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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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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城里,晏青云发现他果然有意隐藏,贴着小道走,不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没有武林高手的样子,看上去和码头扛大包的船工、地里种田的农民、街上摆摊的小贩等等没有太大区别。
因为他一直低头走路,他那张原本很出众的脸蛋没有引起路人关注。
他把自己变成一颗小水滴,融进茫茫人海,一点也不起眼,晏青云有几次差点跟丢。
走了半天,他拐进一处狭窄偏僻的暗巷,暗巷尽头有间不起眼的小酒肆,他停在酒肆前,回头望了望。
晏青云吓得急忙一闪身,躲在街角。
半晌没动静。
他走了吗?
进了酒肆吗?
晏青云从拐角处冒出头。
结果正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
他的眼就像冬天的湖面,表面冰封,一片寒气,没有人能看穿内里是否有波澜。
他好像戒掉了喜怒哀乐等情绪,从这样一双眼中看不出他的想法。
“你不会武功?”他用利剑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晏青云。
晏青云僵直地摇摇头,手捏着衣襟下摆,心里惴惴,没有移开目光,勇敢地与他对视。
“你也不是特意找到酒肆的?”
酒肆很小很破,没做牌匾,门前高挑一个布幡,上书一个大字:酒,这就算招牌了,连名字都懒得起,看得出掌柜的挺不上心,里面飘出一股酒香,一个客人也没有,生意很惨淡。
毫不起眼的小酒肆,是那种隐藏的苍蝇馆子。
“我是跟着你来的,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这里开了一间酒肆。”晏青云问道,“这间酒肆是你开的?”
那人不回答他,转身进了酒肆。
晏青云跟上。
一走进去,酒气扑面而来,酒香极其浓郁,光闻味道就要醉了。
晏青云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大胆,竟然能主动招惹这个来路不明的神秘人,他就是莫名认为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
他疾走几步上前叫住他:“喂!”
那人没理会,从柜台里摸出一瓶酒,拔下塞子,喝了几口。
从他进去后熟门熟路的做派来看,应是酒肆掌柜无疑。
他的袍子袖口卷了边,衣领处有酒渍,双手仍然戴着露指皮手套。
手套很破旧,磨损严重,快要露肉了。
或许以后我可以给他做一副手套,算是还收尸的恩情,晏青云想着,或许还可以做套衣服送给他。
不不,衣服太费事,还是给他缝手套吧。
他喝酒姿态豪放,大口大口地喝,丝丝酒水顺着胡茬往下流,湿了衣领,他浑不在意,右手随便抹一下嘴巴,抬眼去看晏青云。
眼睛如同两颗闪闪发光的黑曜石,能够冻结一切,让人感到无比寒冷和恐惧。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劝你一句,走吧。”
这里不是晏青云该来的地方,那什么地方是呢?
事到如今,还能去哪里?
这个人既然能在上辈子给自己收尸,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他身上有点神神秘秘的,但晏青云也不是完全透明,两个人都是乌鸦,一般黑,谁也别嫌弃谁。
晏青云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心绪,说出跟了他一路的原因:
“我无家可归,你能不能收留我?”
晏青云并不十分了解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如此唐突地请人收留自己,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可是晏青云真的无处可去。
跟着他,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说动他,让他去刺杀谢予臻。
至少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实在是没办法,我没地方去。
我可以在这儿给你当店小二,不要工钱白做工,包吃住就行。
你看你衣服脏成那样,手套也快磨烂,有个下人服侍不是挺好?
我给你洗衣做饭,招呼客人,我能吃苦,什么活都干。”
“什么活……都干?”
那人的眼神微微一沉。
晏青云怕他想多,赶紧补救一句:“暖床不干。”
话一出口,那人略有些惊讶的样子,眼中带了一丝说不上是不是嘲讽的笑意。
他的神情即便是笑也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晏青云忍不住尴尬起来。
自己怎么说到这个上去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手足无措。
那人点点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又加了一句,“我是说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晏青云不知道怎么回,尴尬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完了,事情似乎被自己搞砸了。
晏青云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慢慢连耳朵尖都红了。
能感受到那个人在看自己。
头顶被灼热的视线注视,脸烧了起来,心里毛毛的,惴惴的,更多的是慌乱。
怎么办,他还能收留我么?
莫名其妙跟踪他并请求他收留,是不是太奇怪,正常人都不会同意的吧?
