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戚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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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楼主，辽人换了阵型，现正在两百里外安营，看样子没有立即攻城的打算。”
“知道了，再探。告诉下面的人不要放松警惕，五人一队，二个时辰一轮，来回巡逻。”
“是！”
戚少商揉了揉多日未曾阖上的眼睛，摊开桌上的行军图，细细地研究起来，越看越是烦躁，一点办法也没。
半个月前，辽兵大举进犯太原城。太原乃大宋的南面的屏障，若失它，辽人可长驱直入，到时候，大宋江山不保，这是诸葛神侯说的。于是，戚少商带领金风细雨楼的一干人，伙同郝连春水，守在这片土地上，寸里不让。
仗打得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辽人似乎是铁定了心要一举拿下太原，派出了十倍于太原守军的精兵良骑，粮草充足，指挥得当，若不是，郝连戚少商这支空降兵，再加上前些天运送来的军用物资（参看方无篇），太原怕是早已失守。
但是，辽人这次应该是有备而来，也不知受了那位高人的指点，几天来连番变换阵型，配合各种攻城武器，硬是让郝连和他忙得焦头烂额，可不是，郝连都受伤了，虽然伤得不重，但这几天是无论如何都上不了战场，而他戚少商也是三天两夜没阖眼了。
若是那人在，一定不会束手无策吧！戚少商默默地想着，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人张扬自信的笑容，傲视天下的眉眼。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戚少商磨墨提笔，沉思片刻，一挥而就，而后，露出了甜蜜的微笑，脸上两个大大的酒涡闪着太阳的光辉。
金风细雨楼，顾惜朝看着千里之外传来的书信，微微蹙着眉，思考着，然后抽出桌上放着的一本书，翻开，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圈圈画画。
良久，久到那个来送信的小兵怀疑自己是否被忽略，打算开口的时候，顾惜朝终于收了笔，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那是双怎样的眸子啊！小兵在心里感叹着：漆黑黑过黑曜石，明亮亮比白月光，其中隐隐透着凛冽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偏又移不开眼。
打量半晌后，顾惜朝将手上的书交给对方，开口道：“把这个交给戚少商，告诉他，若是中秋之前不能打退辽军，回到京都，就永远不要回来了，金风细雨楼不需要那么没本事的楼主。”（其实，顾女王只是好面子，谁不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他顾惜朝不需要那么没本事的男人。大家都明白的哈！）
小兵接过书，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两个苍劲挺拔的大字“七略”。
中秋之夜，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而漫卷黄沙中却有匹马在狂奔，马上载了个人，一个穿一袭白衣的人，一个白衣粘土，风尘满面也掩盖不了一身英雄气概的男人。
很明显，他在赶路，拼了命地赶路。
完了！今晚已经是中秋了，赶到金风细雨楼是不可能了，不知道朝朝又会罚自己几个月不准踏进他的房间半步。
某神龙实在是哀怨，要知道整整一个多月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更别说把他搂进怀里狠狠疼爱了。
虽是急着赶路，戚少商在路过旗亭酒肆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在朔风中飘扬的猎猎幡旗，依稀间似是闻到了炮打灯的味道，耳边也传来阵阵恍若仙乐的琴声。
戚少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迷茫，难倒是多日来的不眠不休让人产生了幻觉？不过，这阵迷茫没有持续太久，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心跳与无法言语的欣喜，因为他看到了旗亭外的木桩上高高悬着一盏红灯笼。
大当家，我怕晚晴迷路，所以总喜欢在等她的时候，在门外挂许多红灯笼，希望指引她回家，可惜现在挂再多的灯笼，等再久的时间，晚晴都不会回来了。那是在晚晴墓前，他对自己讲过的话。
曾今，站在墓前的身影有一种凄凉到极致的痛，让人忍不住要怜惜。而今，惜朝，你终于发现，在伊人已逝后，仍旧会有值得等待的人了吗？
