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校车司机的发展前景》壮壮洋酒

68、第68章

　　阿嬷们想了想，老姐妹互相问对方：“老徐回来了没？”

　　陵风宫的现主人徐阿公，十二月的时候摔了一跤，扭到腰，被儿子接去城里看病了。

　　终于有个阿嬷想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小年前一天回来的，我记得他儿子把车开进来了。”

　　阿嬷们看向黎漾和周渡，“你们找他有事吗？认识？亲戚？”

　　黎漾倒是用上了昨晚应付客栈老板娘的说辞：“不认识，是我们学校老师出了作业，研究民间庙观的历史，所以特地来长嘉镇看看。”

　　“哦……”虽然不知道庙观有啥好研究的，能研究出金子吗，但阿嬷们没这么说，只道：“现在的娃娃上学都学这些啦？”

　　周渡笑着向阿嬷们点头，“徐阿公现在在家吗？我们方才敲门，里面好像没人。”

　　“在家，肯定在家的，他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我带你们去找他。”一个阿嬷热心站起来，另外两个老姐妹也站了起来，领着周渡和黎漾，气冲冲雄赳赳地进巷子里。

　　陵风宫门口，带头的阿嬷砰砰砰捶门，力度之大会让手掌发红不止，还扯着嗓门叫：“老徐！老徐！！！开门！睡晕了不是！快开门！”

　　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木门被里面打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白头老爷爷从门缝现了半边身躯，揉着耳朵看阿嬷，“什么事？”

　　“这两个年轻人找你。”阿嬷将黎漾拉过来。

　　徐阿公耷下老花镜看了看，道：“不认识。”就要关门。

　　阿嬷挡住了，说：“人家是想研究你们这个什么宫，要写作业交给老师的，你看看你家多久没外人进去过了，还能让你那个神仙受受香火啊。”

　　阿嬷说完，就将黎漾、周渡、黎咚锵依次往门里一推，从外面关上了门。

　　一老两大一小八目相对，外来者礼貌道：“徐阿公好。”

　　徐阿公看了一眼，扶着腰转身慢慢走。

　　周渡过去搀住老人，黎漾和冬瓜跟在后面，四人走进内堂，只见内堂就是陵风灵殿，台上中央放着一尊等身比例的石雕神像。

　　材质普通就罢了，雕工也粗糙，五官刻得模模糊糊，没丝毫威严气势，连让香客为神像的仙姿佚貌添一份香油钱的理由都没有，看着就像是谁把普通人当模板刻着玩的，手中还持着一把圆柱形的……剑？分不清什么东西。

　　不过，方才从院子走进来，其它屋子都是破破烂烂，所以看到这虽然不算富丽，但显然是修缮过的殿堂，已经觉得很好了。
　　没让神像沾风雨。

　　香案上红烛已经燃尽，香炉里只有几条残根，供的香果也有蔫败迹象，估计是小年的那天供的，不过很一尘不染。

　　黎漾没动作，身旁的男人却走上去，抽出残留的香根，将腐坏的瓜果清理掉，燃了三炷香，作三揖礼，插进香炉里。

　　一套流程自然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连徐阿公也侧目看他，“你知道陵风神将？”

　　“从道史中了解过一点点。”

　　徐阿公没再问，缓缓坐下，道：“坐，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黎漾等人在老人对面坐下。

　　周渡拿出手机，在录音，“这陵风宫有什么历史么？”

　　老人抬头看了下整个灵殿，喉咙发出如干槁的木头摩擦的声音：“历史……”

　　“历史就是我们祖上先人修建了陵风宫，世世代代守在这里，传了几代人我也数不清了，是这座镇上最老的房子。”
　　“你如果要问这祠宫发生过什么事，我只能说没有。”老人低头，讷讷摇首，“我有印象以来，这座祠堂灵殿就是这样的四方天地，没变化，房子没变化，路过的人也没变化，没人知道陵风神将，没人上过香。除了我们自己。”

