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镇魂曲》科科笑

2、第二章 血泪交织的曾经

　　凡尼从未见过母亲，传闻她早已离世，而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父亲克鲁斯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瞎子酒鬼了。这个颓丧的男人会花费大把的时间在酒瓶子里，整天不思进取，不做任何事情，但会苛刻地指使凡尼做所有事。

　　克鲁斯不知从哪听说靠南边的山上会长一种奇特的发着红光的草，可以治疗他的眼睛，于是便要挟凡尼每日放羊的时候去那里找药材。

　　失去视力让他的听觉变得非常敏锐，每当凡尼踏着月色轻巧地走进屋子里时，他都会大喊一句，“采到药了吗？”

　　凡尼理所当然地找不到那株只长在父亲脑子里的草，在他否定后，克鲁斯会大喊出第二句，“那有酒吗？”

　　“带回来了。”

　　“真是废物！快点拿来！”

　　男人的咆哮响彻这个空旷的家，他挥手把空瓶子扔到角落里，瓶子碰撞在墙上，发出脆弱又坚韧的脆响，然后稳稳落地。

　　正是因为这个畸形的家和暴戾的父亲，幼小的凡尼分外依赖梅丽莎，因为她似乎填补了自己身边母亲的缺失。

　　虽然梅丽莎的话听起来并不动听，但凡尼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她的祝福也都是真心的。在见惯了生死的她面前，想要她对某个患者的死亡产生剧烈的痛苦和恐惧是不可能的。她平等地热爱着每一个生命，她真挚地希望他们能够有长久的寿命以拥抱美好，所以从不去无用地美化死亡。

　　凡尼回过神来。

　　“你是梅丽莎姐姐。”他说。

　　他仔细端详梅丽莎的模样，他心中的不真实感并没有消失，记忆的缓慢复苏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面前的女人扎着高高的发髻，细细的弯眉轻轻蹙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正满怀担忧地望着他。这就是那个他熟知熟悉的女士，可为什么会有微妙的违和感呢？他望着梅丽莎瞳孔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心中波澜迭起。

　　“你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记忆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冲击，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就好。”梅丽莎再三确认后松了口气，“你可以继续在这里休息，也可以适当地四处走一走，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凡尼点点头。

　　“记住，不能跑步跳跃，只能慢慢走。我现在还有别病人需要照看，如果你感兴趣，一会儿我再给你讲讲传道士的事情吧。”

　　梅丽莎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然后转身推门离去，吱呀一声，屋子里重回寂静。

　　门关上后，凡尼穿上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来到木桌上的铜镜面前，他已经盯着这枚镜子许久，对于自身认知的缺失让他一直陷在某种莫名的恐慌里。

　　他举起镜子，望向其中。

　　镜子里的是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他有着姣好的五官，纤长的睫毛和棕红色的头发，此时，他琥珀色的眼睛正略带忧伤地望着镜子外面的自己。

　　这就是凡尼.克鲁斯的模样，这就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凡尼觉得自己的眼睛色泽似乎变得浅淡了一些。然而细看似乎又没有，因为他根本记不清自己曾经的模样了。

　　他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好像有些许陌生。

　　细小的怪异感依然挥之不去。

　　他接着按压起身上的肌肉，观察自己的身体。

　　凡尼发现自己虽然纤细但并不瘦弱，相反，薄薄的流畅的肌肉覆盖了这位正在抽节的少年，纵使此刻虚弱无力，但他能感受到其下本应流淌的力量。

　　就这样吧，他想。

　　凡尼迫切地想要出去走走，寻找自己丢失的记忆。

　　他推开门，大亮的天光让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随即，熟悉的景象填充了他的视野。

　　这是一个屋舍井然的村庄，漂亮的砖红色瓦房规整地分布在路的两边。远处群山环绕，暴雨过后，山上碧色的草木显得格外翠绿。初夏的微风吹过，一片山林摇晃的沙沙声自远而近层层不息，空气里飘荡着雨后独有的泥土气息。

　　此刻街道上没有行人，整个世界寂寥且空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凡尼看着天边的游云，只觉得一切都很奇妙，他从长久的黑暗里醒来，仿佛获得了新生。

　　雨后的地面总是泥泞难行的，他艰难地挪动着绵软的下肢，跟随本心，不知不觉地走上一条不知去处的路。

　　他沿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穿过漂亮的屋舍，穿过马房和鸡舍，来到了荒草丛生、了无人际的村庄边缘。

　　远远地，他望见一棵高大的树木。

　　大量的记忆突兀地闯入凡尼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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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受待见的“背叛者”老迪克，在年轻的时候擅自闯去外面的世界，虽没像之前几位了无音讯，也没再现人们口口相传的“传教士惨剧”，但再也不见当年离开时的意气风发，回来时的他只有满身狼狈。

　　归来后的迪克，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天浑浑噩噩，胡言乱语，终日于马棚和这棵大树下来回徘徊，靠着拔食野菜和村民们的剩饭维生，也被大家排斥在外。

　　在人们看来，外面的世界是遍布诅咒的地方，这是他们祖先到来这里时立下的诫训，告诫后人一定不能擅自外出，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心。

　　曾经也不乏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并发誓一定会安全回来，但绝大多数了无音讯。在迪克之前，只有一个“旅行家”平安归来了，而他的归来也为村子带来了长达百年的噩梦。

　　这就是村庄成立至今遭受过的最大的磨难，“传教士惨剧”。

　　137年前，一位男子在出门闯荡两年后平安归来，和那个年轻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对夫妇，他们自称是神的眷者，是来此处传教的，即“传教士”。

　　这是村民们第一次见到“外来者”，全村轰动，争抢着捧出最好的东西待客，淳朴的热情是最友善无害的欢迎。但这两位夫妇未加任何掩饰，在到来的第二天就露出了真面目。人们很快发现了这对夫妇的贪婪暴戾，他们在村子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看到令他们不愉快的人和事物就动手毁灭。

　　更可怕的是，这对夫妻拥有着奇怪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神明的馈赠。人们无力反抗这种强大的能力，只能满怀怨恨地看着他们称王称霸。

　　夫妇俩的残暴统治持续了三年又四个月零十一天，终结于一个雨夜。勇敢的人们趁着他们的熟睡，拿着钉耙和锄头冲进屋子，以牺牲了半数青壮年为代价，终于把这两个恶贯满盈的混贼击杀。

　　所以啊，纵使年轻的生命充斥着勇敢和无畏，纵使愤怒灼烧着人的内心和眼眸。凡人也必须付出血与泪的代价，才有机会对抗神明赋予的力量。

　　这就是于凡人而言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