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Chapter 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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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流泪。”
兰斯洛特走向斜靠在书房落地玻璃窗前的夏佐，清浅的日光斜扫在他恬淡而忧伤的面容上。他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松软的淡米色羊绒毛毯慵懒而随意地搭在他肩上。他望着窗外银白的森林出神，长卷的睫毛湿润，目光中带有迷离的悲伤，仿若原野清晨的薄雾。
兰斯洛特伸出手接住了他面颊上的一滴泪，是冰冷的。
他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夏佐围在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凑近嗅闻。
“英国货。”他抬起亮晶晶的绿眸：“很温暖吗？”
“很温暖。”
夏佐声音淡淡的，目光依旧落在森林上。
“你在想念他吗？”
“是，在想念。”
兰斯洛特撇了撇嘴：“你不衷心哦。”
夏佐看向他：“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拿来比较的。”
兰斯洛特耸肩，他也跟夏佐一样斜靠在窗前，还没礼貌地从夏佐手中抢过咖啡一饮而尽。
“难喝。”他眨着好看的绿萤石眼睛，不愉快地盯着这个质地温润的骨瓷咖啡杯：“杯子也难看。”
“兰斯洛特，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夏佐恬然地笑。
“嗯？”
“做自己就好，没必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兰斯洛特眉头微蹙：“你什么意思？”
“不要把你的表哥当做.....榜样，或者模仿与超越的对象。”夏佐上下扫了一眼他：“你本身就很可爱。”
兰斯洛特往后一退，眼睛瞪得老大，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夏佐嘴角勾了勾：“我刚刚说了好几句，你问哪一句？”
“最后一句。”
“我说你很可爱。”
“该死！我是个男人，你，你怎么能说我可爱！”兰斯洛特涨红了脸，抓住夏佐的肩，将他怼到了窗上，像一只生气的小豹子露出唬人的獠牙。
夏佐只是含笑盯着他：“你本身就很可爱，也很耀眼，不需要故意做一些引起别人注意的事。”
“我没有！”
“真的？”
“我......”兰斯洛特在夏佐的注视下眼神落寞起来，他抓住夏佐身上的力度松了松，良久，他支吾地说：“可是，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我呢？”
“他们眼里只有他，所有人......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追不上他.....”
“这世上有人成为强者，有人就要成为弱者。强者在接受万人瞩目的同时有自己需要担负起的命运，而弱者在被人无视时也会受到来自强者的保护与爱怜。”
“可这个世界有谁不想成为强者？”
夏佐轻笑：“不，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想成为不被欺负的弱者。没人愿意担负起强者那不堪重负的命运，而被强者保护在羽翼下则是大多数人的愿景。”
“可我不是那大多数人。”兰洛斯特说：“我出身贵族，从小就接受极高的军事训练，我还进入了帝国最好的军校，我.......”
“所以你真的想成为强者，想成为一名万人敬仰的指挥官？就像和安尔一样，别人望向你们的眼里只有畏惧？”
兰斯洛特在夏佐的注视下往后退了一步，他迎上他那双摄人心魄的褐眸，那目光仿佛侵入到了他灵魂深处，质问着本源的他。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你们想升高时，就向上仰望。我向下俯视，因为我已升高。
你们当中，谁能同时又笑又高升呢？”
夏佐念出尼采的诗句，嘴角微扬，他走上前，轻抚住兰洛斯特的脸。
“一个人若爱你，你就是路边的无足轻重的野花，他也会爱你。而一个人若不爱你，你就是蔷薇园中最骄傲最美丽的那朵玫瑰，他也不会爱你。”
夏佐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你自己。”
兰斯洛特呆立原地，哑然看着夏佐离去。反应过来后，他又恨恨捏着拳头，脸涨得通红，嘴里小声嘟囔着。
“要你管，还是想想你自己的麻烦事儿吧……”
