路边,双手交叠于胸前,低着头以示恭敬,悄悄问旁边的老者:
“老丈,敢问咱们这儿何时出了个镇安王?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者捋着白胡子摇头晃脑:“这你都不知道,镇安王就是以前的镇安侯嘛!”
晏平大吃一惊,儿子和宁公子岂不正是从镇安侯军营中逃出来的,不是说镇安侯在白龙城,怎么来了千秋城?
“镇安侯怎么封王了?”晏平不解地问。
“听说是上个月这位侯爷带兵灭了蛮炎国,立下不世功勋,皇上封他为镇安郡王,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异姓封王,咱活到这把年纪能亲眼目睹王爷风采,真是三生有幸啊,快看,看那轿辇过来了!”
老者伸手一指,晏平跟着看过去。
一顶雕龙画凤的华丽步辇行进在队伍中央,四周环绕着轻纱般的帷幔,缓缓飘动,既神秘又高贵。步辇扶手上隐约可见绘着金龙凤凰展翅欲飞的图案,象征着王爷无上的权柄与尊贵的身份。
随着轿辇靠近,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混合着花草的清新与麝香的醇厚。
一阵风过,吹开步辇垂下的纱幔。
晏平看见那人头戴翼善冠,身穿交领茶色袍子,束玉带,厚底皂靴,通身的气派与威仪,尤其是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里面蕴含着满满的杀意,晏平看了一眼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队伍绵延不绝,各色旌旗迎风飘扬,似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将周围映衬得黯然失色。
仪仗队所过之处,万物皆静,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庄重与神圣,百姓不由自主心生敬畏,刚才谈性很高的老者也紧紧闭起嘴巴。
当最后一抹金色从眼前消失,王爷的仪仗队终于远去,只留下一片赞叹与议论之声。
晏平起身,望着王爷远去的方向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