　　童声响起：“爷爷，你们家为什么要给，这个神仙哥哥做房子，还养着啊？”黎咚锵进来院子后，就发现不像外面看的阴森森，还觉得徐爷爷家供石头有点特别。

　　普通人看黎咚锵，是个很有灵气和福气的大胖崽，白嫩圆滚的，小模样也俊，声音奶脆奶脆的。

　　徐阿公也喜欢含饴弄孙，镇上很久没出现这样的娃娃了，而自己的孙子也已经念大学那么大，他不可能不喜欢冬瓜精。
　　见娃娃主动搭话，他向它招招手。

　　黎咚锵黑瞳仁清澈而直白地走过去，被老人家虚虚搂住小肚子。

　　黎咚锵全身富有灵气，见徐阿公另一只手始终撑在腰后，它便掌心聚了一团肉眼看不见的灵气，伸过去，用软软的掌心轻轻揉着。

　　徐阿公觉得立刻见效般的，伤腰轻松了不少，但没多想，以为是心理安慰作用。

　　有黎咚锵在中间做情绪调剂，徐阿公板正的表情和语气也逐渐柔和下来，不再那么僵硬不自然，除了把所有知道的东西托盘而出，还会将自己的心里感受向外人发泄一下：
　　“娃娃，你这个问题我在小时候也问过祖父，就是爷爷我的爷爷，他说是家里祖先受过陵风神将显灵的恩泽，发愿为他修宫设祠。既然发了愿，就要做到，所以我家祖训就是要代代供奉陵风神将。但，我也快守不住喽。”

　　“为什么守不住呀？爷爷你的娃娃呢？”黎咚锵问着，手也没停，继续治患伤的地方，它感觉爷爷的骨头有点痛，得再揉会儿才能愈合呢。

　　而黎漾与周渡已经明白。
　　照三个阿嬷所说，青壮年都已经去外头寻出路了。
　　徐家的陵风宫，自然也是后代没人愿意像徐阿公和其他先辈那样，安安分分在一个小地方，只为那一点点信仰和承诺。

　　但徐家几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已经够情意真切。

　　“总之嘛，”徐阿公觉得腰痛越来越轻，许久没打理的白胡子都舒展起来似的，取下老花镜眯眼道：“就像你们看到的，我们家吃住生活都在这里，已经习惯了所有的草木和老物件。所以让我说什么历史，我还真说不出来。”
　　顿了顿，看向了神像：“就是这陵风神像原本是铜筑的，也不到两米高，到我祖父那代接管时，被炼了。这石像还是我爷爷和我父亲弄来石头自己刻的。”

　　黎漾觉得这座陵风宫修建和传承的历史的打探可以停下了。
　　毕竟没有像正规庙观那样系统地记载每年发生什么，徐阿公是不可能把他没看过的几百年的事一一说出来的，只能捡些他出生后的记得的事。
　　然而就像阿公说的，这座祠宫，比起烧香拜神的作用，更多的只是徐氏在自己生活的家里供了尊神像。除了他们家会在节日和初一十五祭拜一下，没有其他人祭拜过，自然也不会发生特别的事情。
　　许多香客都会在家里供神，没什么稀奇的。当然，不能以看普通香客的角度去看徐家人的重诺品质。

　　“关于陵风神将，您了解多少？”黎漾开口。

　　徐阿公心想可算不用回忆往昔了，扶着椅子把手缓缓起身，但发现腰真的不怎么痛了，不顾深想，快速站直了起来，道：“你们等等。”便脚步稳稳地离开内殿，进了一间屋子。

　　黎咚锵笑嘻嘻：“我比医生厉害耶！”

　　徐阿公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本书，放在了周渡和黎漾之间的小案上。

　　是一本古籍，保养得当，无尘，也没被虫蛀过。

　　“这是我们徐氏先人编纂的轶事录，搜集了当时关于陵风神将的所有遗闻，你们自己看吧。”徐阿公说完，就去泡茶了，还要牵着黎咚锵。
　　等茶水沸时，小的问爷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的说会偏头痛。于是弯下腰。
　　小的揉着爷爷的白头发。

　　黎漾翻着页，和周渡一同右竖至左看着文字。

　　「陵风神将，飞升前为临岳国大将军，于桦谷一战摧坚殪敌……」

　　他翻了几页。

　　徐氏先人是从陵风神将凡身肉胎时记录起的，确实比779会议上引用的记载丰富很多，可能是现如今世上保存的最全的陵风神将的信息了，可见徐氏先人的虔诚用心。
　　而且还是孤本，黎漾觉得待会要把每一页都拍照保存。