“不错不错，我们的里尔克少校果然是个迷惑人心的演讲家。”克莱尔斜靠在一侧书架上，挑着眉毛拍手笑道：“兰斯洛特，这回遇到对手了吧。”
兰斯洛特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一直在那边？”
克莱尔轻挑双眉，从书架后拿出一本烫金蓝皮书：“让我看看，少校经常读的《浮士德》，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呢？”
“你也被他迷惑了！”兰斯洛特大步走上前抢过《浮士德》：“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他了，这个该死的法国人会巫术！”
“礼貌点，上尉，别抢别人先拿的书。”克莱尔夺回书，翻阅了几页，看到里面都是夏佐做的密密麻麻的批注：“与其说他会巫术，还不如说他太聪明，只是有时候，太聪明的人都活不长。”
兰斯洛特扯着嘴笑了笑：“那倒是如我的愿。”
克莱尔挑眉：“等他死了，你会哭的。”
“怎么可能！哦对，你的意思是他死了我那表哥也活不下去了是吧。放心，他们俩要是死了，全世界我最开心。”
兰斯洛特笑得没心没肺，克莱尔淡淡瞥了他一眼：“随你怎么说，兰斯洛特。不过——”
克莱尔饶有意味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胆子挺大的，喜欢的居然不是你表哥，而是——”
“该死！”兰斯洛特惊慌地捂住克莱尔的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上了你！”
克莱尔笑着前仰后合，呜呜地说：“与其想着怎么上我，还不如想想怎么爬上那个人的床，哈哈哈！”
兰斯洛特脸红的像个煮烂的番茄，他一把推开了克莱尔：“反正你们都不会懂我！你也不知道这种感情就叫作绝望！”
克莱尔撞在沙发上，他揉着发痛的腰，目光怔了怔：“是吗......我的确不懂了，我可是喜欢女人的。”
他突然笑得有些勉强，拿着《浮士德》离开了书房。
1943年1月30号，埃里希·雷德尔正式卸职，卡尔·邓尼茨上将成为新一任的海军总元帅。在他的规劝之下，希特勒终于放弃了拆除所有大型舰艇的计划，将保留下沙恩霍斯特号与欧根亲王号。
但令夏佐疑惑的是，安德里亚斯并未恢复职位。一直到二月末，他都呆在庄园中，并没有任何消息从海军总部传来。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夏佐心中总是隐有不安。这可不符合邓尼茨的作风，按道理沙恩霍斯特号能够保留下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对安德里亚斯回归的执念。那只狼王可狡猾得很，他知道用潜艇的战术研究绑不了安德里亚斯太久。
况且，某种程度上战术研究离战场还是远了些，不如让他亲自沐浴在炮火之下更为直接。
夏佐总是站在窗前抽烟，每日都围着那条格子围巾。安德里亚斯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
不久后，传来了斯大林格勒战役失败的消息，第六军团全军覆没，保卢斯上将作为指挥官被俘。对于德意志帝国来说，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惨败。自此以后，往下的道路无法更改。
战争不会拖得太久了，夏佐想，再坚持一段时间。或许，一切都会过去。
他时常遥望西南方，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法兰西。而他时常记挂着的里昂，现在又在哪里？
他想见他，却又希望不要再见到他。
他只希望他活着，平平安安，远离一切战乱，好好活着。
这几个月庄园里平和宁静，他们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这种日子在战争期间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感情稳定，每日不过是读书散步喝酒聊天，两个上尉也难得清净了很多，偶尔打闹也是增添乐趣。伊登瑟尔庄园里时常传来欢笑，灯光从未如此闪耀。
林间的雪也渐渐消融，气温回暖，时间流淌到了四月。林木抽出嫩绿的新芽，百合花绽放鹅黄的嫩蕊，湖泊粼粼在日光下，宅邸灰黑色的墙壁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侍女们穿着裙子穿梭在爬满牵牛花的长廊中，日光房里阳光的清澈如水，日夜飘荡着门德尔松悠扬的钢琴曲。
静谧美好的氛围蒸腾在这座古老的庄园，他们时常还会去附近的教堂做礼拜，踩着那条细细弯弯的碎石道，在山毛榉树下抽烟，看调皮的松鼠和精灵般的鹿在林间嬉闹。他们安静地阅读报纸，在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这美好的现状让夏佐产生了幻想，或许邓尼茨真的放弃了也不一定？也许他们就可以这样“无所事事”到战争结束。到了那时，夏佐想，他会带着安德里亚斯去赎罪，为那些在他手下无辜逝去的生命。
