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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apter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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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马特区,清晨的城市里漂浮着一层淡薄的雾气。街道边歪歪扭扭走着几个宿醉的醉汉,滚烫的尿液顺着棕黄的墙壁浇灌在本就挣扎在裂缝中艰难求生的野花之上。他们狠狠啐了几口浓痰,叫嚷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口号,彼此搀扶迎着朝阳走去。
不久之后,街区重归寂静。几只鸟儿落在镂空的雕花阳台上,一簇欧石楠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早春冷风依旧料峭,几辆高级军用车嗡鸣着发动机,前后驶入这片安静的街区。
诺伊曼在安德里亚斯走后便向报社里打电话请了病假,那边只是嘱咐他好好养病别耽误了几天后的重要采访。在休息的三天里他接到安德里亚斯好几个询问伤势的电话后,在第四天的清晨,他的公寓门则被敲响。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因为疼痛发出嘶的一声,随即穿好拖鞋,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开了门,他看到一身军装的约阿希姆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仿佛被油浸渍了一般,有着几处颜色稍深的色块,泛着光泽。
“早上好,约亨。”
诺伊曼移开身子,邀请约阿希姆进屋。他看见他身后依旧跟着一批护卫,遍布在走廊和楼梯里。他想,自己的邻居要是此刻开门或许会被吓得不轻吧。
“打扰到你了吗?”约阿希姆坐到沙发上,说:“听报社的人说你生病了,我一直想抽空来看你,但最近实在脱不了身。”
“谢谢你约亨,我好多了,你要喝红茶还是咖啡?抱歉我家里只有这些。”
诺伊曼站在厨房里摆弄着茶具,约阿希姆笑着说:“不必了,过来,我给你买了早餐。”
诺伊曼有些惊讶,就听约阿希姆摇动着手中的牛皮纸袋:“是你喜欢的牛排,拿个碟子过来,别忘了刀叉。”
诺伊曼脸色微红,他看向约阿希姆,问:“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早餐?”
“是。还有看看你,我总是忍不住担心你。”
诺伊曼伸手去拿碟子,看到一滴水珠从光滑的碟面上滴落,落在冰冷的水池里,啪嗒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诺伊曼喃喃道。
他伸手去拿刀叉,就听约阿希姆说:“你就像我的弟弟。”
“不!”小间谍收回手,看向约阿希姆。
“我不是莫尔,不是你的弟弟!我是诺伊曼·拜恩,和你约阿希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不说有人要暗杀你吗?你还到我这里来,万一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
经过上一次安德里亚斯的暗杀事件后,他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会再一次发生。
还是又发生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
约阿希姆看向他,神色平静,说:“诺伊曼,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不!我是说你!”诺伊曼冲过去,俯身双手抓住了他的肩:“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约阿希姆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看到诺伊曼脸色涨红,胸腔剧烈起伏着。
“我不会有什么事……”
“怎么可能,那些抵抗份子恨死你了,他们恨不得把你抽筋拔骨……”诺伊曼直视约阿希姆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你死……”
空气凝定几秒,一缕初升的朝阳从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毫无偏倚地落在约阿希姆脸上。他那张恶魔般的俊脸此刻在阳光的加持下竟变得圣洁,望向自己的眼睛里暗流涌动,就像故乡的那条永不止息流淌着的莱茵河。他望着这双眼睛,直视,看到自己身影,自己的表情,是急切的,或是……满含真情的。
哪怕仅有一瞬,诺伊曼知道,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动了心。
他动摇了。
他也被自己吓到了。
他怔怔地移开落在约阿希姆身上的手,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抱歉,约亨。”
约阿希姆突然抓住了他下落的手,迎上他些微惊讶的目光,恶魔蓝灰色的眼眸颤动,轻声道:“你永远不必向我说道歉。”
诺伊曼挤出一抹笑容,两人再度无言。他走向厨房拿出刀叉,切下了一块依旧温热的牛排。他不知道,那个恶魔的军服之下,染上了一小块油渍。他不合身份地怀揣着一块牛排,只因为他想让他吃到时,还是热的。
就像他的心,在他面前,一直是热的。
约阿希姆事务缠身,并不能在诺伊曼的公寓里久待。坐在离去的军车里,他心情沉重,他知道诺伊曼说的不错,很多人都对他虎视眈眈,他并不惧怕自己的死亡,为伟大的德意志帝国献身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他只担心他所在意的人会被自己所累,比如远在德国的家人,比如他心心念念的诺伊曼。
“四月二号……”他面沉如水,念出了这个日期。
——
布勒斯特港口,远处海浪汹涌,铅灰色的天空中乌云密布,猛烈海风中,沙恩霍斯特号的甲板上露出一道可怖的伤口。这只庞然大物被拖进船坞进行修理,安德里亚斯注视着这只沉睡的巨兽,身边走来埃里希·贝准将。
“你回来了。”埃里希叹了口气,说:“他们来得让我们措手不及。”
安德里亚斯望向自己好友,说:“雷达没有监测到?”
埃里希苦笑:“他们或许采用的别的方法,现在作战部门正挨着吕特晏斯上将的一顿狠批。”
安德里亚斯并没回答,他离开了他的舰,这也是他的失责。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他少有这样失责的时刻。
他转身走向基地总部,说:“我去见吕特晏斯上将。”
“好。”
埃里希看着他离去,微叹口气。他知道,安德里亚斯也不过才休息五六天而已。从去年十二月开始,直到今年三月底,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他没有一刻真正的喘息时间。
沙恩霍斯特号已经成了盟军的头号公敌,迎接他的将是无休止的战斗。对于德意志海面舰队来说,这场战斗似乎越来越无望。
埃里希转过身来,面朝大西洋,长叹一声,海风吹起他的军服一角,他的面色沉静如海。他犹记得安德里亚斯曾说过他在法国有个同性恋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几天里见到了没有。
他多么希望安德里亚斯的恋人能够抚慰他那颗疲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