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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50 ...

  •   第二天,夏佐又在警卫的陪伴下去海岸线散步,他很快就发现了停靠在巨舰中央的十分不起眼的游艇。在那些庞然大物身边它就像一只可爱的小蚂蚁,漆成乳白色的船身上刷着一道细小的德语“Schwarzer Stein。(黑石)”。

      这就是埃里希的宝贝游艇,夏佐微不可查地打量着这只小蚂蚁,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这几天海军基地似乎都很忙,克莱尔和海德里希不见人影,更别提埃里希,安德里亚斯也一直待在船坞,夏佐听说沙恩霍斯特号不出几天就可以从船坞里出来了。

      当晚,安德里亚斯照常在公寓里留宿,到了4月30号那天夜晚,夏佐从俱乐部里弄来了一瓶波尔多红酒。
      “最贵的一瓶。”夏佐砰的一声打开软木塞,晶莹透亮的猩红液体在灯光下涌入高脚杯中,馥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

      安德里亚斯坐在沙发上,蓝色眼眸潋滟而迷离。

      他看着他的少校可以将德国军服穿得那样好看,原本的庄严肃穆却带上挑人心弦的性感。挽起的袖口露出他纤细但力量感十足的手腕,其上的那双修长的,可以在钢琴上如风般飞舞的手指灵动随性而优雅,无论是在倒酒时,还是在抽烟,还是在床上。

      他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舍得总是用腰带粗鲁地捆绑他的双手,明明他是想用手握住的。他想与他十指紧扣,虽然每次他都这样做了,但他总是会担心自己因为海风而变得犹如沙石般粗粝的手会弄伤他。

      安德里亚斯意识到骄傲的自己在夏佐面前竟然自卑起来。可是爱一个人就会自卑,再高傲的人都会低下头颅,他心甘情愿。

      夏佐将酒递给他时,他小心翼翼地接过。
      “怎么了?”夏佐察觉了他的异样。
      安德里亚斯笑着摇头,沉默后说:“你就像中国的瓷器,优雅而精细,我真不知道以前怎么舍得那样对你。”
      他想起往日里他加之夏佐身上的拳头,还有他因为愤怒而占有他时的狠厉与粗暴。他抬起自己的手,说:“这双手,看着它,我都觉得它没资格碰你。”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夏佐握住了他的手,安德里亚斯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他感到心疼。
      “它太粗糙了,会划伤精美的瓷器。”
      “我并不是瓷器,也不精美。”夏佐举起了自己的手:“这双手可以弹钢琴,也曾杀过很多人。它并不比你的双手更温柔。”

      他转过自己的右手背,那里一道虬曲的疤痕是安德里亚斯为了救他而留下的:“这是我的荣誉。”
      他又捧起安德里亚斯的手,抚摸着其上粗糙坚硬的茧:“而这是你的荣誉,安尔。”

      夏佐的话语是那样温柔,让安德里亚斯想到故乡夏季森林里吹拂的柔风,溪水在阳光下的安静流淌着,日光房里野蛮生长的藤蔓植物开着的花,门德尔松的音乐从莱茵河河畔飘来。

      他再一次感叹自己真的好爱他。

      “我想我完了亲爱的。”他蓝眼迷离,荡漾着灿灿的光。“我可真爱惨了你。”
      “会很危险哦。”
      “我知道,但有人跟我说过,一个人一生能遇到真心爱的人其实几率非常小,就像我用防空炮去打一只海鸥。”
      夏佐被他的比喻逗笑了。

      “技术好就没问题啊。”
      “再好也不行,因为不是所有的海鸥都想打,只想打那只最漂亮的。而那只最漂亮的却总是不会出现。但我很幸运,他出现了,我也打着了。”
      “当心海鸥啄你的眼睛。”
      “我情愿瞎掉。”

      夏佐笑着抿了口酒,左手依然紧扣着安德里亚斯的右手。
      “你这样我可没办法喝酒了。”上校温柔地笑,扬了扬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
      夏佐挑眉,放开了他:“太喜欢了,没办法。”

      安德里亚斯端起酒杯闻了闻:“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有些东西也不是非得用钱买,上校,你们德军似乎都很想念故乡。”
      “我只需要弹奏几首曲子。”

      安德里亚斯微笑:“你会扰乱军心的。”
      “扰不了。”夏佐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只能扰你的。”