　　推给周渡，“你知道的内容有这多吗？”

　　周渡看了一眼，“没有。但我知道的，这里面肯定没写。”

　　“何出此言。”

　　“不能写。”

　　黎漾：“？”

　　“回去再跟你说，先认真看。”

　　大致是说，包括临岳国在内，共五国战乱动荡。最后于桦谷被陵风将军戡定，五国和盟，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但飞鸟尽，良弓藏，和盟第三年，临岳国新帝登基，忌惮将军，囚禁迫害。
　　正月十五，陵风将军被凌迟至死，却在行刑酷吏的众目睽睽之下，肉身恢复，飞升九霄宫阙，至此凡间神话多了一位陵风神将。

　　后面是徐氏先人从各处搜罗汇集的陵风神将显灵事迹，黎漾粗粗翻看着，大概三十多桩，翻到底时，徐氏才写到自家的故事。

　　徐氏先人原是书生，后逢乱世，以捉刀为生，灭国前年遭遇饥荒。

　　城外，饿殍遍野，徐潇客奄奄一息，从一片死气中探出枯焦的五指。

　　在最后一点生机消失之前，远处传来玉石窸窣之间的琤泠清响。

　　徐潇客努力睁眼，戛玉鸣金的声音也走近了来，他终于看清了来人。

　　尘烟之中，来人似画卷出来的神仙，长发如墨，未缀冠玉，撑着一把皎色八角银伞，垂首清冷如月看他。

　　徐潇客绝望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来人悲悯地伸出明雪般的指尖，与他探出来，已经快要僵硬的手指，轻轻触点了一下。

　　“你的生路在东方。”清冷的声音贯入徐潇客的耳中，伞角流苏轻晃，来人撑着银伞离去。

　　徐潇客活了下来。

　　离开饿殍尸堆，往东方走，生活安好后，他开始四处描绘、打听八角银伞的主人。

　　最后得知——流光伞，北渊大帝所制，赠与陵风神将的法器。

　　此后，陵风神将在人间形象所持的神器便是流光伞。

　　黎漾心情复杂地合上书籍，看了看石像手里拿的圆柱形剑，原来是伞。
　　但这还是小事……他抬起手腕看那条银链，“所以，这个陵风神将的法器最后去了地府的法器库里，是不是能说明他确实陨落或者堕魔了？”否则法器一般不会离开主人。

　　周渡视线落在银链旁的那颗小痣，似是随便道：“不知道。你觉得这本书记载的怎么样，真实么？”

　　黎漾怪异看他一眼，你自己不知道么——“人间记录都是一半真一半假，考究不得。”

　　说完，他将徐氏先人写的内容每一页都拍了下来，任务完成。

　　离开陵风宫前，黎咚锵被徐阿公骗着给石像上了香，拜了拜，获得一封小红包。

　　徐阿公送他们出巷子，已经一脸慈祥了：“有空再带这娃娃来玩，吃住都可以在陵风宫里。”

　　周渡说好。

　　走远了黎漾再回头，看见老人家还在巷口目送他们，看他回头了，老人又摆摆手，才背着手转身回巷里了。

　　回到客栈，黎漾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江？”

　　“明天？”

　　“好。”黎漾拿出今晚的换洗衣物，开始收拾行李，不过他很快顿了下，“你知道的陵风神将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北渊大帝和他有着缠绵悱恻两情缱绻恩爱不疑值得让人学习的不可告人的一腿。”

　　“……你听谁说的？”这是在诋毁神明，可以打小报告的。

　　周渡面色自若：“幼儿园图书室进门左手边第二书柜第六排第十三本，推荐你也看看。”

　　“……”

　　翌日，回到幼儿园，黎漾第一时间去了图书室，还真找到一本——《天庭有情人二三事》。被放得很高，显然是不想被崽崽们拿到。

　　翻页看了看，是许多神仙的风流史。好不容易翻到陵风神将那段，但并没有北渊大帝的笔墨，而是陵风神将和七曲灵应天君的爱恨情仇。

　　就算周渡记岔了，可这种东西一看就是胡编乱造，也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