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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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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知远擦干净晏青云脸上的泪水和烟灰。
忽然,低头去吻他的唇。
嘴唇相贴的那一刻,晏青云感觉脑海里被引爆一颗炸弹,轰的一下,爆起一团蘑菇云,他一下子被炸懵,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木着身体动不了。
唇上传来冰冷的触感,诉说着正被人亲吻的事实。
在短暂的冰冷之后,是暖意。
就像宁知远这个人一样,表面上冷酷,如果能扒开他厚厚的壳就会发现他火热的内心。
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敢相信真被那人吻了。
因为太过于惊讶以至于晏青云从头到尾睁着眼睛没有反抗,任由那人把自己从里到外亲了个遍。
酒香气从他口中传过来。
他又喝酒了。
他不知道咳嗽不能喝酒的么。
他怎么老是不顾身体呢。
马上晏青云就什么也想不了,思维混乱不堪,脑子嗡嗡的,天旋地转,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时间被细细拉长,每一个细微感受都能被感知,同时,时间又无比短暂,倏然而逝,一下子就过去了。
在晏青云憋死的前一刻,宁知远放开了他,捧住他的脸庞,向下看他。
宁知远比晏青云高得多,晏青云只到他肩膀,被他拥住的时候,恍惚间感觉全身被裹在一个巨大的阴影里,无处可逃,无路可退,全凭他掌控,任由他想做什么都行。
下巴被那人双手捧着,仰起脸,与那人对视。
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完全被另一个人所控制的感觉让晏青云既感到危险,同时又感到迷人。
晏青云心脏狂跳,脸颊发烫,即便身处冰天雪地仍然浑身燥热到不行,脸蛋通红,耳朵都红透了,直到此时才开始害羞。
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口干舌燥,忘记呼吸。
手都不知怎么放好了。
只能紧紧抓着宁知远。
仿佛宁知远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宁知远看起来简直比晏青云还迷糊,眼神茫然,一脸懵懂,好像不明白刚才自己对晏青云干了什么。
接着,宁知远的神色有了极细微的变化。
如果不是晏青云不错眼珠地看,几乎错过他的神色改变。
宁知远的神情由迷茫变成惊恐,眼里闪过一丝后悔。
闪得很快,却被晏青云准确地捕捉到了。
后悔?
他为什么后悔?
他在亲完我之后居然……后悔?!
晏青云的心直往下坠。
立刻,晏青云松开了手。
如果宁知远反应够快,再把晏青云拥入怀中,或许还能补救,而宁知远懵懵的,在看见晏青云主动松开手脱离怀抱之后,他竟然向后退了一步,反而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晏青云感觉心脏正在碎裂,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很想问一问他。
什么意思,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想的?
却说不出来。
嘴唇哆哆嗦嗦,发不出声音。
冷,无比的冷,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冻住全身,让他全身都变得僵硬,不能做出任何动作。
只能等待对方去做什么。
宁知远做了一件完全出乎晏青云意料的事。
他受了极大惊吓似的,脸色都变了,看了晏青云一眼,提一口气向后飞跃,飞到墙头,接着往下一跳,消失不见。
他跑了……
他刚回来,亲了晏青云一下,然后被自己亲人的举动吓跑了。
一句话都不留,就这样跑走。
也没给晏青云说话的机会。
“扑通”一下,晏青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身子软软瘫倒,手指发麻,脑子发木,在雪地里化为一座雪雕,一动不动。
阳光照在身上再也不能带来温暖,全身好似被冻僵。
阴云移到天空正中,遮住太阳,于是便连这不能带来温暖的阳光也没了。
又过了许久,太阳渐渐向山下落去,天地间暗得毫无希望。
院墙边栽种的梅树在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令人恐惧的黑影,碎裂的雪梅花零落成泥,再也拼凑不出一朵完整的花。
它们本来就是雪做的,早晚会碎的。
晏青云终于想明白了。
右手按在地上费力站起身,用快要冻麻的手揉了揉僵硬的膝盖,慢慢向屋内走去。
那里还有没来得及吃的烤红薯呢。
从院里到屋里短短的距离无限拉长,晏青云浑浑噩噩,失魂落魄,不知道怎么走路似的好不容易才挨到灶前,捡起红薯没扒皮直接吞下去,大口吞食。
吃东西不再是享受,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
吃饱之后,打来凉水冰一冰脸,在冷水刺激下越来越清醒。