婉转娥眉空念远，不若惜取眼前人。惜朝，你懂了吗？
踏进旗亭的戚少商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儿。
昏黄的灯光，残败破烂的桌椅，掩饰不了那人绝世的风华，青衣层叠，卷发缠绕，正襟危坐的样子，淡漠疏远的眉目，空灵灵的乐声自欺霜赛玉的指尖倾泻而出，本是江南烟雨的曲子更是在戚少商轻而缓的步调中，硬是扯出了一丝缱绻缠绵。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一曲终了，清冷的星目看向来人，虽是有所抑制，但终究免不了荡起了一丝涟漪，似漆黑的天空划过一缕烟火，晕染出了淡淡的柔情。
“惜朝，你在想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戚少商从来不认为自己能看懂这人的心，而在这一刻，他肯定自己拿准了他的心思，不是十拿九稳，是十拿十稳。
“你如此肯定？”顾惜朝置琴起身，微微侧头，嘴角扬起了抹玩味的笑意。
“心中所念之人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你拨弦的手分明一遍又一遍地划着两个字‘少商’，我说的可对？”
“大当家，你当真脸皮厚得可以。”顾惜朝不恼反笑。
“谢顾公子夸奖，戚某自是有恃无恐。”
“敢问戚大侠所恃为何？”
“那自然是顾公子你的宠爱啊！昔日那场千里追杀，从荒凉大漠直至京城皇都，今日这场千里寻夫，只是将路程倒了倒而已，由此，顾公子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了。”
“戚少商！”咬牙切齿的小顾就要掏小斧，还未伸出的手被一把握住，掌心里让人贪恋的温度，仿佛寻找一世才寻得的归属。
“惜朝，我好开心，你点的灯笼，你弹的琴，我感动得想哭。连云寨，六扇门，金风细雨楼，处处为家，处处无家，只有此时，我找到了家的感觉。”
深邃的眼，如海的情，真挚的注目，一瞬不瞬，痴的人看着同样痴的人，刹那即是永恒，镌刻心底的永恒。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惜朝，我好像闻到了炮打灯的味道。一天一夜，打完仗，我就急着往回赶，没喝没吃，只为见你。”
“酒鬼！”怎么听都像是娇嗔，顾惜朝出口就后悔了，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为掩饰，匆匆走向灶间，去拿吃食。
一个托盘，上置一壶一盘两杯两箸，慢慢将盘中的东西一一摆上，仍旧是青衫夺目，风骨天成，一垂首，一抬头，额前的一缕发划过玉似的面颊，划过戚少商的心尖，恍惚间，旗亭初逢的画面与此刻的情景竟是这般的相似。
不过，终究只是相似而已。昔日，他是他不得不杀的敌人，今日，他是他不可舍弃的情人，许是枉顾了伦常，许是背离了道义，许是天理难容，许是情理费解，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戚少商对这样的结局心存感念，亦有一丝庆幸。
壶中装的自然是炮打灯，不掺水的酒，满头烟霞烈火的酒，喝一口就叫人想着一生的酒。
盘中盛的是精致小巧的月饼，分青白两种，青者似翡翠，上雕鹰击长空，白者似羊脂，上刻龙翔九天，整整一盘，摆成花瓣形，青白交映，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戚少商看着那盘一眼瞧去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的月饼，竟是舍了梦中犹自惦念着酒，径直举箸夹起一块青皮的月饼，细细端详半晌后放进口中。
入口即化的皮面儿，透着凉意的馅儿，好似含着一团雪，雪在温暖的舌腔里一点点化开，直至消失，仅使留下齿间一丝似有还无的冷香，一块月饼中竟尝到了冰雪融化的春意。
戚少商一向知道顾惜朝的厨艺让御厨都自愧弗如，但这不像人间可有的味道还是让他睁大了双眼。
顾惜朝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看到这儿，不禁挑了挑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鼓作气，戚少商又夹起了一块白皮的月饼，近看才发现那白皮近乎半透明，隐隐泛红，闻起来似有花香。
入口的瞬间，舌尖像是触到了一团火，明明是冷的，却有被烈火灼到的感觉，咬开馅儿，那股花香越发得浓郁，不带酒味的月饼却让人吃完后冒起满头的烟霞烈火，变得醺醺然。
戚少商顺手到了杯酒，一口干了，酒意更是从丹田处直冲而上，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竟是比单喝炮打灯还有味道。
“青皮的味淡，冷冽，白皮的味重，似火，比较适合你，吃完后，再加上一杯炮打灯，定是爽得紧，正适合你这样的酒鬼。”
