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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番外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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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冬雪初融,但天气也算不得好,倒春寒的沁骨凉意更甚。
军师营帐中,卧榻上,眉眼如漆的芝兰男子咳嗽不断,歇停时,捂口的白色锦缎多出一抹鲜红。
又咳血了。
榻旁的狐狸眼男子没说话,只是扇了下手中折扇,营帐中的几个燎炉顿时烧得火旺,温度升高。
时斐支撑着起身,晏相朗去扶他,来到桌案前,将后面几处安排写下。
蘸墨毛笔搁在笔架上,时斐又咳了几声,“必须快点,如果快不了……我走后你安排。”
晏相朗的狐狸眼微挑,“这些事好安排,就是……小陵风你怎么安排?”
*
红袍少年骑马回营,第一件事便是直冲军师营帐。
旋身下马,旁边副将牵马离开。
陵风在门口,解开沁了寒意的披风和冰冷盔甲,问守卫的士兵:“先生今天怎么样?”
守卫兵面露难色,“晏谋士一直在先生帐中,先生一直咳嗽,好像……咳了几次血。”
少年将军脸色阴沉了须臾,又恢复了回来,撩开营帐门帘,迈了进去。
暖意和药味瞬间烘到他身上。
陵风将门帘放下,又回头看了眼,确定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风进来,才直起身躯走向卧榻。
过个年,谁都长了几斤,偏生榻上男子瘦得眼窝留下深拓的痕迹。
陵风轻缓蹲膝,在暖榻前,平视着他的先生的睡颜。
蓦地,想了很多事。
或者说,很多梦。
他面色不变,直到卧榻上的男子骤不及防,让他毫无准备地睁开那双青冷如月的眸,陵风才脸上发热,通红起来。
所幸先生与他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低咳了几声,“回来了。”
陵风脸上也很快拂去绯色,恢复如常,扶先生起来,半躺在榻上。
但眼睫之下,掩下的幽深眼神如暗墨般涌动。
他对先生的情感、觊觎,该千刀万剐,但他已习以为常。
千刀万剐便千刀万剐吧。
他只要先生在他身边,永远。
少年开始找先生最厚的裘袍。
搜索动静让时斐想忽略都无法。
“你要做什么?”
“带先生去西崖山那潭汤泉暖暖身体。”
西崖山离营帐不足五里地,很快能过去。
时斐不知道想起些什么,再度低咳两声,才道:“不必。”
陵风没说话,终于找到最厚的那件。
走了几步,展开裘袍,将榻上男人清拓病弱的身躯裹住,抱了起来。
“陵风!!”先生低声呵斥,微弱的气流拂过少年脖颈。
陵风不管不顾,就这么抱着先生,上了马轿。
军营里只有一辆马轿,就是军师先生的。
旁人没预料到将军和先生要用,便没准备轿内的燎炉。陵风将男人妥善安置在轿里,又折回去,将军师营帐的一个燎炉端出来,放进轿车里,才执着马绳慢悠悠朝西崖山方向去。
没有颠簸,因为一颠簸,先生就会咳嗽。
上了西崖山半山腰,离汤泉不远,陵风将马匹栓在树根上,才低身进了轿内,受那燎炉烘一烘,全身暖了,才抱着时斐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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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泉里,他熟练地扒开先生的衣衫,然后找到浅的位置抱先生下水。
时斐眼眸闭了又闭。
这两年,从晏相朗那里听说到西崖山的汤泉有妙用,自此,天气稍冷后的回暖,少年就会抱他来泡汤泉,而抱着自己下水后,衣衫湿了,就会到一旁生火烤干,同时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地泡。
时斐想了很多,有自己还剩的时间,能做什么,也有与少年相处的痕迹点滴。
想着想着,就只剩后者。
前年春节,少年升小将,喝高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抱着军营中的大酒坛,据说整个人的脸都是埋进去喝的。
然后被几个同样喝高的将领抬到了他帐中,要他好好教训这少年。
教训?他怎么教训?
少年发酒疯,拉着他的手放到身下,哭着说难受,先生,帮帮我。
祈求,啜泣,混乱,温度。
少年醒来,全当一场梦。
时斐也宁愿当成梦。
但就算不是梦,他也可以当做人间的荒唐,对吧。哪个神仙下凡没经历过乱七八糟的人间事。可为什么,少年的柔软和体温,萦绕在他掌心不绝。
时斐这两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而,没有答案。
很多时候,甚至破罐破摔的,愿意去回应少年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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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泉果然有妙用,先生泡了一会儿,全身和面上都红了,气色好得不行。一边烤火的少年将军如此想着。
但,先生好像睡着了?
