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夏》九月草莓

15、015/:｜

　　许舟辰不记得魏慎是什么时候放弃在三中门口蹲守的，甚至他对这人印象也不深，只记得是个又狂又拽的刺猬头非主流。等这人时间一长不出现，许舟辰也把他忘了，等再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那是某个周末，许舟辰出门准备去趟超市，想照常买点水和吃的回家，顺便带着火锅出门遛一圈。结果走到超市之前，他先遇见了路边某个正蹲着跟小学生打卡的刺猬头。

　　打卡是孩子间流行的游戏，每人手里一沓画着花哨图案的圆形卡片，挑一张摆在地上，玩家轮流用手里的卡片拍向地面，谁能把地上的卡片打翻身，那些被翻面的卡片就归谁所有。
　　许舟辰走在路边，远远地就看见小卖部旁边的树荫下，有几个男孩正蹲着围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挺热闹的。

　　那多是些看起来二三年级的小萝卜头，只有一个看起来跟他们格格不入的大家伙。
　　那人留着非主流刺猬头，穿着二道背心和短裤，嘴里叼着个绿色冰棍，一副小流氓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其余小男孩突然发出一片哀嚎。

　　“来来来，都归我了哈哈哈……”
　　魏慎笑得猖狂，一把将地上的卡片全揽到自己身前。
　　别的小男孩都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随后，一个小胖子吸吸鼻涕，冲魏慎摆了摆手：

　　“你走吧，我们不跟你玩了！赖皮鬼，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孩。”
　　“就是，我的奥特曼典藏卡呜呜呜……”

　　“嘿你们这群臭小子，小爷我是靠实力赢的好不好！”魏慎不服气，还想跟他们继续争论，结果小男孩们压根不理他，勾肩搭背地到另一处树荫下玩去了。
　　魏慎蹲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低头自己跟自己打卡玩。结果打了没两下，他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类似嘲笑的轻笑。

　　魏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笑他的人正是那个让他天天蹲守在三中门口、还因此被人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顿的家伙。

　　“是你？！”魏慎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站起身，结果好巧不巧，就这么一个动作，他手里的绿雪糕突然被甩飞了半截，正正好好沾到许舟辰的衣摆上。

　　“……”许舟辰默默低头看了一眼，魏慎盯着那抹鲜艳的绿，也尬住了。

　　事情的结局是魏慎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到公园的水龙头边给他洗衣服，洗干净后心里过意不去，还买了冰棍和饮料请他吃。

　　小公园树荫下，两个先前还算是冤家对头的少年坐在长椅上，沉默地吃冰棍。

　　“小魏哥，今天怎么那么有闲情逸致，不去打游戏，沦落到蹲在路边跟小学生打卡玩？”
　　许舟辰有些受不了这尴尬气氛，他瞥了魏慎一眼，主动问。

　　“还说呢。”魏慎有些垂头丧气，他叹了口气，突然翻了个大白眼：
　　“我天天去你们三中门口蹲你，被你们学校的黑大哥盯上了呗。我靠，他带了那么一帮子人，把我堵到巷子里，老子都快吓尿了。那黑大哥的头儿可吓人了，还跟巴厘岛的彭哥关系好，这几天经常去巴厘岛玩，我看见他就犯怵，不敢去了呗。”

　　“黑大哥？”许舟辰倒没听说三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是啊，跟他妈的修罗王似的。”魏慎咬了口冰棍，低头逗着许舟辰脚边的火锅玩，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叫过来的呢，结果那修罗比你还拽。哎，你真不认识啊？我听他身边的人好像叫他沈哥，好像叫什么安。”

　　听见这个称呼，许舟辰愣了一下。他沉默片刻，突然说了个名字：
　　“沈岁安？”

　　“哎，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他在你们学校很有名吗？他收不收保护费？是不是很能打？大街上拿刀乱砍人那种？”
　　魏慎平时电影看多了，之前又被沈岁安那么一吓，自己就脑补出了一篇三中校霸传奇。但许舟辰这个三中人听见他的猜测，人都懵了。

　　“……”当然不是。
　　沈岁安确实在三中很出名，但他的出名并不是往这方向发展的。
　　他这种人，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很耀眼。成绩好，长得好，各方面都很优秀，似乎没有他不会的事。他常年都被挂在三中的荣誉墙上，每次学校的表彰名单上几乎都有他。
　　这样的沈岁安，似乎和魏慎口中的“黑大哥”“修罗王”，根本沾不上边。

　　魏慎心大话多，什么话说完就完了，也没放在心上，只专心用冰棍棒逗火锅玩。
　　许舟辰看了小花狗一会儿，又抬眼看向魏慎，问：

　　“他把你怎么了？”

　　“嘶，仔细想想也没怎么。就把我堵墙角吓唬了一顿。”魏慎回忆着，夸张地打了个哆嗦，而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突然用胳膊肘怼了许舟辰一下：

　　“哎，我可先告诉你了啊，那沈修罗绝对是个狠人，你可别不相信。你以后要去巴厘岛，千万别像上次怼我那样怼他，我上次被你那么欺辱，虽然后来是去你学校门口堵你，但我也就想吓吓你。下次你要是惹到那家伙，啧啧啧，你就死定了，他可没我这么温柔好说话。”

