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反杀时刻》折难

4、第 4 章

　　虽然究其本质，温意这种伪装身份窃取他人情报的行为被称作间谍，在被送往凯旋星之前的培训时，他学到的无非是一些跟随时代发展变得越来越高级的间谍技巧，但用温意这份工作的老大“刘”的话来说。

　　“什么是间谍？间谍那是两个势力之间竞赛的暗面，我从你这儿偷点东西，再往你家那儿扔点垃圾，你也不甘示弱，在我这儿敲敲洞、挖挖地，彼此之间心知肚明——那家伙铁定在我这里留了点脏东西，得找出来。再不济，不知道你往我这儿派了人，也知晓你的存在。”

　　“可我们呢，我们是什么？如果说三神联盟是石头，我们就是泥土里的元素，他们是天，我们就是地里一根蚯蚓。康齿康齿，钻来钻去，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这茫茫宇宙，竟然还有我们这小小蚂蚁般的存在。”

　　“人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们是什么程度？咱们从他们那里拿点细枝末节的，那叫向前辈学习，是文明的传承。我们从他们那里得来的，对他们来说都是毛毛雨，不重要的。”

　　“你们可是咱们举球培养出来，送去超级高等学府求学的地球精英，是要回来建设祖球的，何必妄自菲薄呢。”

　　在培训营里，温意见到了各种肤色、各种人种的同伴，他们说着统一的语言，尽管籍贯不同，却归于统一的地球联盟协会的管理。任谁也想不到，短短几十年前，地球尚处于极度分裂的状态——上百个国家，数千个组织，那时国家意识浓厚，平静的国际气氛下，却酝酿着战争的前奏。

　　如果不是地外文明的到来，想必不久之后，又一场大战将席卷全球。

　　温意没有经历过地外文明到来的动荡期，他只从事后的记载窥见当时人类的迷茫与慌乱。

　　2046年6月9日，一道白光从天际涌现，瞬息笼罩了全球，地球如同被一个巨大的白色罩子罩住了，无论南北半球，看到的都是惨淡白日。三秒后，白光消失，全球哗然。

　　全球通信同步失灵后，无论是移动通讯设备、灵能缆亦或是幻境方阵，都收到同样一则信息。

　　——一个自称“收割者”的地外文明将代表星盟考察地球，考察期为宇宙时间一百年。

　　考察什么东西？合格了会怎样？不合格又会怎样？星盟是什么组织？

　　这个地外文明所说的，是真实还是谎言？

　　一个个疑问得不到解答，但仅看该文明的自称，就算是再没脑子的地球人都能隐隐嗅到丝丝不详的血腥气息。

　　二十分钟后，各国不约而同朝地外发射灵能探测器的举动失败。地球人仍能看到太阳、欣赏月亮，在夜晚仰望漫天繁星，但他们无法朝外探测，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着。

　　随后，地球联盟成立。

　　在之后，一个被命名为“蜂鸟”的计划悄然开始，无数能人异士被选入训练营培训，经过无数考核合格后，悄然前往未知神秘的宇宙。温意就是其中一员，代号“绿隐”。

　　当渺小的地球人接收到同胞带回来的讯息后，收割者的谎言不攻自破——没有统率一切、规划一切的星盟，只有庞大的三神联盟与大大小小的其余势力；没有期限为一百年的封闭式考验期，只有发现新半宇宙文明时的帮助。

　　于是迷茫变为了坚定，惶恐仍在，却并非不见前路。

　　——我们要在恶意文明的封锁下，找到人类的前路。

　　温意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张熟悉的面孔，却增添了不少异族人的伪装。墨色温润的双角盘旋在发间，铁牧人最突出的“星斑”在眼角、颈侧、锁骨与手臂处蔓延，与其一同辉映的，是深绿色的瞳孔。

　　这具类人的躯体之下，灵能的力量使人类的基因链扭曲为铁牧人的星辉十字，这种特殊的力量令温意在联盟的中心潜伏长达五年也未被发现。

　　冷水打湿面孔，把温意从昏沉的睡意中拽醒。

　　“啊……”他呻/吟着，随意拿出一袋面包，味如嚼蜡。

　　与此同时，一种危险的想法开始在脑海中酝酿。

　　要不要找个机会，把阔尾解决了呢……不必亲自动手，他知道阔尾目前的身份，只需要通过机动单位的权限进行一番操作，就可以伪造出一个小小的事故。也可以从凯旋星的地下组织找杀手，以前巡夜的时候，他碰巧抓住过一位有名的逃亡犯，当时只收了一点点贿赂就把她放了，现在想想还真是亏本，再让她帮忙杀个人就差不多了……

　　危险的想法不断盘旋，从空想演变为现实可循的手段，带动潜藏在躯体内的灵能也开始躁动起来。

　　昆仑警觉道：“你没想什么反人类的东西吧。”

　　“没有。”温意无辜且诚实，“只是想找个机会把阔尾杀了，他好烦人。”

　　只损失一个人，他照样可以为地球探取情报，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更加安全。

　　最重要的是……

　　就不用加班了。

　　昆仑知道温意只是说说而已，冷哼道：“你们社畜的想法还真是危险，动不动就要毁天灭地杀人放火。”

　　把面包边丢进垃圾桶里，温意起身：“何止，还要做间谍呢。简直太恐怖了。”

　　*

　　凯旋星作为诺亚帝国的文化首都，重要性不言而喻，自从帝国将其开放为联盟的办事地后，这颗星球就隐隐成为整个三神联盟的中心。在这里，无数的种族和文明汇聚，军事、艺术、地理、超弦力等多个领域的学校开办，吸引上亿学生不断涌入。

