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逃勇者追他们插翅难飞》遊

1、转生塔（一）

　　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那片蔚蓝而深邃的弧型穹顶就成为了她认知里的天空。

　　而“她”彻底苏醒的那一天，那绚烂多彩的天空因承受不住她的力量，由中间一分为二，碎裂成了两半。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而又脆弱的世界。”犄莉西呆呆地想。她的手碰触上冰冷的白玉地面，“可惜了，我还曾把这里当成自己唯一的家呢……”

　　很久以前，纯白的转生塔塔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准确来说，应当要用“个”来形容这位小小的客人。当时，她的力量太过弱小，所有的守塔人都没能感受到她。

　　而转生塔内充盈着丰富的神圣力量，只要有魔物闯入，这股力量会将他们立刻撕成碎片。他们八成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不被神圣力量侵袭”的魔物能闯入此地，还在这里安居，沉眠上了数千年。

　　一切伊始，都源于羸弱的犄莉西——这只漆黑的犄角。

　　虽然看着普通，但它每一道突出的尖棱上都布满了细密的十字型伤痕。那是最高级的“光系魔法”会留下的痕迹。

　　除此以外，在犄角背面，黑暗力量像汇入大海的潺潺溪流一样不断汇聚，围绕着角的端点，形成了一片黑云。黑云一点一点蚕食着塔中的神圣力量，就这样，她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技能:「吞噬」。

　　但犄莉西现在还无法吸收比自己强大的力量，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她本能地决定为自己铸造一具身体。

　　可转生塔内空无一物，且如果随便应付，身体会很容易坏掉。那么，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铸造一具身体需要用到的材料呢？

　　这时，犄莉西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在那深处，有一股非常强大而温暖的力量。那在她不存在的盲目中，像一团聚拢成球状的白色飘絮，学着蠕动的蚁虫在缓缓绕圆行走。

　　“魔物，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话音在转生塔塔顶变成一阵激荡的震动，犄角被排斥的巨力弹开了。犄莉西不知道自己又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棱角所碰之处，似乎不再坚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的腹地。

　　像是落到了谁的羽毛上。

　　她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声，说明那并不是活物。或许就是一件没什么用的器物，又或者，是什么远古生物的残骸？

　　犄莉西消耗了一部分能量，顺着羽毛根部细细探查。很快，她发现那是一具尸体，恰巧还是一只“真龙”。

　　龙是欧罗巴大陆上最罕见的生物。它们凶猛残暴，力量强大，但数量稀少，且习惯在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它们的力量来自于“龙骨”与“龙血”，一旦死亡，力量将会大打折扣。有的人会将它们做成武器，而有的人则会将它们训练成宠物。

　　这一只应该属于后者。而且是骁勇善战的“魔法属龙类风系”的“羽龙”，魔法龙的骨架通常都比较小，且风系骨质最轻，最适合用来塑体。

　　此时，她的力量已经耗空了一半。犄莉西当机立断，将所有的力量都缠上了那一具腐朽已久的尸体。羽龙的肉已经全部溃烂，好在骨头还算完整，她贪婪地从它身上汲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吃饱后，她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这是什么？”

　　虽然塑体可以随心所欲地构筑形体，但这通常需要施术者耗费大量的能量，而她转化的黑暗能量很少，光是塑体成功就已经非常勉强了。她可没有心力再去做些多余的小动作。

　　按照常理，被转化的材料生前是什么模样，她就该是什么样子。可现在这具娇小玲珑的人形身体是怎么回事？这和她想象中的龙可不太一样啊!

　　“难道……这条真龙居然还炼化出了人形？”犄莉西大为震撼。

　　龙这种高傲的生物愿意变身成人，本身就非常难以理解，且还是最弱小的人类，除非……那个人的力量凌驾于它之上，且不止一点两点，而是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犄莉西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条信息，说不定这些蛛丝马迹中，或许就有一些与自己有所联系。

　　她感觉到冷，便捡起羽龙掉落在地上的羽毛，披在自己身上当衣服穿。

　　低下头时，她看见地板上出现了一条白色的螺旋状花纹，花纹足足有她半只脚掌那么粗。犄莉西顺着花纹延伸的方向行走，很快，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顶层的正中央。

　　转生塔的顶层出乎意料地大，犄莉西只能根据两侧的巨大羽翼判断出:这是天使纹样的一种。或许，这就是这座转生塔力量的源头。

　　她没由来地感受到一股恶寒，自己天生抗拒着这种诞生自光明的力量。但莫名地，在吸收完那头羽龙的力量后，犄莉西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而且，“它”也没有那么抗拒自己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犄莉西俯下身，她像只初出牛犊的小兽，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这一跪，就不小心碰到了中央的那枚能量水晶。

　　“遭了!”

