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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归属(四) ...

  •   大庭广众之下的“调戏”,自然会有人瞩目,何况姚知微本就吸引了诸多目光。除却刚刚惊世骇俗的言论外,与其出色的长相也息息相关。姚知微是如今姚虞皇室中数一数二的俏人,这点毋庸置疑。

      紫衣出挑,长衫衬身,眉宇间风流蕴藉,琥珀色的眸子亦顾盼生辉,端得是隽雅。入蜀七年坐镇军中,气质也不似普通的五陵年少般软绵绵的,而是别有一番铁血中的柔情。这样敛目垂眸,聚精会神地俯视着弱不禁风的殷姒,侧颜完美流畅的线条如画中山水,勾连得当,依稀分明。

      且剑南大捷,姚知微之名日盛,天子大喜之下召其归京。与蜀王有关的传言,近日更是在长安城四起。那些关于她的风流韵事,虽然口说无凭,可仍为百姓津津乐道。毕竟捕风捉影的流言,有时比真相更令人遐想。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神,观这恣意的新贵戏佳人。

      可惜,她们的算盘打错……

      殷姒直愣愣地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任由姚知微挑着自己的下巴,受宠若惊道:“民……民女殷姒,问蜀王殿下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不大,甚至小的可怜。

      姚知微闻言收了手,点了点头:“殷姒,模样倒是周正。这里人多,既然你与本王都喜静,便同本王一起逛逛吧!”

      殷姒垂眸应道:“是……”

      “诸位姑娘请便,十七弟也随意。”见姚知礼颔首,姚知微展扇轻摇,领着殷姒越过众人,自去池边闲逛。

      绿柳如茵,水波粼粼。

      姚知微找了个树荫,将折扇随意地往腰间玉带上一别,负手望着因风而皱的池面,淡淡道:“本王再问你一遍,想清楚了吗?”

      “跟了本王,这宫里的荣华富贵就会离你而去。你不仅在人前的尊严不存,而且背后要被许多人嚼舌根。”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受得住么?”

      殷姒愕然,她没想到姚知微还会有此一问。她以为那日,二人之间说的清清楚楚。她愿委身于她,只求此生能避开那对父子,以及前尘的种种噩梦。姚知微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亦是心地本善的女子。除了她,殷姒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殿下……”殷姒面色骤变,木着一张脸怯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说……”

      她鼓起勇气,争辩道:“我听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既然答应过我要替我周全,可不能悔诺自轻,做个无赖。”

      少女言之凿凿,看上去倒有些不卑不亢,如果忽略那抖动异常的衣袖。可这轻飘飘的一席话,落地并没有什么重量。既非威胁,也非恐吓。对方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胆子。

      姚知微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抚掌和了两声:“有趣,谁告诉你,本王是君子?”

      “我……”

      “嘘——”

      话没能出口,因为姚知微端着手朝她走了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指封住了她饱满的唇。是削葱根一般纤细白皙的食指,修长匀称,很是好看。殷姒只看了一眼,便回忆起那晚对方的生涩和笨拙,下意识的红了脸。

      姚知微没有细想,只以为青天白日里,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殷姒有些不适。不过对方的唇珠顶着自己的指腹,温热的触感也令她有些恍惚。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那夜朦胧光影中,二人的交织缠绵的场景。她们沉沦于夜,共尝鱼水之欢。那种微妙奇异之感,给了曾经面不改色观秦楼楚馆中绘声绘色演绎春色几许的姚知微,前所未有的体验。

      幼时旁人都赞她聪慧,并非奉承。姚知微自诩,自己的确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透,举一反三。所以即便她知道自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自信自己能于此一事上无师自通。更何况,她还做过充分的准备。而那夜对方动情的回应,也恰恰证明这一点。

      如她所想,如她所愿;没有露馅,没有疑点。

      思及此,姚知微心情大好,垂眸看着眉眼盈盈的殷姒,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殷双成,本王是在给你机会。有些路一旦踏上,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见殷姒抿唇,姚知微又耐着性子道:“你年纪小,未历世态,不知炎凉。人性本恶,本王并非良善之辈。你跟了我,前途渺茫,生死未卜。如此,你还愿意吗?”