　　受到多彩的文化样态的影响，凯旋星上的建筑风格也趋向奇幻绚丽，时而可以见到铁牧人最青睐的星辰塔，时而越过斯威蔓人铸就的记叙者不知道多少号。建筑们或深埋于地下，或浮于高空，或以恒定的速度行走散步，或因为邻居的吵闹突然飞向另一边。

　　这是地球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了的城市状态，无论学者抑或是小说家在其科幻小说中作何种的描摹，都无法将这份真实具现乃至万分之一。

　　不过在这颗高度先进的星球上，在这座中心的城市里，仍然有一个地方显得灰尘扑扑。

　　——极乐园，或者说，大部分武士口中的“旧城”。

　　总有这么一种存在吧，其所处的文明再先进再宏伟，无论是飞天遁地或是君临星域，始终抱着守旧的观念，拒绝大部分变化。在诺亚帝国尚未发展到如今时，凯旋星当然是另一番面貌，但随着时间流逝，独属于武士的星球被涂抹上各种文明的颜色。

　　旧城则在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始终坚守。

　　所有的建筑和设备都是几百年前乃至几千年前留下来的，因为各方的默契，这里始终未有大变化。于是旧城除了是少数恋旧派和学者的流连之所，也为不少有着别样心思的组织所青睐。

　　没有变化，代表这里未安装任何星际先进的侦查与记录技术，也不欢迎星网和终端的接入。

　　不过相较于地球那孱弱的建筑和可笑的灵能监控，旧城还是先进太多。

　　旧城虽然被如此称呼，却并非是城市的样态。

　　以诺亚文明两千年前最为坚硬的物质浇筑的巨人侧躺在地表，怀中抱着一个正高速旋转的六面体。巨人的发丝是数百颗锋锐无比的银铁木，其身体的曲线便形成一道流淌的河流。

　　温意走入巨人口中。
　　步入旧城的那一刻，他的终端自发屏蔽，连带着昆仑的絮叨都少了。

　　不过昆仑还是尽职尽责地说：“坐标是$98afy。”

　　温意将坐标输入黑暗中唯一明亮的光屏。

　　武士用古老的加纳西语在温意的耳畔倾吐。

　　“来吧，我的孩子。”

　　阔尾选取的见面地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游戏厅，不算冷清，但客流也绝不算多。

　　“我真意外，那群固执死板神经质的武士居然还会玩游戏？”温意对脑海的住客表示惊讶，虽然这些“游戏”与地球上的那些娱乐物品截然不同。

　　昆仑：“任何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都有娱乐的存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好啦，我先撤了。”

　　他已经察觉到阔尾的存在，而阔尾的灵能内搭载了拒绝模块，使昆仑无法保持清醒，当然也就无法记录下这次隐秘的对话。

　　游戏厅内既有甩着尾巴、悠闲品尝酒精的叛逆武士，也有在屠戮游戏中挥洒热情、一次次刷新纪录的尼诺亚人，厅内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而温意并未借着灯光去试图一个个辨认。

　　他只是浏览一番后，便选中一个多人对抗的游戏。

　　一局、两局……大概十局之后，像是厌倦了，温意支付费用，又换到另外一个单人探索游戏中。

　　很快，又来到文明创造游戏的台上。

　　不到一个小时，温意就把游戏厅内近一半的游戏玩了个遍，并且都得到不错的评价。

　　“哇奥，厉害，是个高手！”吧台处品酒的武士递给他一份尘埃毁灭，表示欣赏，“你比那些喏喏喏虫（加纳西语，意指愚蠢）要厉害多了。”

　　一旁的尼诺亚人听了，很是不满，“嗖”得一下将武士杯中酒卷走，细细品味后，几颗深蓝色的扭曲体被它噗噗排出。随后尼诺亚人迫不及待地发表看法：“好丑的酒！好丑的酒！”

　　“喂，都说了不要随地大小便！你个**是不听是吧！”

　　尼诺亚人悠闲地转动：“没有耳朵。”

　　战火瞬间燃起，武士随手扔给温意与他支付费用价值相抵的奖励，骂骂咧咧地跟尼诺亚人吵起来。

　　随着毫无遮拦的地图炮频出，更多种族加入了，游戏厅内的气氛瞬间激情似火。

　　随后的一整天时间，温意都消磨在旧城里风格各异的建筑和店铺当中。等到他抵达离家最近的列车站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片区惯例地下起夜雨，给街景增添几分朦胧情调。

　　温意却蹙起眉头，神情恹恹。

　　“啊，明天又要上班了。”温意有气无力地拖着尾音，毫无顾忌地朝昆仑丢垃圾，“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昆仑熟门熟路地把他的抱怨和垃圾话通通屏蔽。

　　温意的家位于这片区域建筑层的第六层，是一座样式古板的飞艇间，大部分时候都保持隐形的状态，不跟邻居交流也不更换位置，如同一个自闭儿。

　　开门后，温意没有第一时间迈入其中。他的视线从最远处的阳台滑过料理台，最终来到最右侧的休息区。在那里，一股陌生的气息十分突兀，令人厌恶。

　　温意没有开灯，神情平静地走到沙发处，打量昏睡在其中的罪魁祸首。

　　青年显然受了很重的伤，腹部、手臂上被撕裂出大口，尾巴呈现僵直的假死状态。黑发扎成马尾披在肩后，浑身湿漉漉的，尽管状态很差，仍然保持冷峻锋锐的神态，眉心紧锁，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不知道从哪里滚泥来的野狗。

　　温意一脚把他踹下沙发。

　　“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