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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

  •   “你说谎。”安德里亚斯盯着他,说:“你在说谎,夏,你爱我。”
      夏佐扯了扯嘴角,笑着摇头:“安尔,我是说真的,我不爱你了。在我看到莫妮卡的那一瞬间我就不爱你了。”
      安德里亚斯微不可察地哽咽了一下,仍旧盯着夏佐。

      夏佐吸了口烟,说:“你不懂爱,安尔。你不懂。你在很多方面都是超越寻常人的优秀,但在爱这一方面,你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你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问问你自己——”
      夏佐用食指戳了戳安德里亚斯的心口。
      “问问它,你是真的爱我吗?”

      安德里亚斯蓝眸颤动,他多想说出坚定不移的肯定回答。但夏佐的手指仿佛有一股魔力,让他怀疑起自己来,叫他不敢轻易地说出口,他怕夏佐笑话他。

      见安德里亚斯不说话,夏佐捧起了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落上一个吻:“好了,安尔,你走吧,回你的布勒斯特去,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吻。亲爱的,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夏佐扶起僵硬的安德里亚斯,在他还未回过神之前把他推出了501房间。
      “再见,我的安尔。”
      夏佐深深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安德里亚斯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狼狈过。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想转身敲响501房间的门,但他却没有勇气。他只觉得如鲠在喉,别提说话了,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他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在流泪。他用袖子擦了擦,心想可别叫别人看见。他被分手了,夏佐说他不爱他,也说自己不爱他。
      他搞不清楚什么是爱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爱。他在保护夏佐,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夏佐不领情,他可以理解,但夏佐说自己不爱他,这让他感到困惑。

      安德里亚斯心里泛起苦涩,难以接受现实。他像尸体一样走进了电梯,电梯下行中,几名德国军官向他敬礼他都看不见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游荡在体外,血管被冰冻住,眼睛上蒙了一层薄雾,就像海上起雾时什么都看不见。海面也许很平静,但他知道海面之下或许火山在爆发,他可以清楚感觉到从自己心上流淌出来的滚烫岩浆。

      这岩浆快要灼伤他了,他倚在电梯墙上,就像在发烧。身边的德国少尉犹豫后关切地询问:“您还好吗?上校。”

      他翕动嘴唇,转眼看他,然后站直了身子。

      “我很好,少尉。”

      安德里亚斯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作为长官在战时必须得保持时刻集中的状态,不能影响士气,他想。

      穿过华丽的大堂,安德里亚斯来到停车区,他想要找到自己前几天开来的那辆军用吉普。夏佐说的没错,他得回布勒斯特。他的沙恩霍斯特号还在伤痛中挣扎,自己不能当个不负责任的舰长。
      他得回去。他突然感到迫不及待。

      尽快离开巴黎,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因为他的夜莺亲口告诉他他不爱他了。他当然不会信,但是他知道森林不能再拥有夜莺了。那只鸟儿固执地要离去,这一次或许是下了决心。

      安德里亚斯拒绝了负责泊车的门童的帮助,他自己穿梭在停车区寻找着他的吉普,就像一道幽灵,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在别人看来他似乎是喝醉了酒。不过,他很幸运,因为他很快就找到了车。当他钻进车中摔上门时,他就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呼着气,强迫自己把那该死的眼泪憋进去。

      十分钟后,安德里亚斯抬起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发红的眼眶。他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他想,如果开快点的话,第二天凌晨他就能到布勒斯特。

      吉普车发动机嗡鸣,驶出了丽兹酒店的停车区。

      ——

      诺伊曼醒来后,看到约阿希姆坐在自己身边阅读报告。他的神情专注,两道眉毛凝向中心,眼睛上的睫毛很长,从诺伊曼的角度看,那卷翘的睫毛上仿佛跳跃着光。他的嘴唇紧抿,显然在思考。

      诺伊曼又开始欣赏他的手,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经紧紧搂着自己,在混乱将他带离危险,一刻都未曾松开。

      他后来还抱着他,诺伊曼记得,在去医院的车上约亨抱着他,好像在哭。因为他感觉到了他的眼泪顺着自己额头流到了嘴里。他本来想要尝一尝他的眼泪是不是也是苦涩的味道,可是他那个时候嘴里都是血,他总是忍不住呕出来。

      诺伊曼扬了扬手,约阿希姆便看向了他。

      “要不要喝点水?”约阿希姆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诺伊曼摇头,这一次他伤的太重了,那颗子弹擦着他的心脏而过,差点要了他这条小命。但他并不后悔,尽管约亨可能开始怀疑自己,但至少他活了下来。
      约亨活了下来,自己要见他。诺伊曼在昏迷里一直靠着这个念头撑着才能从死亡的边缘走回来。他看向约亨,露出笑容,嗫嚅了几句。

      约阿希姆没有听清,于是俯身将耳朵贴近:“你说什么?”
      “约亨,还能见到你,真好……”

      诺伊曼眼眶红了,脸上也浮现晚霞,他认为这就是他的告白。他喜欢约亨,尽管内心很挣扎,尽管他觉得对不起他的欣策大人,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约亨。
      他不想再掩藏,因为他总担心自己在下一秒就会死去。直面内心是勇士的表现,他想欣策大人会理解他。

      诺伊曼看到,约亨转过头,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十分近,他甚至能感受到约亨的呼吸轻柔地扑在面颊,他的目光温柔,随即一个吻便落在自己额头上,他听见约亨轻声说:“我也是,诺伊曼。”

      ——

      当一辆伤痕累累的军用吉普车驶入布勒斯特港口海军基地后的第二天,夏佐的房门被敲响。他筋疲力尽,正思考着要如何摆脱盖世太保的监视,联系他在抵抗分子中的眼线以及寻找下落不明的达尔科,这道急促的敲门声让他感到十分不耐。

      他不爽地打开门,发现是一群陌生的军人。德军,当然,只不过是海军。这可有点不寻常。

      为首的一名高大的海军军官上下打量了一下夏佐,问:“里尔克少校?”
      “是。”夏佐扫视了屋外站着的五六个人,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海德里希·拜仁上尉,我奉命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奉谁的命?”