四月末，伊登瑟尔庄园久违地迎来一场小型宴会。
当夏佐推着蛋糕从餐厅里走出来时，安德里亚斯脸红的叫前来赴宴的埃里希和威廉都瞪大了眼睛。这个空军少校扯着少将的袖子，俊俏的脸上堆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真的欣策上校吗？不会是假的吧……”
“你可以自己上去验证一下，比如捏捏他的脸。”埃里希微笑着说。
“我可没活够。”威廉笑嘻嘻地在他耳边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哦？”埃里希转眼看他，“什么事？”
“你靠近点，这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威廉故作严肃：“非常非常重要！”
埃里希微蹙眉头，将脸贴近了威廉。
嘬的一声，他被威廉狠狠亲了一口。
“啊哈哈哈哈亲到了！！”威廉狂笑着朝后跳去，看着埃里希羞愤地捂住了脸。
“回去给我写检查报告！”
“那也值了，我亲爱的贝少将！”威廉笑得狂放，朝埃里希做着鬼脸。
而某两个人则是在吃完蛋糕后靠着窗边旁若无人地拥吻起来，水晶灯璀璨的灯光下，他们手上的戒指熠熠生光。呼吸缠绵，叫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都暧昧了好几度。
“啧啧，法国人接吻的技术就是好。”威廉看得嗓子一紧，目光就在埃里希身上扫来扫去，恨不得变成一双手，把他那少将的军服给扒了。
埃里希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站得离威廉远远的，谁知道这个灌了几瓶香槟就开始不正经的少校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我警告你，同性恋可是犯法的。”他佯装冷冰冰的模样：“你可别仗着安的生日就开始随便了，别忘了我是你的长官。”
“嘿嘿……”威廉拎着瓶香槟晃悠悠地朝埃里希一步步逼近，埃里希往后一退，整个人就跌坐在了沙发里。威廉俯下身，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不住地靠近，湿润的鼻息扑朔在埃里希脸上。
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近。
“可是我……就想和长官犯犯法。”他嘴角一勾，一只手就捻住了埃里希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唇瓣相触地刹那，埃里希眼睛猛地睁大。
轰的一声，人们看见某个空军少校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笑得无比得意和张狂。
夏佐饶有意味地看了那两人，对眼前的上校说：“埃里希变了，他开始认清自己的心了。”
安德里亚斯看向埃里希，坐在沙发上捂着通红的脸，尽管羞愤难当，那眼里的爱意和幸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爱一个人得及时，我越来越觉得威廉这句话说得很对。”他目光变得暗淡，“我总是爱不够你。”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
“是吗……”安德里亚斯神情突然落寞起来，夏佐有些疑惑，他刚想问他，就见上校笑着说：“我又老了一岁，不知里尔克少校愿不愿意陪我这个三十四岁的老人上楼睡觉呢？”
“睡什么觉……”夏佐在他腰上捏了捏：“今晚可不准睡！”
安德里亚斯难掩笑意，俯身在夏佐耳边轻声说：“当然，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呢……”
克莱尔和兰斯洛特相视一眼。
“这里好像没我们的事儿了。”兰斯洛特摇着红酒杯，苦笑一声。
“哎，那是你，可别带上我！”克莱尔贱兮兮地笑，然后一把搂住身旁的盈盈细腰。
“哎呀！古德里安上尉，我还没吃完蛋糕呢！”茉莉被楼了过来，樱桃小嘴上还沾着一滴鲜奶油，克莱尔双眉轻挑，贴心地帮她吻去，然后一道绯红的夕阳便爬上了这名小侍女的白皙脸颊。
“您可真坏！”她勾嘟起小嘴，住克莱尔的脖子热情地回吻起来。
兰斯洛特瞬间感觉受了一百万伏的打击，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落寞过。他怅然望天，心想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Chapter 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