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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慎压根不想理他。
这人语气一点没有遗憾的意思,人不是忘了留联系方式,看来是压根没想要留。
魏慎还在北川时就跟许舟辰认识,所以许舟辰跟沈岁安的关系、以及后来这两人发生的事,魏慎都是清楚的。他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一直不觉得那有什么,在加上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以为许舟辰早就放下了。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跟他想的还不大一样。
思及此,魏慎斟酌着措辞,半天憋出一句:
“小辰,你不想见他?故意躲他?”
他开车看着路,没去瞧许舟辰的状况。而他一句话问出去之后,也没见许舟辰有回应,还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又试探似的问:
“哎,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魏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在心里脑补了一场大戏,许舟辰在他心里从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浪子”,成功升级为“对渣男念念不忘并且受了多年情伤的小可怜”。
魏慎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刚才开玩笑说的那两句话,只想扇自己两嘴巴子。
他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干笑两声:
“哎,我开玩笑的,其实沈岁安那样的人一点都不好。你看他凶巴巴冷冰冰的,是吧?没事小辰,你喜欢那叫什么?小奶狗?那就继续,弟弟好,弟弟会玩,你……”
魏慎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玩意儿,而且他半天没听许舟辰说话,多少有点心虚,刚好此时车子遇上了红灯,魏慎这就抽空偏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许舟辰可不得没声儿吗。
这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窗子睡着了。
“……”
魏慎看了一眼,选择闭嘴。
他也不知道许舟辰是在装睡还是真睡着了,反正许舟辰有起床气,他不敢吵。
魏慎调小了车载音乐的声音,闭嘴认真开车,车里这便安静了下来。
魏慎的车里是他常用的香水味,没有出租车里的清新剂味,也没有沈岁安身上的青柠味。
许舟辰昨天玩得太晚,今天又一大早被叫出来,这时候整个人放松下来,刚闭上眼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又恰巧车子颠簸,他的头撞到了车窗,这才醒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眯起眼按开看了一眼,这就又闭上眼睛,缓了片刻才出声道:
“前面路口右转吧,你把我放到程飞那儿去就好。”
“我是你专属司机啊?”魏慎抱怨一句,但还是准备按许舟辰说的方向走,但在那之前,他先多问了一句:
“你去程飞那儿干什么?”
“去拿文件,顺便看看他做的策划。”许舟辰漫不经心地答着。
他毕业之后没有找工作,也没有听父亲的话进公司接手事务,而是自己开了家酒吧。原本想着是能自己养活自己当条咸鱼就够了,但他有能力有头脑,生意莫名其妙越来越大,咸鱼老板要忙的事也越来越多,连在车上睡一觉都得被工作吵醒。
听他这样说,魏慎侧目看了他一眼。
许舟辰正歪着头靠在窗边,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头发还有点乱,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就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憔悴模样,魏慎坐在这都能闻见他身上那点没散的酒气。
“算了吧,我先送你回去,小爷受累替你跑一趟。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看你憔悴得跟鬼一样。”
许舟辰想了想,也不跟魏慎客气,点头答应了。
魏慎把许舟辰放到楼下就折了回去。
许舟辰一个人散步似的往回走,此时的天色比先前阴沉了许多,天地都是灰蒙蒙一片,风刮得树枝和草地沙沙作响,看来是又快要下雨了。
许舟辰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房子,他父亲何学正经常叫他搬回家里一起住,但许舟辰每次都找不同的借口婉拒。因为何学正虽然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但他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许舟辰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个外人。再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许舟辰的家很大,但并没有多少摆设,生活气也少得可怜。屋里正对着街市的方向有一整片落地窗,但此时却被厚重的窗帘遮挡起来,以至于现在明明是白日,可房间里依旧是一片压抑的重色。
进门后,许舟辰没有开灯。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换了鞋子,慢腾腾地走到沙发边歪倒下去。
在安静空旷的室内,拖鞋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都清晰可闻,甚至无端显出几分孤单来。
他伸手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摁开,随着机器运行的轻微声响,落地窗的窗帘缓缓拉开,窗外的天光从缝隙中一点点挤进房间里,落在许舟辰的发梢和眼睫。
他怀里抱了个抱枕,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出神。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等窗外传来天边的沉闷雷声,等风吹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响,等外面渐渐有了雨滴砸落的声音,许舟辰才微微眨了下眼,回过神来。
南江又下雨了。
窗外雨声由小到大,淅淅沥沥,愈发清晰。
许舟辰以前不喜欢雨,他喜欢北川的盛夏和烈阳,但后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却定居在了这么一个多雨的城市。但好在他也慢慢适应了南江的雨,甚至到后来,他在雨夜听着雨声才能睡得更安稳。
正如此时,雨声和困意一起漫上来,许舟辰缓缓闭上了眼。
在合眼后的那片黑暗中,许舟辰不自觉想到了一个人——
阴魂不散的沈岁安。
今早的重逢,许舟辰现在回忆起来还带着一股浓重的不真实感。
耳边雨声忽远忽近,间或夹杂着枝叶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闷的雷声。
坠入梦境前,许舟辰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他跟沈岁安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这样一场大雨中。
许舟辰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
外婆家住在一个安静的小村子,外婆家院子很大,还有一片小菜园子,夏天的时候被阳光一晒,满地都是清新的颜色。每到那时候,外婆总会坐在院里的躺椅上,要么看书要么织毛衣,而年幼的许舟辰就在小菜园里捉蝴蝶玩。
那时候的事,许舟辰大多已经记不清了,但每当想起那段时光,他心里总会升起一股暖意。
有些事情虽然被忘记了,但那段经历和感受依然存在,永远都不会忘。
那时候,许舟辰的世界里就只有外婆,还有那片菜园子。他以为世界就是那般模样,永远都是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但大概是连上天都觉得他在外婆身边过得太幸福太顺遂了,所以突然有一天,外婆家里来了很多人,那些人说外婆生病了,正在商量要把外婆接到哪里去。
那时候,许舟辰还不懂那些大人在说什么,他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用泥巴堆城堡,他就像个无关紧要的玩具娃娃一样,没人在乎他,他们只把他当个麻烦,在商议要如何安置他。
“孩子是她生的,凭什么要我们管?让她自己解决!”