      夏佐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如果是安德里亚斯的话,那么他只会激起他无尽的怒火以及仇恨。

      “埃里希·贝准将的命。”

      这个回答让夏佐没想到,如果是准将的话,他将毫无拒绝的余地。虽然他不明白这个有所耳闻但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准将要见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知道,肯定和安德里亚斯脱不了关系。

      “请您在十分钟之内做好准备,我们即将带您去往布勒斯特港口。另外,情报部那边贝准将已经打了招呼,在这段时间里,情报部将不会有任何工作交给您。”
      “我能知道理由吗?”夏佐问。
      海德里希扯了扯嘴角,说:“不,我想您不能,少校。”

      夏佐关上了门,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他只是换上了法军的陆军军服。
      不久后,他被德国海军簇拥在中心坐上了他们的军用专车,他和海德里希并排坐在被保护在中间的那辆车中,三辆车驶出巴黎城。

      一路上,海德里希直视前方,并不说话,他很沉默,就像风平浪静的大西洋。夏佐每次尝试想要问点什么,海德里希只是笑着礼貌回答:“少校,有人交代过我,不要和你产生非必要的交谈。您很危险,我不得不提防着您。”
      夏佐耸了耸肩,笑着说:“过奖了。”

      海德里希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都在沉默中度过,途中,夏佐一直靠着车窗闭目沉思。他偶尔睁眼,看见海德里希依然端坐,一动不动。他不禁苦笑,德国人就是这么死板,一根筋。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休息休息不是很好吗?

      临近夜晚,当涌入车内的风变得咸涩时,意味着他们已经靠近了目的地。布勒斯特港口,夏佐想起大约一年前自己还被关押在这个地方。这个驻扎着德军的法国军事港口,拥有着全欧洲数一数二的军用船坞。德国公海舰队恨不得在这里生根,夏佐暗恨,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抢回来!
      这是属于法兰西的港口!

      进入基地后,海德里希并未带夏佐进入他们的基地总部大楼,而是开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不久后,一个亮着暗红光芒的十字出现在夏佐眼前。
      是基地医院,夏佐心内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几分钟后,他在一间诊室里见到了埃里希·贝准将。准将负手而立,身量高大但并不壮硕,他面容清隽,蓝灰色的眼眸温柔而睿智,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优雅,就像笼罩在德意志清晨薄雾里的矢车菊。
      这里原本是医生诊治的地方,却不见医生的人影。夏佐想,看来这个埃里希·贝是打算与自己进行一次私下会面。

      埃里希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随后命所有的下属离开。他关上了门,随后坐在靠墙的胡桃木沙发上,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对夏佐说:“少校,请坐。”

      他面容和煦,声音温柔,夏佐知道他是一位优秀的驱逐舰指挥官,和安德里亚斯不一样,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凛冽之气。他更像一位诗人,或是音乐家,这是夏佐对埃里希的初印象。

      “里尔克少校,我想你有疑惑。”埃里希点起了一根雪茄,朝夏佐递去一根。
      夏佐摇头:“谢谢您,但我抽不了,太烈。”
      “是吗?”埃里希笑了起来:“但欣策上校很喜欢。”
      夏佐看向他,没想到准将这么快就切入正题。他知道同性恋在纳粹中是犯法的,或许准将是为了惩治他们。不过,夏佐心中冷笑,他和安德里亚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切都结束了。

      “说说你的疑惑,少校。”埃里希吐出烟圈,盯着夏佐。
      “为什么要带我来布勒斯特?”夏佐说:“如果是为了卡斯特林号的话,我只能说,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或许你们需要放下。毕竟——”
      夏佐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与埃里希直视。
      “我现在已经不是战俘。”

      “我知道,少校,你是法军高级军官,我们也没那么执着。即使是欣策上校,我想他也应该放下了仇恨。何况仇恨的对象是你——少校,他喜欢你都来不及。”
      “我想您有什么误会。”夏佐捏紧了手:“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你们有关系,我只是说他喜欢你。”埃里希笑了笑,说:“你可千万别对号入座。”

      深吸一口气,夏佐问:“您找我的具体目的,请您告诉我,否则所有的谈话都没有意义。”
      “说的对,少校。那么请你听好了。”埃里希坐直身子,摁熄了雪茄,面容变得冷峻,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暗杀欣策上校的重大嫌疑。”
      暗杀?嫌疑?

      夏佐感觉自己被打了一拳,脑海嗡鸣,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暗杀……什么时候发生的?安德里亚斯怎么样了?!他不会……

      上帝啊,那种事情可千万不要发生!他的安尔还要活好多好多年!

      “准将!他……他还好吗?!”夏佐极力掩饰声音颤抖,但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埃里希依旧笑着,说:“你在关心他?那么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活?”
      “当然是活!”

      他毫不犹豫地喊出来,安德里亚斯怎么能死呢?他不能死!他死了,那自己怎么办?不,这绝对不会发生!

      埃里希并不说话,而是饶有意味地看着夏佐心急如焚却又拼命忍耐的模样,仿佛在欣赏一幕戏剧,许久后,他说:“你不想解释什么?”
      “我需要解释什么吗?”
      “我说了,少校,你有重大嫌疑。”
      “不,我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夏佐急切起来:“请您告诉我,他还好吗?”

      埃里希注视他片刻,随即朝后一靠,摇了摇头:“并不好。里尔克少校,他死了,带着对你的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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