顾惜朝也夹了块青皮的慢慢嚼着。
“顾公子倒是好兴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便宜了我这牛嚼牡丹之人。”一边说着，戚少商不停箸，不置杯，连番吃了大半的月饼，喝了大壶的酒。
“大当家，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是，我是粗人一个，比不得顾公子的雅致，只是，普天之下，当今之世，可以让惊才绝艳顾惜朝如此煞费苦心的人，也仅我戚少商一人而已。”
顾惜朝听罢，脸面一红，举起筷子就敲对面人的手，手法灵活，毫不留情。
戚少商微微一笑，也举筷横拨，两人竟坐在原地拆起招来。
两人的功夫一向是戚少商略好一些，不过那也仅仅体现在内力上，若论招式，实是在伯仲间。
只是，这次很快便分了胜负。
戚少商落筷，更是受了狠狠的一敲，虽是没带内劲，但手上仍旧红了一片。
顾惜朝知道是对方故意让自己的，心里有小小的不快，看着那被自己敲红的手，硬是狠心道了句：“活该！”
“惜朝……”戚少商唤得婉转，听起来竟像是撒娇，带着份楚楚可怜的味道。
“戚少商，你再乱说话，就一个人待这里，永远别回京城了。”顾惜朝执起戚少商的手，仔细地检视着，触了触红肿的地方。
戚少商看着洁白纤细的手指慢慢揉着自己的伤处，留下凉凉的触感，竟是说不出的受用，心念一动，就一把握住顾惜朝的手，牢牢地控在掌心中。
顾惜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欲抽回双手，挣了几下也挣脱不得，微微有些恼怒了。
“戚少商，你干什么！放开！”
“惜朝，你别动，让我好好握一会儿。你可知边关半月来，我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每天只是想你，想你，想你而已。知你才华，将金风细雨楼全全交付，愿你与我并肩作战。你是鹰，不是纸鸢，只适合飞在空中，不能区于尺寸之地。惜朝，你可知我有多想折掉你的翅膀？可是，一旦如此，你便不再是你。惜你才华，也怨你才华，喜欢看你傲视天下，却怕你眼中只剩天下而失了我，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只有在爱上你后，才有过。与你并肩，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爱你的方式。”
顾惜朝听着这番有点语无伦次的表白，心底漫过了深深的感动。
戚少商，你竟如此懂我！我要鹰击长空，你便放了我的束缚，我要名扬天下，你便让《七略》万世流传，我要一展雄心抱负，你便与我共同奋斗。我顾惜朝不是女人，你便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爱我。知音如此，夫复何求！
戚少商望着顾惜朝的眼眸渐渐变得温柔，如一汪池水泛着明亮的光泽，眸光流转间，竟隐隐带着一丝缱绻缠绵。
时不可失，机不再来啊！
戚少商一把扯过对面的人儿，双臂一环，便狠狠吻了上去。绯红色的嘴唇，丰满润泽，微微勾起的菱形唇角，口腔内犹自停留的月饼的余香，这一切让戚少商彻底地疯狂。
世间怎可以有人美好如斯！
近乎疯狂的一吻让两人都气喘不已，戚少商却觉得这远远不够，乘者对面的人儿还没缓过神来，他快速的绕到对面，抄起顾惜朝，打横抱起。
一个身高和自己相仿的人竟那么的轻，抱起来毫不费力，戚少商满是心疼。
“惜朝，你又瘦了。”话虽温柔，动作却一点儿也不迟疑，大步向内室走去。
“戚少商，你快把我放下来，否则要你好看。”可惜这番话没有丝毫的威慑力，顾惜朝急得掏小斧。
戚少商注意着怀里的人那又羞又恼的表情，轻轻一笑：“惜朝，你别乱动了。我们都大半月没见了，一慰相思需如此煞风景吗？”
“戚少商，你再不把握放下，小心我不客气。”小斧已经掏了出来，顾惜朝正做着最后的挣扎。
“惜朝，不忍心的。你说我中秋不归便永远不要回来，到头来还不是千里寻我而来。你怕我无法破了敌人的阵势，还派人送了《七略》过来，上面那些圈圈画画全都是破阵的方法。惜朝，你重我一如我重你，我怎会不知。”
“戚少商，你少自作多情。凭你那点儿本事，我早料到你无法赶在中秋之前回到京城，这才出门来找你。”顾惜朝还在嘴硬着，说着说着却羞红了脸。
我们惊才绝艳的顾公子竟在此时脑子短路，自己承认不远千里就是来找戚少商的。
“你既是来寻我的，我当然就更不能客气了，不让顾公子满意，怎么也说不过去啊！”戚少商痞痞地笑着。
“惜朝那，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当家了，听着怪别扭的。”
“那叫你什么？戚少商？”
“不是啦！去掉一个字就好，叫我当家的。”
“戚少商，你给我下去。唔……”
一室的月光，一室的温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戚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