      两人开始喝酒,接吻,夏佐在这一晚十分放肆。就在沙发上,他跪/跨在安德里亚斯身上,捧着他的脸忘情地亲吻。一瓶红酒很快见底,少校醉了,他也感觉自己疯了。他不管不顾,就像是要把自己最后的爱还给上校似的,他纠缠着他直至凌晨,然后给口干舌燥的安德里亚斯倒了一杯水。

      安德里亚斯有些销魂地望着他:“你今晚很有感觉?”
      “一直都很有感觉,亲爱的安尔,我得去洗个澡。”

      夏佐瞥了一眼正在喝水的安德里亚斯,走进了浴室。
      出来时,他看到安德里亚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杯加了安眠药的水减少了一半,放在酒杯边。

      夏佐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天啊,他对安尔做了什么?他给他下药了!不是打晕他,而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法弄昏了他!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是纯粹的伤害,他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夏佐快步走向安德里亚斯,颤抖着抚摸他紧闭的眼眸,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对不起……安尔……原谅我……不,不要原谅我……”

      心疼地哭泣几声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愧疚中沉沦,他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公寓,坚定地朝着旁边另一栋公寓跑去。

      带他走!带同伴走!

      砰砰砰!急促而低沉的敲门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东方已经隐现鱼肚白。公寓房门打开,夏佐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快点!上校已经被我安置好了!走吧!”
      “不......”夏佐惊讶看到那人撇开了自己的手。
      “我不走,你走吧。”

      “海德里希!”
      夏佐低声叫了出来,叫出了他试探已久,终于确定的人的名字!
      “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苍白的德国上尉脸上浮现萧瑟,仿佛笼罩着秋日的乌云,他扯了扯嘴角,说:“死就死了,我早该死了。”
      “你!”夏佐咬牙:“你别忘了你为何而战斗!你的命是属于祖国的!”
      海德里希眼眸睁大,露出一抹呆滞的,不可思议的笑:“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我,我就是德国人啊!”
      上尉哭了出来:“我就是德国军人啊。”

      夏佐难以置信地朝后退了一步:“不,那你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那副死板的德国人模样是装出来的,没想到他真的是德国人。不......绝不会如此简单。

      “少校,你走吧,达尔科在等你,黑石号的钥匙我已经交给了他。”海德里希眼眸低垂,挂着泪珠的脸颊上却带着嘲讽。
      “即使你是德国人,你也是同伴,我不会放弃你!”

      夏佐紧紧抓住上尉的手腕,其上的力度表示他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已经失去太多同伴了,他不能再眼睁睁地再看着他死去。
      然而海德里希仍旧不动,甚至撑着门和夏佐角力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你会死的海德里希!他们不会放过你…你是间谍,你应该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
      “我知道,我知道啊.......少校,可是我走了,贝准将就完了,我是他的副官啊!”
      “你担心他干什么,他可是敌人!”
      “不......他不是我的敌人......”
      “他不是敌人是谁?他可是一直在搜查你!他很厉害,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夏佐几乎是哀求着海德里希跟他也一起走。这名年轻的德国上尉却突然笑了起来,泪眼朦胧的,仿佛呓语。

      “一样的......我对他,和你对欣策上校是一样的。”海德里希眼眸低垂:“是一样的啊,少校。”
      “.......”
      夏佐惊呆了。

      “那么,如果是欣策上校呢?你会走吗?”
      “......”
      “要是你走了,欣策上校会蒙羞,会接受无尽的审查,会失去帝国的信任,失去作为军人的尊严,你还会走吗?”

      海德里希一双泪眼盯着夏佐,仿佛质问,夏佐的焦急全部凝滞在脸上。

      “你不会,你现在之所以会离开,是因为你是被贝准将抓来的,名义上和欣策上校没有任何关系,可我,我是准将的副官,他的所有机密我都知道......我一走,他就完了。”

      “不,不!海德里希!你听说我,他是准将,他军衔那么高,他不会有事的!雷德尔会保住他的,他是那么优秀的指挥官,雷德尔一定…!”

      “元首从不待见我们海面舰队,戈林不会放过他,还有希姆莱那个疯子,你应该知道……哦,不,我决不会允许他们碰他…”
      想到这里,海德里希脸色惨白,比死还难看。

      夏佐再次哑然,他无法反驳。因为海德里希说的都对,这一切都必然发生。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们。他保护他,就像自己曾经保护安德里亚斯。
      那些爱,那些顾虑都是一样的!