      她说前途渺茫,生死未卜……

      明明是风光无限,天下太平。

      殷姒大着胆子退了一步,无甚血色的唇下,吐出斩钉截铁的回答:“殿下,我愿意。”

      她是溺水将亡者,好容易有人对她施以援手,她还顾得管这人是男是女,是好是坏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老话讲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只想活下去,这是逝去父母最真切的愿望,也是对她唯一的期待。

      世间风景殊胜,山河壮美,她还想在姚知微功成之后,讨一恩典。去哪都好,只要让她远离这深宫,远离这旧人。哪怕一生粗茶淡饭,破衣烂衫,只要生活安稳平淡,足矣。运气好的话,再活上十几二十年,总归,没白重生一遭。

      “殿下,我愿意。”她重复道,漆黑发亮的眼中满是坚定,“只盼殿下早日得偿所愿,放我潇洒一生。”

      “得偿所愿……”姚知微抬眉,凛然地打量着她,“你以为,本王有什么心愿要偿?”

      她说的风轻云淡,好似无意间提了一嘴。这幅神色自若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她平静外表下心中的起伏。殷姒也看不出,可她知道,姚知微以后会做什么样的事、要走什么样的路。

      殷姒知道面前的女子,会披荆斩棘,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姚知微会,君临天下,垂拱而治,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

      然古人言“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为君者非为圣人也。所以,即便知道姚知微登基之后,曾血洗朝野内外,以强势的手段迫使文武臣服,她也不会退缩。没得选,她殷姒宁愿“羊入虎口”。

      殷姒搜肠刮肚,学着前世对她谄媚之人,说着自己能说出的最冠冕堂皇的话:“殿下当有鸿鹄之志,非民女这等燕雀可知。民女愚笨,愿意安分守己,绝不给殿下惹麻烦。只求殿下信守承诺,带民女远离是非之地。”

      她说的诚恳,漆黑的眼底泪光闪烁。姚知微不喜欢见人哭,更遑论美人垂泪。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殷姒说话间,她早将手重新负在背后,倒也不至于露出几分慌张。

      “你既想清楚了,本王答应过你,自是不会食言。”姚知微抿唇,沉声道,“不过,‘求’这个字,以后不许挂在嘴边。这世上顶天立地的,不是只有男人。女子亦须要自立自强,如此,才不至于成为别人的附庸。”

      “本王知道这样很难,难如登天。可你总要试试,才可能有挺直腰杆站于人前的机会。”

      “你自幼恃怙皆失,于你宗伯屋檐下长大,合该明白寄人篱下的苦楚和亲疏有别的孤独。”姚知微徐徐道,“既然读书识字,会乐能舞,也不算一窍不通。日后跟了本王,得闲,你可自行为自己的将来未雨绸缪。所用所需,尽管开口,本王会让人替你准备。”

      殷姒垂首一揖,感激道:“谢殿下怜悯,殿下之恩,殷姒没齿难忘……”

      “……”姚知微望向殷姒的目光,渐渐随着与她交谈的深入变得复杂起来。

      那夜的阴差阳错,姚知微本以为是有人故意设局,要拿她的把柄。可这两日来的调查与等候,皆证实此事就是一场意外。殷姒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她亦没有那个能耐。

      可殷姒这般抗拒入宫,甚至坦然接受了和自己……和自己一夜巫山云雨的事实。即便大虞礼教不森严,男女无大妨,她的心态也不该这般平和,甚至平静的过了头。何况,被殷于慎父子灌输入宫挣恩宠、享荣华思想的殷姒,真的能在大富大贵的生活前,说出这种超脱物外之语么?

      回想起那夜浴池中的初见,殷姒望向她的目光……

      无惊恐,只讶异,随后而来的好似……不真切的欢喜……

      她欢喜什么?