思维还是很缓慢,什么都想不了,跟个木偶一样被人操控,按照程序做事,分析不来太复杂的问题。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明明白白摆在这儿的,那就是他得走了。
先把早准备的小包袱背上,再把写好的信放在卧室木桌上,怕被风吹走,压了烛台。
然后去柜台里,把宁知远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赚的银子放在台子上,账本放在银钱旁边。
做好这些之后干干脆脆地打开院门走出小院。
回身锁好门。
最后打量一眼小酒肆。
门口挑起的“酒”字帘破了一个洞,之前还想补上,现在也罢了。
罢了罢了,什么都罢了。
还想告诉宁知远少喝酒,听你咳嗽的声音显然病已入肺,再不控制饮酒怕要落下病根。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
好像没什么需要做的了。
如果有什么事忘记做的话,宁知远也不会怪自己的。
走吧。
就这样吧。
晏青云落了锁,转身看一眼昏暗的天色,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静如水,向来时路缓步走去。
雪地里留下一行脚印,向远方蜿蜒。
时光流逝,又有其他路人走过。
在路人的脚印掩映下,晏青云的足迹终于彻底消失,毫无踪迹,仿佛他不曾来过。
……
宁知远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椅子是上好紫檀木所制,底座宽大而稳固,椅背雕刻各种虫鸟花纹,整张椅子反射淡淡的紫色光芒,高贵而内敛,价值不菲。
坐在这样名贵椅子上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浑身酒气,毫无形象地瘫倒,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手里拎的银制酒壶,一下一下磕在椅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从这个动作来看,他显然并没有睡着。
宁知远已经很久没睡了。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个人,根本睡不着。
以前失眠的话喝得够多就能睡着,这一次怎么都没用。
大厅装修得很奢华,地上铺了木地板,除了最上方的紫檀木椅之外,下面还有两排椅子,紫檀木椅高高在上,俯视着台阶下,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正中高悬一块匾额,用瘦金体写了三个大字:
地狱门。
这是他处理事务的地方,没有他的命令,旁人不敢进来,属于地狱门最核心的禁地,误闯者杀无赦。
而他现在躲在这里喝酒。
手边的账本堆积如山,他懒得看一眼。
反正那九个属下会把事情处理好,也就懒得管。
说白了,他从没在乎过地狱门,地狱门出什么事了他都不会管,甚至巴不得什么时候地狱门没了才好。
地狱门是捆住他的锁链里最粗的之一。
酒壶里的酒喝光,宁知远晃了晃空酒壶,想下去再倒,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他那么高的武功,现在连走一步路都不能。
什么都不想做。
只想这么瘫着。
瘫到地老天荒。
比以往任何时刻还要颓废。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门主,秦广王求见。”
宁知远一脸被打扰的不快,皱起眉,闷声道:“进来。”
从他声音里能听出心情很不好,很焦躁,像一只困兽濒死的呼喊。
困兽浑身鲜血,生命垂危,如果再不能脱困必将死亡,趴在地牢里,四肢被铁链锁住的地方早磨破了,肉烂之后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困兽扬起头颅,奋力发出一生中最后的怒吼。
无人听见,无人在意,更无人能救。
秦广王走进来,看了一眼扔满地的酒坛,皱了皱鼻子,闻到熏人的酒味,担忧地说:“门主,你这么喝下去身体还能好吗?”
“咳咳咳!……”
宁知远咳起来。
咳嗽就像爱情,来的时候是克制不住的,越克制,发作得越猛。
宁知远快把肺都咳出来,整个人颤抖不止,鬓发很快被冷汗湿透。
脸上泛起一抹嫣红。
在红色消退后,脸变得苍白,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状态很不好。
一边咳,一边踉踉跄跄走下台阶,抓起一壶酒往嘴里灌。
他根本不是喝酒,而是灌酒。
酒水洒在衣襟,湿了一大片胸膛,他浑不在意,仰脖继续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和颓然。
秦广王看不下去,抢过酒壶,摔在地上。
“够了,你应该喝药,而不是喝酒。”
宁知远推开秦广王,从地上又拿起一坛酒,拍开封泥,继续喝。
秦广王气得翻了个白眼,沉声说:“我知道怎么回事,我见过那人,不就是一个店小二吗?多大点事儿。
要我说,你早该下手了。你怕什么呢?
他不会嫌弃你的,跟着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再苦也是甜。
喂,我说话你听没听见?你先别喝了,听我说。你早应该跟他摊牌,告诉他你的真正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