　　魏慎一段话里可以吐槽的点太多，许舟辰叹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欺辱你了……”
　　说完，他顿了顿：

　　“沈岁安在哪？”

　　“？”
　　魏慎刚刚的警告似乎一点都没有吓到许舟辰，好像还让这人好奇起来了。
　　为了防止这位好兄弟去沈修罗面前惹出什么乱子来，也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魏慎主动担起了引路人的身份，带着许舟辰去了巴厘岛。

　　自从上次翻墙以来，许舟辰就天天去高中部跟沈岁安一起上晚自习，没时间再乱晃，也再没去过巴厘岛游戏厅。
　　这次故地重游，巴厘岛的招牌还是那么花里胡哨的一片彩灯，不过从上次的放在地上变成了挂在墙上。

　　许舟辰把火锅抱在怀里慢悠悠走着，他身前是贼头贼脑的魏慎。那小子猫着腰，贴着墙放轻脚步，像执行潜伏任务的特工一般在前面带路。

　　巴厘岛建在地下，魏慎一路走下楼梯，在门口处探头望了一眼，这才冲许舟辰招招手。
　　许舟辰觉得离谱，但还是配合地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游戏厅内的灯也是花里胡哨的一片彩色，今天是周末，这里显然比上次更加热闹。有人叼着烟敲游戏机，有人聊着天搓麻将，乱哄哄一片。
　　空气中满是地下室独有的潮湿气味，烟雾飘了满天。而就在这一片乱象中，许舟辰看见了远处冷光下，那个拿着台球杆，俯身击球的人。

　　“喏，就是他，没错吧？是不是看着就有一股嗜血之气？”
　　魏慎一本正经分析着，但他说的话许舟辰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沈岁安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衬衫，长袖挽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和手腕。
　　他旁边的李裕看着球桌，随后笑了两声，低头从烟盒里取了两根烟出来，把其中一支递给了沈岁安。一开始沈岁安不要，但李裕像是说了什么，沈岁安抬眸看了一眼，接过烟后让李裕帮忙点燃，随后含进口中。

　　许舟辰愣了一下，又跟魏慎确认了一下：
　　“他很凶？”

　　魏慎现在想起来就后怕，他拍拍许舟辰，现场给他演示了一遍。
　　他穿着人字拖出来的，现在把拖鞋一甩，一脚踩到对面的墙上，一拍大腿：
　　“不凶我能叫他修罗王吗？他那天就这样把我堵到墙角，身后跟了好几个壮汉，盯着我就来了句看我不顺眼！我当时都以为我这个祖国花朵要惨死在巷子里了！后来我还听说了啊，他之所以和彭哥玩得好，好像是因为有哪次，彭哥年轻时候的对头找上门惹事来了，那修罗王直接抄着棍子跟彭哥一起把那帮人打趴了，人狠话还不多，好像最后还闹到医院去了……”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相处，许舟辰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魏慎的话痨属性，这人一说起来就没个完，拣几句有用的听就行。
　　许舟辰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地又望了眼远处的沈岁安。

　　从小到大，沈岁安在许舟辰面前都是一副邻家好哥哥的模样，包括在学校里，至少在许舟辰眼前，他都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不说脏话、不开过分的玩笑、不抽烟不喝酒、校服穿得干净又规矩，说话做事都是温和礼貌的样子。

　　但在许舟辰看不到的地方，他好像又是另一副模样。
　　会很熟练地吸烟，在魏慎的描述中，似乎打架也狠，这样的人，跟许舟辰熟悉的沈岁安没有一丝一毫联系。

　　那边，沈岁安站在冷色的灯光下，微卷的发丝映着光的颜色。
　　随后，他像是笑了一下，精致的眉眼和唇角的笑意一同被拦在了烟雾后，看不真切。

　　那是他不认识的沈岁安。

　　前段时间许舟辰才在想，沈岁安根本不了解真正的自己，但现在看来，他好像也没有认识过完整的沈岁安。
　　他们两个说熟悉也确实熟悉，但却都不约而同地在对方面前藏起了自己的一部分，所以说陌生，又比谁都离得远。

　　许舟辰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就像是青柠气泡水冒着气涌出瓶口，弄得一整颗心都是酸酸涩涩的感觉。
　　直到怀里的火锅扒拉上他肩膀，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脸颊。
　　许舟辰这才回神，他揉揉火锅的头，又看了眼沈岁安，才哄着小花狗说：
　　“走吧，送你回家。”

　　一旁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魏慎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问：
　　“这不是你家狗啊？”

　　“对啊。”许舟辰点点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顺便介绍了一下：
　　“它叫火锅，沈岁安家的小朋友。”

　　原本单脚跳着去找拖鞋的魏慎突然傻了，差点没站住：
　　“谁家的？？”

　　“沈岁安。”
　　“你为什么有他家的狗？？”
　　“很简单。”
　　许舟辰没忍住笑了：

　　“我把他叫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