　　犄莉西感受到膝盖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那枚能量水晶竟然在缓缓上升，露出它的全貌，犄莉西这才发现:自己碰到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

　　“啧……我似乎启动了这座塔的什么机关？”

　　她想大步后撤，离开这个诡异的水晶。可它四周的地板尽数塌陷，变成了一地泥灰，就算她想离开，也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突然，水晶的底部出现了她在地板上看到的花纹。那对虚无的大翅膀动了起来，它飞向半空，环绕在水晶周围，化作了一个守护住它的圆环。

　　“这居然是光明天使造的守护纹？”犄莉西甩了甩手臂，她的指甲瞬间变成了龙的利爪，钩刺形状正好适合攀缘，她狠狠往下一扎，“哼，你不让我碰，我还就偏要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头羽龙绝对不是凡物，犄莉西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呈几何倍数增长。

　　可水晶也不是等闲之物，它开始在空中乱窜，像一柄失控的飞梭，稍一不慎，就有可能会被它给甩脱下去。与此同时，它的内部似乎也不“太平”。水晶表面的浅紫越变越浓稠，最后竟像沾染了点墨，那是酝酿爆炸的前兆。

　　“你这种孽畜，到底是从哪里获得的这种力量？!”犄莉西听见一声狂啸，这和她之前所感受到的白色幽影别无二样。

　　不同的是，它明显变弱了。

　　不是因为它的力量有所削减，而是因为重获新生的她变强了。

　　犄莉西冷冷一笑:“原来你们这些自诩光明正义的东西，也会气到爆粗口？”话音刚落，她原先的落脚点已经炸出了一个圆坑。此时，外环的守护圆环也发生了变化。

　　有什么正从圆环的内缘逐渐抽离出来，像一束束抽出新条的嫩芽，藉由着花纹的力量茁壮成长。“是鸟？”犄莉西一个偏头，它们堪堪飞掠过她的脸颊，划出一道灰黑色的轻烟。

　　“好烫……”求生本能驱使着她纵身越过水晶背面。

　　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要是被这个鬼玩意儿碰到，自己就完蛋了!

　　犄莉西在圆环与水晶间纵跳，但这些“鸟”仿佛不死般源源不断地从她身后冒出来。若是执着逃避，那她一定会先被它们消耗至死。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你似乎很讨厌我啊？大水晶。”犄莉西围着它转了两圈，趁着“鸟”还在再生时，她已经攀爬到了水晶的正中间。“巧了，我也是。”

　　“但我还不想死，所以，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什么？!”

　　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缝。

　　“鸟”只会无脑地追逐进攻，而水晶也一昧想用引爆炸穿她的身体，他们都没有发现:犄莉西在这短短两圈追逐战里，已经挑准了一处着力进攻。

　　嘭——

　　一记重锤后，犄莉西顺利破开水晶，闯进了它的内部。

　　浓稠的深不见底的紫色中，有什么在底部发出摄人的光亮。犄莉西越是靠近，光的力量就越是像讨伐异己般将她排斥推出。

　　但某一瞬，它们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全都停滞不动了。犄莉西听见有谁在耳旁低声细语，她仔细分辨，才听出来它在反复嘟哝着“勇者”二字。

　　“你……你是勇者的人？”

　　“但这怎么可能，你明明是……”

　　犄莉西:“你天生就这么爱神神叨叨吗，烦人。”她拿了想要的东西转身就走，一刻都没有多留。

　　此时的犄莉西并不知道，自己拿走的，是这座塔上千年来的全部“记忆”。

　　这个水晶是一个记录水晶，但它又不是普通的记录水晶。每一位经由转生塔重获新生的异世人，其所有的信息都会封存于此。犄莉西看到，那些人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无名鼠辈，可光明天使却甘愿将神赐的力量借给他们。

　　她皱眉吐槽了一句:“太浪费了。”

　　接着往下看时，犄莉西发现他们到此的目的只有一个:消灭传说中的「异世魔王」。

　　这个名字让她感到十分熟悉，十分怀恋，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犄莉西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难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魔王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此时，水晶核心已经释放了全部的记忆。它们被双角牵成一幅巨幕，犄莉西的眼前闪过无数片置于静止中的跃动默片。默片上显示，大部分情况下，转生塔内的景观一成不变。

　　直到，两只伤痕累累的飞龙衔来一只漆黑无比的断角，跌落在转生塔里。犄莉西认得其中一头，可另外一头她倒是没有见过。

　　被她用来塑体的龙当时已经半死不活，虽然手脚还能动弹，但也纯粹是靠着一口龙息吊着。

　　***:“对不起佩姆……看来，我终究是无法活着看到吾主战胜魔王的英姿了……”

　　“看来，那些异世人已经和魔王开战了？”犄莉西手指微动，她在名为“佩姆”的羽龙头上做了一个记号，方便区分同时也方便记忆。

　　佩姆的神情不变，可它突然竖起自己宽大的翅膀遮挡住半张脸，过了好一会儿，一滴眼泪才慢慢从眼角流下:“别这么说，我的朋友。”

　　“你与他交战时折断了他的角。断角的魔王力量大不如前，勇者大人战胜他也是早晚之事。你只需要再努力撑一会，再撑一会儿就好……”

　　“大不了就用我的血肉来给你续命，我们总能想到办法活着回去的!”