许舟辰只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最后,那些人送走了外婆,又让许舟辰留在这里等人来接他。许舟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但他并没有等来总是对他笑眯眯的外婆,而是等来了一个浑身烟酒气、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叫许从善,她打量许舟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等待估价的商品,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许舟辰?跟我走,我是你妈妈。”
许舟辰离开了外婆,也离开了那片小菜园子。他跟着许从善从小村庄到了大城市,许从善住在城郊的独栋别墅里,那房子很大也很乱,许从善只把许舟辰丢到离她最远的房间,其余再没关心过。
许舟辰的世界从小菜园子换到了大房子。
许从善也不像外婆那样会给许舟辰做饭吃,她总是三天两头不在家,回来就是一身烟酒气,也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住。
她总会一次性往家里买很多很多水和面包泡面之类的东西,买好了就再也不管许舟辰的死活,等什么时候看那些东西差不多没了就再添置一些,以保证许舟辰不会一个人饿死在家里。
但许从善原本就不是什么细心的人,这种事情总也有忘记的时候。那次,她出去一星期都没有回来,年幼的许舟辰找不见东西吃,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却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外面下雨了,雨声夹杂着雷声灌进许舟辰耳里,而房间里原本明亮的灯也闪了两下,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许舟辰怕打雷,也怕下雨,更怕黑。
以前下雨的时候,外婆总会哄着他给他讲故事、给他塞好吃的,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外面的雷声像怪物,许舟辰肚子又饿,委屈就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了他。
那时候,他突然就很想外婆。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傻乎乎的,带着股初生牛犊的莽劲。许舟辰就那样鼓足了勇气,从一地纸箱中站了起来,摸黑下楼推开了门。
屋外大雨倾盆雷鸣交加,一整条路的路灯都黑了。
许舟辰也没带伞,连鞋都没穿就闷着头往外跑,等到了院子门口,推开院子的小铁门,他心里那股勇气燃烧的小火苗才熄灭。
这条路他看不清,也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去外婆家该往哪走,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许舟辰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大雨淋了个透湿,他站在院子外面左看看又看看,根本不知道要去哪,直到余光瞥见夜雨中一抹突兀的亮色。
许舟辰愣了一下,转头看去,见是邻居的院子外多了一束手电筒的光。
那束光照在地面上,将地上的积水映出亮晶晶的颜色,而水中间还蹲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狗。
那束手电筒的光是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好像是有一个人蹲在院子门口,但那人被围墙挡住了,许舟辰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只伸出来的手。
许舟辰还看见,他手里有两根火腿肠。
那时候的许舟辰已经饿了三天了,他一看见食物就像是看见了肥羊的饿狼,当即也不管那人是谁了,整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倒还把院子门口的小花狗吓了一跳。
许舟辰一把抢过了那人手里的火腿肠就往嘴里塞,等吃了一半才稍微清醒一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喂。”
那时候,许舟辰耳边全是雨滴砸落时的哗哗声,身上也被冰凉雨水浇透了,雨点砸在他头上身上,他像是被大雨打了一顿。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砸在身上的那些冰凉消失了,他耳边多出了一种雨滴砸在伞面上的沉闷响声,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小少年那声“喂”。
许舟辰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沈岁安,少年比他大一两岁的样子,原本就略显凉薄的长相在雨夜里更加冰凉,但眼神还算温和。
他打量许舟辰一眼,又看看旁边那只脏兮兮的小花狗,大概是觉得这两个狼狈的小家伙没什么不一样,于是对着许舟辰多问了一句:
“你也没东西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