      上尉盯着他流泪摇头,挣脱了夏佐的手退回到房内。

      “少校,我不会走的,倘若你还对我有几分理解的话,请你离开。”
      “可他......他会保下你吗?”
      “不需要,少校。我早该死了,死在那辆开往集中营的火车上,更何况——带着对他的感情去死,我是幸福的。”
      “而他将永远不知道。”

      海德里希嘴角微扬,关上了门。

      “不—”

      夏佐看着他消失在一道黑暗里,那是他心甘情愿的牢笼。
      房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夏佐知道自己带不走水鬼。
      这只水鬼,早就做好了去死的觉悟。

      少校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他端坐如钟的十几个小时,他不苟言笑的神情,他和自己喝酒时卸下伪装后的温柔,以及两人互相试探演了十几天的戏......
      他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他抬起手,又放下手。

      夏佐抬头看看天色,又深深看了眼房门,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去。他得在天亮前赶到达尔科那里,他不能再让另一位战友的生命有任何危险。
      一路上他成功地躲避了巡逻警卫,来到了海岸线。远远地,他看到黑石号上的黑色人影在黎明的海雾中若隐若现,夏佐认出那就是他的同伴。

      “快走吧!”他跳上黑石号:“海德里希来不了了。”
      仿佛知道其中原委,达尔科并不问原因,他沉默地启动了黑石号。
      发动机的声音刚响起,就听夏佐低声叫了出来。

      “哦!该死!那,那是......”夏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惊惧地看见浓郁的海雾当中浮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黑色的,气势逼人的,颤巍中却丝毫不紧不慢,犹如死神临近一般。

      他瞬间就认出那是安德里亚斯,那双蓝色的眼眸透过重重浓雾盯着他,不见任何表情。

      达尔科当即拔出了枪。
      “不!达尔科,枪声会吸引警卫,不能开枪!”
      “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少校。”达尔科收了枪。
      夏佐深吸了口气,沉声说:“我会解决。”

      他跳下黑石号,与安德里亚斯相隔数米迎面而对。浓雾缭绕中,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安尔,你怎么来了?”
      夏佐挤出笑容,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配枪上。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他会开枪。
      ——朝自己开枪。

      沉默良久,他听到安德里亚斯的声音沉静而清冽,就像山间的清泉。
      “我没喝那杯水。”

      夏佐的笑僵在了脸上。

      “我知道你在里面下了药,亲爱的,道林医生说你近期睡眠很差。”
      “所以呢?”夏佐紧张地颤动几分,握上了枪柄:“你要带我回去吗?”

      “不——”

      安德里亚斯琉璃湖泊般的眼眸低垂,随即又抬眼落在夏佐身上,他薄唇微张,说出了令夏佐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话。

      “我来送你。”

      夏佐眼眸掠过震惊,复又湿润,他想一定是因为海雾。

      “为什么......”

      “我说过,我在学着如何爱你。”

      安德里亚斯杵着拐杖,尽管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表情甚至冷漠,然而那双眼眸还是忍不住透出宁定与温柔来,那温柔会浸润到少校的双眸,就像亲吻。
      再也无言,不舍与爱意随浓雾弥漫在两人中间,他们忍住想要拥抱彼此的冲动。海浪涌动在海岸,细微的浪花声仿佛在扰动他们不安而悸动的灵魂。

      天色已经开始清明,一缕霞光拨开浓雾,落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好似发着朦胧的光,如梦似幻,离别并不真实,对立从不存在。

      “少校!”身后传来了达尔科的声音,梦境与幻想在刹那间破碎。

      夏佐盯着安德里亚斯,一步一步朝后退去,随即咬牙跳上了黑石号。游艇启动,他站在甲板上,两人的目光始终缠绕在一起,仿佛打成了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海风拂乱了少校的头发,缭绕的发丝间,他湿润的眼眸注视着越来越远的爱人,那道黑色的身影淹没在浓雾中,再也不见。海风又肆无忌惮地吹落了少校的眼泪,滴入了他心心念念的大西洋。

      “我已告别过许多次,我深知使人心碎的最后的时刻。”

      心中飘起了如诗般的话语,他再度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chapter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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