泡汤。晏狐狸说过。可不行睡着。
陵风赶忙穿上半干的衣衫,轻手轻脚走到汤池先生的边上,像只小狗趴在先生后面,以防止先生睡着睡着,就栽进汤泉里了。
他出手很快,能瞬间扶住先生。
少年想着想着,伸手探在汤池水面。
温度很高,很暖和。
他又玩了玩,将水面漾起一波波的涟漪,才收回手,安安静静看着先生的侧颜。
先生,可真好看。
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陵风看着看着,热泉的水雾缭绕在如谪仙般的男子,他逐渐眼皮沉重。
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叹息,“雪初融,霜露重,你也下来泡吧。”
这半干的衣衫穿在身上,回去定会着凉。
然而,陵风却觉得,先生可能会关心,但不可能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所以,这是梦。
他寻到梦中谪仙的唇就啄上去。
……
*
死了,完蛋了。
陵风在被反过来抱进马车里,才知道这他爹的不是梦。
他……
大逆不道,千刀万剐……
少年在脑中大叫着,全身沸腾如灼虾,心口跳得飞快。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和先生真的……先生甚至愿意……
少年甚至不去想实际情况反过来,而是满脑子的——我和先生……如霜雪一般交融了。
兴奋,羞耻,愧疚之情……当然,兴奋占重最大。
压都压不下来的嘴角弧度。
等马车回到营地,他已经休整好了。
不舒适的感觉都已经克服,舒适的……何须克服?
他撩起轿帘,眼睛亮晶晶的笑意,“先生,我抱你回去。”
“……”
回到营帐。
时斐压下低咳,叹一息,“陵风。”
小将军已经拿来剪子,剪了一段自己的黑发,又剪了一缕先生的发。
时斐并未阻止,然后见他开开心心将两撮发丝交缠在一起,用红缎绑住。
绑完,才想起什么,漆黑黑的濡.湿眼瞳像小狗一样看他。
不等他问,时斐已经道:“我愿意,与你结燕侣莺俦。”
小狗眼顿时亮晶晶,爱意和笑意满溢。
“但是我可能时间……”时斐后面的话被小狗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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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军心情很好,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
很轻松的开心。
时不时就往先生营帐里钻,又要很久才出来。
在不为人知的军师营帐中,你贪我爱好几晌。
春意渐褪,初夏浮现。
小将军打了场胜仗,没直接回营。而是先去了桦裕镇一趟,买上答应给爱人的小汤馄饨,又自己买了煎饼,绿豆百合汤等等,先生可能吃不了多少,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帮爱人解决,才护着食盒,往军营里赶。
然而接近营地,所有的士兵一见到他,都半膝跪下,摸着眼泪,“小将军……”
陵风顿感不好。
原来人的直觉来的时候,脑袋是空的,满心里祈求神明,别是我想的这样。
然而,士兵道:“先生他……”
满怀的食物落在地上,刚经历三天的恶仗,下战场不久,脸上带着细微血痕的少年将军冲向军师营帐。
晏相朗在等他了。
原本镇定,似早有预料的淡淡神色,在看见少年将军看见爱人尸身时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躯,忽然也变得有点不忍。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他,“这是他安排好的后事,让我交给你的。”
陵风身形一定,随后,忽地抢过那封信,拆开。
里面好几张纸,然而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确定了确实只有家国天下,没有对他的半分眷恋之词。
然后哭着笑,看向晏相朗:“还有吗?”
晏相朗摇摇头,没有了。
“你要知道,时斐早晚有这一天。”
少年将军如一座山倒塌,跪在爱人尸身面前。
是,早会有这么一天。
四页纸书,满满的部署兵书,却没有一字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顾念。
*
军师走后,陵风将军如同变了一个人。
那个即便身在战火,也能无忧无虑上阵杀敌的少年肆意感消失了,变成不管不顾,也要完成先生留下来的遗愿。
身上的坚毅更加坚毅,冷静更加冷静。
终于,平定暴乱局面后,少年将军按照军师的布局,并没有吞并其它四国。
而是开始和谈。
所有人,包括他麾下的将领们都不理解。
但知道这是军师的安排,又都不吱声了。
但京师的皇亲国戚很不明白,施压让陵风吞食掉四国。
在晏相朗的帮携下,陵风抵挡万难,以和谈的方式平定五国战乱。
皇位流转,新帝登基。
随后,他被召回京朝,在新帝的忌惮下,推动起了水利枢纽和粮食作物等利民政策。
最终,功高震主,少年将军在百姓安家乐业时,完成爱人大愿,被软禁于地牢中,自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