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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   海浪汹涌,这一日,大西洋上刮起了猛烈的狂风。海因茨号巡洋舰庞大的身躯在无边的海洋上就像只可怜的虫子,舰艏高高昂起,又猛地栽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拍得粉碎。

      舰内,经过良好训练的舰员们自然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猛烈的风浪,他们就如往常一样进行着巡逻和日常工作,对海面上数十米的波涛全不在意。

      安德里亚斯站在自己的船舱内,端着杯咖啡,咖啡很满,但在剧烈起伏的船内居然没有撒出来一滴。
      他轻抿一口,眉头微皱。
      两天了,他没有去见夏佐,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上校后悔那天拳头上不加控制的力度。

      喝完这杯咖啡,安德里亚斯决定去见夏佐。他想劝他归顺贝当政府,想来想去,这是他们唯一不用兵戎相见的办法。

      他站在关押夏佐的船舱外,从窗户里看进去,夏佐背对着门,静静躺在床上。
      镇定片刻,他命舰员开门。

      直到他来到夏佐身边,夏佐也没有任何动静。安德里亚斯有些疑惑,身旁的一个舰员小声在他耳边说:“他晕船晕的厉害。”

      安德里亚斯点头,命舰员出去。是他考虑不周,这种风浪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难以承受,就是常年出海的海员也会感到不舒服,何况是从未经过海事训练的夏佐。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静待片刻,夏佐依旧没有动静。
      “夏佐?”安德里亚斯轻唤他:“里尔克少校?”
      依然没动静。

      安德里亚斯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他站起身,将夏佐扳了过来。

      他看到少校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高烧而烧得通红,眉头紧拧,闭着的眼眸似乎因为噩梦而翕动着,嘴里也在喃喃着一些不清不楚的话。
      他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滚烫从手心传来,上校的心顿时一惊。

      “医疗兵呢?为什么没有好好治疗?”安德里亚斯冲出去,说:“快,叫医疗兵过来,有多少叫多少,我要他在一天之内好起来!”
      “是,长官。”左侧舰员飞奔而去。

      安德里亚斯懊恼地抚住额头,又走进船舱将夏佐轻轻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上。他端起一杯清水,轻声说:“夏佐,喝点水,你生病了。”

      夏佐昏昏沉沉,根本听不清楚上校在说什么。他指感到一股冰凉流淌到滚烫的喉咙里,让他暂时得以镇静。

      然而那道冰凉刺激了他因为晕船而极为敏感的胃,他顿时一阵翻涌,便将胃里本就残余不多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另一名舰员倒吸一口冷气。
      他看到那名战俘吐了欣策上校一身。
      他惊恐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向船舱,因为欣策上校的表情似乎想要杀人。

      完了,他想,这个法国帅哥完了。

      静待片刻,他所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悄然转过头,见上校虽然黑着脸,但依旧扶着那名战俘,用雪白的手帕擦着他因为呕吐而弄脏的脸。
      舰员差点惊掉下巴,他仿佛看见欣策上校身后凭空出现一道光环,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

      妈的他,他真像天使啊……

      然而下一秒安德里亚斯望向他的冰冷目光让这名舰员的微笑僵在脸上,他呆滞片刻,然后叫道:“上校,医疗兵来了!”

      谢天谢地,医疗兵来得太及时了!

      安德里亚斯站起身,走到门口,说:“给我准备一套衣服,我下午会再来,到时我希望看见他已经退烧,里尔克少校是我非常重要的战俘。”
      “是,长官!”舰员行礼,心惊胆战地看着上校离去。

      ——

      下午,上校再次来到夏佐船舱,他仍旧躺在床上,但烧已褪去,脸色变得苍白。

      安德里亚斯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叫他。

      他手里拿着一本圣经,这是今天中午他在舰上的牧师那里拿来的。安德里亚斯安静地在夏佐身边翻阅圣经,在看到那一段经文时,他停了下来。

      “他必像日出的晨光,如无雨的清晨,雨后的晴光,使地发出嫩草。”——《撒母耳记下23》

      上校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他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个苍白的少校,正微微翕动着如扇般的睫毛。

      心间似乎有什么在勃然生长,连成一片。

      安德里亚斯出了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眼睛。
      指尖接触的一刹那,夏佐那双棕色眸子兀地睁开。
      上校一愣,悻悻地收回了手。

      “你在生病。”上校声音平静:“想要吃什么吗?”
      夏佐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望向墙壁:“不用。”

      安德里亚斯沉默片刻,将手中的圣经放到了他的枕边。

      “我想我们都需要它,里尔克少校。没有绝对正确的立场,也没有绝对正确的事情,我们都需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而忏悔。”
      “这些话说给你们党卫军听更加合适。”
      “你知道一艘战列巡洋舰上有多少人吗?”
      “……”
      “有800到1600人。如果那一切都是你一人所为的话,你手上的鲜血要比任何一个党卫军要多。”

      安德里亚斯依旧平静,他极力忍住自己声线的颤抖,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卡斯特林号。

      夏佐咬紧下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千多人啊……
      就那样沉入了大西洋,在这冰冷而汹涌的大西洋下,他们的灵魂会得到安息吗?

      “莱斯顿·冯·曼施坦因是我的挚友,他为救我而死,就像菲奥妮为了救你而死。里尔克少校,战争是无情而残酷的,我希望我们可以不用再伤害彼此。至少,像你这样的人,手上不该再继续沾染鲜血,哪怕是你所仇恨的德国人的血。”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毕业于圣西尔军校。”安德里亚斯观察了他一眼,说:“这几天我调查过你,你和贝当有一些渊源。”

      夏佐转过头来,看向安德里亚斯:“你想要我投降?”
      上校低垂眼眸:“或许可以说,归顺,你没有选择,夏佐,不然你会死。”
      夏佐冷笑一声:“我早该死了,不是你不让我死吗?”
      “是,我不想要你死,因为你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安德里亚斯很诚恳。
      “哈……是吗?那如果我投降了,还会赢得你的尊敬吗?欣策上校?”
      “如果是你。”安德里亚斯声音轻柔:“会。”

      夏佐微微一愣,表情变得嘲讽起来:“那如果是你,你在战死和投降之间,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上校沉默,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夏佐冷笑,转过头去,不再看安德里亚斯。

      “上校,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种无力感,虽然无力,但依然要继续战斗,只有战斗,才有赢的希望,祖国才有光复的希望。这条路尽管通向死亡,但我并不惧怕死亡。因为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法兰西军人。”

      他又转回身,迎上安德里亚斯的那双蓝眸,恨道:

      “而你,你是德意志军人,是一名万恶的纳粹,尽管你无时无刻不展示着你的仁慈与宽厚,但你仍旧是一个侵略者。一个侵略者,凭什么叫我忏悔?凭什么叫我不再沾染鲜血?我的枪口对准德意志,但我没有动,是你们自己撞上来的!是你们带领你们的军士走向死亡,是你们纳粹如绞肉机版碾碎着生命,要我向你们这样的恶魔投降吗?不!永远不会!上帝将赐予我力量,屠尽一切邪恶!”

      少校因为激动涨红了脸,胸腔剧烈起伏着。他以为安德里亚斯会给上他一拳,或者直接掏枪崩了他。

      但没有,上校很平静,非常平静,他只是看着他。

      就像那天他们第一次同床共眠,他撑着身子半躺在自己身边,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一样看着他。

      沉默片刻,安德里亚斯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向舱外。站在门口,他微微回首,夏佐听见他的声线依旧不变。

      “我很遗憾,里尔克少校,恐怕我们只有在战场上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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