如果他不同意,该往哪去?反正绝不回家,千万不能连累爹爹……
正想着,感到头顶一片阴影压过来。
晏青云一抬头,发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
他很高大,比谢予臻还高,晏青云刚到他胸口,这样的高度差下,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抱住自己。
——抱住?
几乎是立刻,晏青云往后退了一步。
经历过谢予臻之后,他对某些高大的人影实在有点害怕。
对方跟着往前走来,仍然与晏青云很近。
“你知道我是谁?”他居高临下地问。
晏青云在他强大气势下有点扛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暗自握了一下拳给自己打气,扬起小脸,咬了一下嘴唇,执拗地说:“知道。”
“我是谁?”他喝了一口酒。
“你是一个好人。”
“噗——”这口酒白喝了,全喷了出来。
他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忍笑忍得面色古怪。一边擦了擦洒出的酒,一边道:“你这人蛮有趣的。”
晏青云不觉得自己有趣。
自己说的话也并不好笑。
难道要说他是坏人才对?
那人喝光最后一口酒,把酒瓶随手扔在地上,扯开衣襟,露出一大片胸膛。
他的胸肌很健硕,微微鼓起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像两块经过精心打磨的青铜。
随着衣襟往下掉,继而露出腹肌。
腹肌同样很坚实,形状分明的八块,波浪般起伏。
这一身肌肉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很大,不仅令人羡慕,更让人感到压迫。
上面还有些深深浅浅的伤痕。
显然他曾受过很多次伤。
更加增添了几分危险的感觉。
但是,突然冲我脱衣服干嘛!?
喝多了?
耍酒疯?
他到底要干什么?
晏青云不由得再次往后退一步。
那人继续脱,速度飞快,把整件袍子彻底扯下来,剩一条白色亵裤。
亵裤被一条黑色布带子松松垮垮系住,动作大一点可能就会掉。
现在站在晏青云面前的是一个喝多了只穿一条裤子的健壮男人。
快停下!
再脱就光溜溜了。
事情好像不对劲。
晏青云吓得不敢出声。
对方凑近他。
一股酒气直冲过来,并不难闻,有些清冽的味道,直往晏青云鼻孔里钻。
现在自己全身被对方笼罩了。
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哪怕低着头也能用余光瞥见他的皮肤。
与自己相反的黝黑的皮肤,上面还带有喝酒后发汗冒出的细小汗珠,随呼吸微微颤抖,闪着亮光。
晏青云又想后退。
背后已经抵到墙壁,再退只能出去。
绝不想出去,不管怎样,面对他总比面对外面的黑暗强。
晏青云硬逼着自己,仰起脖子,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他们近到呼吸相闻。
晏青云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近距离面对面。
晏青云听见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声,感受到头顶对方呼出的热气,心里一阵发麻,指尖都蜷缩了。
“你要干……”
“呼——”,灰布袍扔过来,正砸在脸上,带着酒气和体温。
晏青云被砸得一脸懵。
只听那人大咧咧说了一个字:“洗。”
“?”
“你刚说会洗衣做饭。”
“!”
“去啊,愣着干什么?不是你要做店小二吗?”
我能留下了!
晏青云脑子被喜悦炸懵,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抱着袍子急匆匆向后院跑去,脑子里还在想:原来他脱袍子只是要我洗衣服,我这小脑瓜在想些什么呀,这世上还是有正常男人的不是每个人都像谢予臻那样的……
“等等!”
晏青云一个拌脚,差点摔倒,及时调整身形,抱着衣服回过头,瞪着眼睛望着他。
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说话?
晏青云清了下嗓子,用尽可能恭谨的语气说:“掌柜的,有何吩咐?”
“宁知远。”
他不知何时又从柜台摸了一瓶酒。
仰头喝了一口。
喝得很猛,酒水洒在胸前,胸肌亮晶晶一片,晃花人眼。
晏青云赶紧把目光从他胸肌上移开。
不能再看了,艾玛,再看要长针眼的……
“宁掌柜。”晏青云知道他在介绍自己名字,叫了一声宁掌柜。
宁知远摇摇头:“不对。”
“宁……”晏青云试探叫道,“宁大哥。”
宁知远挥了挥手,“去吧。”
晏青云噔噔噔跑走。
宁知远望着他的背影。
仰头喝光整瓶。
拎着空酒瓶,轻轻摇晃,半闭着眼,唇角上扬。
“温室里的小羊羔,傻得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