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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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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婆婆已经吓得哆嗦,“姑娘休要胡言……”
郑澜却笑及眼底,回头对秦志城寡淡地说一句:“地方带到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了。”
秦志城轻嗤一声:“子流,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打官腔了。你能有什么公务?我大老远从边关回京,你就这么对待一起长大的兄弟吗?好歹……”他偷瞄一眼紫云的秀色:“你不是总说紫云姑娘的酒好吗?”
郑澜不理他,转身就走,只是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再看一眼小院儿,对她说:“厚山茶叙美轮美奂,付之一炬实在可惜。倒是寒舍多年失修,恐要修葺,姑娘闲来可以来帮在下个忙,放一把火,正好烧毁重建。”
小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这个人真是阴阳怪气,不太正常。
郑澜离去,紫云按下心头失落,又粉面含春起来,素手轻探,挽住秦志城的手,“恳请将军到紫竹院小坐,院内门可罗雀,清冷非常,还希望秦小将军不要嫌弃。”
小院儿看着紫云卖弄风情的样子,心中一阵苍凉,她以后要变成这样的人吗?倒真的想去那个怪人家里放一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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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志城比郑澜小两岁,是郑澜少年时在太学的伴读,两人自幼互称彼此小字。
郑澜虽然表面上对秦志城爱答不理的,但到底是发小的情分不同,因秦志城骁勇善战,心中也对他有些佩服。秦志城十三岁时已经随父出征,当年就长击西蛮骑兵,少年裘马。最近边关战事稍歇,恒昌帝爱怜其年少有为,把他从边关召回京城,要封他为一等忠勇伯,皇后娘娘还有赐婚的暗示。
秦志城多年驻军在外,又尚无妻室,回到京中第一件事就是找郑澜,想去男人们去的地方开开眼界。他虽人在边疆,却也听了一些流言,说郑澜近年来不喜欢往朝堂上凑,倒是踏破花街,十分风月。郑澜懒得和他解释,今日未到傍晚就骑着马,带他来了厚山茶叙。
郑澜今日确实有事,匆匆辞别了秦志城,他马不停蹄回到府上,换下衮服冠冕,带上随从进宫去了——皇帝老子要召见他。
郑澜的马车到了宫门,就换了御辇。他身边的小太监海升跟在辇后,看着御辇上威坐的郑澜,觉得到了宫里,九殿下才像个王爷了。在宫外,郑澜总是独来独往,也不穿戴龙纹衣饰,与普通官家的公子无异,甚至本应该奢华讲究的王府,也荒草丛生,有些破败。因此他这个跟班,也不似旁的王爷的心腹那样能借到一些权势,心里是有些情绪的。
恒昌帝的寝宫是交泰殿,从宫门到交泰殿,要路过皇太子的东宫。郑澜远远看到一身朝服的钱仲谋从东宫走出来,官步稳健,但是脸色铁青。已经是傍晚时分,皓月将升,钱大人恐怕不是为了看望太子,而是想念他被太子藏在东宫的女儿吧。郑澜正想着,钱仲谋就走了过来。
“老臣拜见湛王殿下。”见到湛王御辇,钱仲谋按下心头的不悦,规规矩矩俯身行礼。
“提督大人免礼。”郑澜嘴角一勾,接着道:“明日该改称左丞大人了,这礼数免了也无妨。”
明日,钱仲谋高升为左丞的典册就要在朝堂上颁布,而大郑官礼,一品文官武将,见到诸王可以不必行跪拜礼,仅颔首即可。
“听闻湛王殿下惯常私访民间,没想到对朝中政务也了如指掌,消息灵通啊!”什么“私访民间”,根本就是钱仲谋在讽刺他成日留恋秦楼楚馆,品行不端,郑澜当然听得出来。
“大人见笑了,本王的确多情累美人。感谢大人谏言,有您这样的肱股之臣,大郑幸甚,小王与有荣焉。”
郑澜的客气谦逊,却让钱仲谋铁青的脸色,更添一些愤怒,嘴上却道:“殿下谬赞。”
郑澜微微一笑,道:“不过,本王浅陋,确实是不太喜欢世家名媛的过分端庄,独爱风尘女子的趣味和风情,有负圣上的教诲,实在惭愧。”
钱仲谋那张平日里处变不惊的脸上登时怒不可遏,哼了一声干脆拂袖而去。
海升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听得出来主子和钱大人呛起来了,却完全不明白自己家主子和钱大人是为了什么呛。
郑澜看着钱大人远去的背影,内心里是对自己有些自嘲的。看样子,钱仲谋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圣上要把他的宝贝女儿指给他。而自己本来就不想当他女婿,何必出言讥讽呢,尽管他确实讨厌一些世家名媛的势利、庸俗和浅薄。但是他又没见过钱淑媛,仅仅是厌恶婚姻大事要被父皇当成弄权的工具吗?
想到钱淑媛,他又想到了今天在厚山见到的那个女子,也有一枚花钿形状的胎记,她应当比钱淑媛更美貌吧?郑澜心头略过一丝惊讶,他何时真的会在意一个女人的美貌了?或者,只是因为那枚胎记,他才会注意到她吧。
外人可能不信,他这一两年,所谓流连秦楼楚馆,只是欣赏各种风格不同的秀色,像观览瓷器、字画一样,当成“他物”来欣赏,不曾或者说不屑于升起一丁点占有之心。美人,他当然是喜欢的,但他鄙视庸俗的男女关系,尤其厌恶女人为了名利或者生存,去献媚于男人。
正想着,御辇就到了交泰殿,郑澜走进去,看到恒昌帝正在案前画一幅山水。
“子流,过来看看孤的笔墨,是不是又精进了许多。”没等他行礼,恒昌帝就把他拉了过来,父慈子孝的气氛营造得十分突兀。郑澜无奈地在心里摇摇头。
“这么晚召见儿臣,就是为了看画吗?画院的画师、太学里的太傅,统统都告老还乡了?”