　　佩姆背过身去想断尾给另一只龙续命，犄莉西这才看到，他的后背被捅穿了一个大窟窿。看来，合两龙之力也只能折断魔王的角，

　　***摇了摇头:“不，你这么做，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命丧在此。认命吧，今天我们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塔。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所以……你选择了牺牲自己去拯救同伴吗？”犄莉西看着自己的手，她感受到，这具身体正因这句话而疯狂躁动。是难过，还是不甘？她现在还没有办法理清那种高级的情绪。

　　“你伤得太重，恐怕……凭我一人也没办法完全治好你。”

　　“咳咳——佩姆，我失算了。我没想到魔王的犄角居然有吞噬力量的能力，我的龙血已经被他的暗之力污染了。恐怕……你需要变回最开始的“龙蛋形态”在欧罗巴大陆上苟活下去了。”

　　“等你醒来后……请务必要……”犄莉西感受到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替我，替勇者，替这世上的所有人，把魔王的邪恶力量彻底诛杀!”

　　记忆如螺旋怒涛灌入犄莉西的脑中，现在它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保存这份记忆的框状水晶轰然坍塌。

　　犄莉西讽刺地笑了:可现在，魔王的力量非但没被扼杀，反倒还好好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如果他能活着看到此番景象，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出身来历，犄莉西的手再次探向记录水晶:现在，是该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古怪的是，在这数千年来，转生塔居然没有迎来一位新转生者。这座塔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空有守卫而无用的“废塔”。犄莉西的脑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难道……”

　　“是的，你猜的不错。”

　　“肃清「异世魔王」的必需条件早在“魔王断角”的那一刻就完成了。”

　　“折角的魔王必败无疑。即便是你，一个新生的「幼体魔王」，也拯救不了他。”

　　“是吗？”犄莉西直视正前方，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天使花纹越来越稀薄，它就快要完全消失了，“但你的反应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只是在放狠话，你在畏惧着我。”

　　“让我来好好猜一猜这是为什么。”犄莉西朝它伸出手。

　　“因为我的力量变强了？不，似乎不是那样。”一寸两寸，她的手越靠越近。

　　“因为我体内的暗黑力量已经能「吞噬」光明力量了？”话音刚落，白色花纹爆出一线光亮。“有些接近了，但还不太准确。”

　　“光与暗两种元素绝对互斥，按照欧罗巴大陆的元素法则，我现在就该被元素撕裂而亡。那么，我是为什么能逆行法则呢？”

　　“住口！”

　　白色的花纹开始迅速膨胀，它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震慑，让她不再接着往下说。

　　“我真傻。”犄莉西这时才恍然大悟:“还能有为什么？因为大陆的创世神默许了我的存在。”

　　“不止是创世神，甚至连勇者都在冥冥之中帮助我塑体出世。”

　　犄莉西抬起手，她的身前立刻出现了一道防御用的魔法墙:“就算你再愤怒也没办法否认，你侍奉的主人与最忠诚的臣子，都相继主动背叛了世界，投身向我。”

　　“住口!!!”

　　“……”犄莉西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它身段暴涨到覆盖完圆弧形的穹顶，成为一片巨大的苍白棘丛。

　　花纹只是人造的媒介，它迟早会承受不住天使因暴怒而产生的力量，像烟花般绽裂在半空。

　　犄莉西仰起头，她看见破碎的穹顶之上，星辰四起，灰蒙的尘埃云中，它们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向远处肆意漫游而去。

　　其中的一颗恰好落进了她的眼底，照亮了那两轮灿若鎏金的圆目尖瞳。

　　***

　　〈欧罗巴大陆西部–库斯国〉

　　勇者一行人来到了库斯国的国境线附近。这里荒无人烟，看不到任何村庄与部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歇脚。

　　大贤者迪比都从及地长袍里掏出魔杖:“要不，今天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

　　“你又打算用魔法凭空造出一幢大别墅了是吗？”

　　“唉……我劝你还是剩点魔力，留着对付魔物吧。”埃洛伊狠掐着人中皱眉。迪比都总是改不掉“习惯性浪费魔力”的陋习，这让他很是烦心。

　　“反正魔王现在下落不明，一切太平。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耍帅，出尽风头吧？我可不同意!”

　　“别吵了，你们快看天上!”游侠指了指天空。

　　埃洛伊抬起头:那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狮子座大流星雨」。与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同，异世界的流星雨更像是一场天降浩劫，所有星星都像着了火一样向某处齐齐坠落。

　　他只在穿越来时见到过。那一年在古历上被称作“天灾元年”，魔物迭出，穷凶极恶的「异世魔王」刚好问世。

　　大家都在欣赏这旷世景观，只有埃洛伊默默攥紧了手:“魔王…”

　　“一个新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