      试想,一位少女赤|身|裸|体对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哪怕那陌生人同为女子,她也不该露出那样的眼神才是。殷家父子那种踩高捧低的小人,能给殷姒灌输的思想也不会多么高尚。

      这其中诸多疑点,都是她派出的探子无法查明的。殷姒的身上,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得偿所愿”这种话,究竟是她们俩的又一次巧合还是对方无意的试探?倘若为后者,那殷姒这样危险的人,就更要留在自己身边了……

      没逛多时,便有小黄门来报圣驾将至。姚知微与姚知载得了人知会,便一前一后地携佳人临了琉璃台。

      名门望族的美人相陪在侧,姚知载志得意满。望着姚知微身后跟着的身形窈窕的碧衣女,一直埋着头,他难免好奇。于是,他口无遮拦道:“皇姐,父皇难得赏了你这么大一个恩典。用来讨一姑娘,岂不可惜?”

      “可惜?”姚知微摸着腰间倒插的玉骨扇,似笑非笑道,“民间常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本王一不赌博,二不酗酒,爱美有何不妥?”

      姚知礼不想听姚知载废话,给他添堵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姐喜欢就好,何必跟旁人多费唇舌。”

      “???”姚知载也不傻,被姚知礼这无缘无故的一压,冷笑道,“十七弟,你此言何意?哥哥我,不过是关心皇姐的清誉和皇室的名声。毕竟,皇姐曾师从国师,有幸于朝元阁上修行十二年。皇姐不仅是我姚虞皇室的骄傲,更是姚虞臣民一度的信仰。”

      祥瑞生时现,芳纪满山绽。姚知微诞生之刻的异像,在姚虞是人尽皆知。在以道为国教、以牡丹为国花的大虞,姚知微出生时的现象和眉目间的朱纹,将成为她一生的传奇。

      若姚知微是男子,姚元睿不会容他不假,恐怕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加害他。她又生而为女,等于自除了姚元睿的心头大患。毕竟,男尊女卑是这片土地上亘古不变的铁律。

      所以,姚元睿肯封她王,给她权,给她地。他应国师李玄之言,让她为朝廷平定巴蜀之地不假。可这也是因为,剑南山川形胜,是最适合割据作乱的地方。若是给了哪位皇子,事后他定会寝食难安。

      而本朝立国至今,剑南之乱时起时平的现象之所以出现,朝廷屡屡出兵不能一劳永逸,也是有历史遗留问题。当初太宗弑兄杀弟,逼得高祖册他为太子后,选择一月后才登基,也不止是为了粉饰太平。而是高祖的第三子,在蜀地举兵“靖难”。

      高祖第三子梁王姚湛引兵三十万,来势汹汹,扑往长安。同东陆历史上,五百年前夏朝景帝那场七国之乱一样,声势浩大,一时间人心惶惶。

      可太宗何等手段,十三岁力主起兵,同高祖东征西讨,是戎马一生的健将。为姚虞立国,立下汗马功劳,是封无可封的天策上将。手下悍将无数,昔日跟他打过仗的兵亦是对他心悦诚服。姚湛帐下亦有不少昔日受过其恩,一步步走到高位的将领。

      他们见姚湛兵起仓促,军心不稳,自有人合计,献上了他的人头求前程。太宗不费一兵一卒,便火速定乱,月后登基,次年改元。献首之人,也如愿风光。

      当时剑南诸部本欲臣服,见中原新立之君,不念人伦血亲。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父子敌对,不由心生疏离。碍于太宗之威,只是阳奉阴违,时不时生小事。小错,大国难以严惩。且太宗不重视那蛮夷之地,只驻军城池周遭,许其居地自治。这才埋下隐患,时至今日才堪堪得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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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归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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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已完结:《皇后她也重生了》《听说上神很护短》 预收:《我与师妹不谈钱》《何故又逢春》《卿本佳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