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尼岛1940》美岱

31、Chapter 31

　　车子一路驶出巴黎城区，朝着郊区开去。
　　朝着西南方向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城市的聒噪不复存在，空气逐渐变得清新，车辆穿过一片静谧幽深的森林，初春时节，森林里鸟鸣啾啾，树枝抽出嫩芽，花香漂浮在微湿的空气里，随风迎面扑来。

　　“朗布依埃森林。”
　　夏佐一手开车，一手夹着根烟搭在车窗上，动作有着说不出的洒脱和随性。
　　安德里亚斯遥望森林，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林间的幽香，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故乡。

　　“看！”夏佐伸出手，指向林中的一处，他把车速放缓，好让安德里亚斯可以看到：“是鹿！”
　　安德里亚斯侧身看去，整个人都紧贴在夏佐身上，几只小鹿掩映在幽深的林子里，站在一条淙淙溪水边，也许是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它们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着，抖动着毛茸茸的耳朵，仿若精灵。

　　这让上校不禁想到《圣经》里的一段经文。
　　“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诗篇42》）”
　　安德里亚斯刚想到，夏佐就说了出来，二人相视一笑。

　　上校嘴角微扬，道：“是很神秘可爱的动物，我家乡附近的森林里也有。”
　　“你之前猎过鹿吗？”夏佐问。
　　安德里亚斯摇头，道：“我打猎是为了找吃的，并不是为了杀生。鹿对我们来说有些太大了。”
　　“你不是贵族吗？”夏佐有些惊讶，贵族打猎可都纯属爱好。
　　“是的，夏，但我打猎是为了给诺伊曼那个小家伙，那年冬天真的很冷，他快要饿死了。”安德里亚斯陷入回忆：“我总会打些兔子给他，他是个好孩子。”
　　夏佐笑了笑，车速渐快，不久之后就驶出了森林。

　　沿着森林行驶了一段路程，两人来到了一处河岸边的庄园。庄园不大但精致，中央的白色宅邸充满法式情调，灰蓝色的尖顶上跳跃着阳光。花园里各类品种的兰花颜色各异，随风摇曳，空气里漂浮着幽幽兰香。
　　行至门口，雕花铁门逐渐打开，夏佐驱车驶入。

　　待车停稳，一位银白头发的老者恭候在一旁，夏佐下车后朝他点头致意：“我亲爱的贝茨，好久不见，最近家里还好吗？”
　　“一切都好，夏佐少爷，这位是？”下一秒，老管家就是一惊，随即露出笑容：“哎呀，是里昂少爷，您变壮了些，我差点没认出来。”

　　随即，贝茨又是一愣，里昂......里昂少爷不是已经牺牲了吗？他眼中顿时露出疑惑。
　　安德里亚斯皱眉，但还是点头致意。
　　夏佐顿时有些尴尬，他跟贝茨说：“这位不是里昂，是我另外一名朋友。叫人弄点午餐吧，我们用完午餐准备去河边。”
　　“好的，夏佐少爷。”贝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偷瞥了安德里亚斯好几眼。看到那张脸，就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菲奥妮小姐，老管家眼眶泛红，心里暗骂了几句德国佬，就走向厨房。

　　夏佐牵着安德里亚斯的手朝二楼走去，几个下人看到两人都脸现惊喜，安德里亚斯还听到了好几句“里昂”，看来那些下人们真把自己当作那个法国上尉了。
　　他顿时脸上浮现乌云，一个不好的想法从心中升起。

　　时间过去快一年了，战火纷飞中，他都要忘记里昂·科恩这个人了。但他知道，夏佐不会忘，就像他不会忘记莱斯顿一样。
　　那些逝去的人，会永远活在他们的记忆中。
　　安德里亚斯犹记得菲奥妮挽着自己脖子，撒娇说的那句：“他简直比喜欢我还要喜欢你。”

　　上校脸色完全黑了下来。

　　夏佐却没注意到安德里亚斯的变化，径直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卧室，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带安德里亚斯来自己的家，这里充满着他的回忆与过去，他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去。
　　推开门，夏佐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太久没有回家了，以至于忘记卧室里摆着好几张他和里昂还有菲奥妮的照片，在看到里昂的那张笑脸时，夏佐的心就是一沉。
　　他突然意识到，安德里亚斯也看到了。

　　夏佐转过头，看向他，发现上校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安尔。”他轻唤他。
　　安德里亚斯撇开他的手，走近他的卧室，径直走向橱窗，拿下了一个相框，轻抚那照片上的三人，神情变得落寞起来。
　　“不会吧......夏，你应该不是因为这张脸而喜欢我的吧。”

　　他依旧是这么直接，低着头，这话像是说给夏佐听，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夏佐一愣，明白他心中所想。他脸上露出笑容，走到安德里亚斯身旁，拿下相框复放在了橱窗上。
　　“你忘了？”夏佐牵起他的手：“我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你不是他。”

　　他看到上校的表情如冰雪般化开，露出一抹笑容，随即浮现愧意：“抱歉，菲奥妮的事情，到现在我都觉得很抱歉。”
　　夏佐摇了摇头，道：“是我处理方式有问题，如果那时......呵呵，我该多跟你周旋一下的。你说的对，是我不够强大，软弱到需要妹妹来保护。”
　　“不，不是的。”
　　夏佐轻柔地抓住安德里亚斯的手，落上一吻。
　　安德里亚斯望着他，眼神温柔：“为什么带我来你家？”

　　夏佐朝窗前走去，推开了窗，让春日的阳光洒在卧室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微风抚动绣着金线的浅米色窗帘，送来一阵阵兰花花香。他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扬。
　　“带你回家，还需要理由吗？”
　　安德里亚斯很难忍住不笑，他从后抱住了夏佐，柔声说：“我想了解有关你的一切。”

　　他的手绕在少校腰间，钻进了他的毛衣里，隔着衬衫轻在他腰间轻轻一捏。说话间，他湿润的气流扑朔在夏佐耳畔，他闻到夏佐蜷曲的褐发间有自己的味道。
　　他喜欢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安尔，现在不行，我们得去用午餐。”
　　“我知道。”安德里亚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你开车辛苦，先让你放松一下。”
　　“安尔......”

　　夏佐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在一片温暖的兰花花园中，快要随风而去。

　　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两人都是大惊，安德里亚斯赶忙将手从某个地方抽了出来。
　　夏佐转身，揉搓着自己通红的脸颊。

　　“什么事？”他稳住声线。
　　“夏佐少爷，您们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到餐厅用餐。”
　　“好，我们马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满脸的做贼心虚。

　　来到餐厅，夏佐对下人们说不用照顾他们了，他们两人要谈一些私事，也不用挨个上菜，直接全部端上来。贝茨十分无奈，看来夏佐少爷在军队里学坏了，连基本的用餐礼仪都抛在一边了。
　　不过，连国家都被侵略了，还谈什么贵族礼仪呢？要不是夏佐少爷在军中有个较高的职位，里尔克庄园怕是也很难运营下去。
　　他带着下人们离开，餐厅里就只剩夏佐和安德里亚斯两人。

　　“简陋了一些，战时弄不到什么好食材。”夏佐说。
　　安德里亚斯摇头，笑道：“你不知道我在海上都吃些什么，这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好了。”
　　“来吧，吃完了我们去河边走走。”
　　“嗯。”

　　两人安静用餐，安德里亚斯撕下一小片法棍喂到夏佐嘴里，笑着撇去他嘴角的一点淡奶油。夏佐为他切下一小块牛舌，此际，两人就像一对寻常情侣一般，连吃饭都吃得矫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