“哼,平日见不到你,一见面就阴阳怪气!”恒昌帝白他一眼,道:“孤是你老子,连声父皇也不叫!成天就知道在外面胡混,你要犯浑到什么时候!”
郑澜站在那里,表情恭顺,内心却在笑,慈父的戏码果然只能装一瞬间,多一会儿都演不下去。
若从前,恒昌帝会给他两巴掌或者把他赶出去,但是这次他却没有,只略沉了一下,用劝慰的语气说:“召你来,确实是有件事。钱仲谋的女儿青春美貌,孤已经决定把她指婚给你,诏书礼部已经拟好,明天和提拔他为左丞的典册一起在朝堂宣告天下。这事情没得商量,你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见郑澜沉默,恒昌帝又语重心长地说:“钱仲谋代表了杭南财阀和士绅,现在边关战事不绝,国家需要钱啊!当然,也是为了让你收收心。”
“头一回听说,皇帝也为了利益也会卖儿子。”郑澜调侃着,几步走到窗下的玫瑰椅上坐下,不耐烦地说。
恒昌帝脸上意外地没有发怒,而是有几分难为情,徐徐说:“你以为当皇帝,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如今看上去四海升平,可四处都埋伏着危机,南边是豪族兼并土地遍地流民,北边呢有西蛮东戎虎视眈眈。所谓左丞右相,杭南士绅,漕帮麻匪,甚至你的平辈兄弟,或者长辈叔伯,哪一个不是七巧玲珑心,每个人使一个绊子,孤就要费更多心思去破局、解围,就连太子也有自己的心思……父皇也是高处不胜寒啊!”语气中,几乎是诉求的慨叹。
一番话,郑澜觉得眼前这个九五之尊的爹,仿佛老了几岁。入宫之前,他想过无数种激怒老子的方式,即使最后不得不接受这荒唐的指婚,他也想气一气恒昌帝,作为对自己的补偿。
但是他没有想到原来皇帝也会老。这是恒昌帝这二十年来对他最掏心窝的一次,甚至点到了太子。
一瞬间,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可是郑澜依旧不愿参与到任何权力的斗争中,四海宾服与否,与他何干?因为出身的另一半,他始终对庙堂怀着一份疏离感,对于储位更是没有半点兴趣。
恒昌帝捕捉到了郑澜短暂的犹豫,想乘胜追击,但是郑澜先开了口:
“我看了他女儿的画像,不够好看,讨这样的老婆,儿臣的心收不住。”郑澜冷冷看着恒昌帝。
“那就日后再娶几房好看的侧妃,美人、才人、通房都行。堂堂皇子,还会缺美女?”恒昌帝说。
“是么?也可以到教坊司随便挑选吗?可我只想娶喜欢的人做正妻,一生一世不生二心,父皇可能不会明白。”到底,还是提到了教坊司,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父子俩多年来谈话的禁区。
湛王的生母,据传说是教坊司出身的歌女,因在乐籍,身份卑微到没有资格入宫。郑澜是一出生,就被抱入后宫由皇帝亲自抚养的。小时候,不断有人质疑湛王血脉的纯粹性,是恒昌帝天颜大怒力排众议,才没有人再敢当面质疑。但是当面不敢,不代表背后不敢,郑澜的童年并不快乐,充满了来自兄长们的欺侮,嫔妃们的歧视。若非他天资卓绝又异常刻苦,文采武功远在其他八个哥哥之上,恒昌帝不会像今日这般偏爱他,他一直这么认为。
因为“教坊司”三个字,恒昌帝的龙颜有了大怒的神色,而且几乎是恼羞成怒,他在想自己这样低三下四求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到底值不值得,明明一道圣旨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希望父子之间能够留些情分,日后好相见。
郑澜了解父亲的客情和温厚,这是他作为帝王,个性中最不足的地方,厚道有余,决断不足。而皇帝应该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杀伐决断只在一念之间。
恒昌帝最终还是没有翻脸,只是黑着面孔,道:“这件事没得商量,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商量,只是提前打个招呼。孤会命人,从宫里拨些人手,好好把你那王府修理修理,准备娶媳妇。多说无益,孤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外面的小太监进来通传,愉妃娘娘给皇上炖了补汤,正在殿外等候。小太监还没有退下,愉妃不等通传,就款款走了进来,她身着铺地洒金的华服,头上金凤步摇光彩熠熠,妆容华美艳丽。
“怎么没等通传就进来了。”恒昌帝的语言是责备的,语气却是温柔的,眼睛也放在了愉妃娇艳欲滴的面容上,有些迷离的神色。
愉妃眉头轻蹙,作一副自责的样子,语气柔嫩得让人酥麻:“陛下这么晚,还没有用膳,愉儿有些心疼,就斗胆前来了。陛下,千万不要怪罪愉儿。”见一旁还坐着湛王,便敷衍着行了一礼:“九殿下也在,有礼了。”
郑澜起身还礼,颔首对恒昌帝道:“愿父皇福寿安康,儿臣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