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校车司机的发展前景》壮壮洋酒

6、第6章

　　9月1日，凌晨5点，黎漾准时出车。
　　校车上会配一个跟车老师，每周一换，莲花班和太极班的八个老师抽签轮流上。

　　“早上好……”不幸抽到开学第一周跟车的陆小果丧丧无力对黎漾打招呼，给导了个地图就坐椅子上睡过去了。

　　不像其它幼儿园的接送车，需要一个个家庭开过去，黎漾只用去两个地点，类似于设立的集合中心，统一接送。

　　绕着环城高速，清晨六点出头，校车穿过一座景区小镇，来到乘云山的前山入口。

　　这是南江市的佛寺山，主山再加上小副峰，大大小小有十余个寺庙荟萃于此，早些年受省旅游局重点扶持，经过修缮和宣传，成了国内著名景点，每年大小假日的一贯节目是万千游客发众众众众众、想走走不了想回回不去的短视频。

　　但此刻只有青山绿林，鸟声清脆，掺了晨露沁脾的缈缈轻淡的香火气，两三个中老年香客背着旅行包安静爬山。

　　陆小果在校车上山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式工作。

　　景区入口，游客大厅的长椅上，一排光溜溜的小脑袋乖巧坐着，肩上背着绣了幼儿园名字的小布包。
　　一位负责看管他们的青年和尚见到校车，开始组织小师弟们排队上车。

　　小沙弥们讲文明有秩序地一个一个上车，每一个上了车都会合掌对黎漾躬一身：“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黎漾：“……”

　　小沙弥们到后排坐下，不吵闹，不喧哗，说话也只是跟邻座同学小声交头接耳。

　　青年和尚跟陆小果闲聊了几句，才挥手告别。

　　陆小果回到车上，“莲花班的小朋友齐了，我们出发去接太极班小朋友吧！”

　　车门关上，黎漾开往护城峰。

　　护城峰与乘云山的距离不远，只隔了桥河和其它小山峦，站在任一座山峰的巅顶都能与之遥遥相望。
　　能够蕴育灵气的山脉就这么多条，灵气所汇集之处，从古至今都是佛道各占一头用地。

　　二十分钟后，校车驶到护城峰山脚。
　　还没上车，黎漾耳朵就听到乌糟糟的吵。

　　护城峰和乘云山的管理很相似，也是不同道观共存一山，但乘云山只派一个普通弟子就能管住所有庙的小朋友，而护城峰，大概是自家管自家。
　　全是亲师父师叔师兄领着小的，在此等车。

　　小的们挥着桃木剑兴奋地比比划划，各种过招。大的们扯着嗓门逮娃揍娃。
　　被逮到就哭，没逮到的幸灾乐祸大笑下一秒就被自己家长怒斥，还有的捂着屁股蛋去顶嘴然后被揍得更狠的，再来一个友观同道劝阻别打孩子的。

　　场面一度十分失控。

　　陆小果下车：“别打啦！别打啦！”

　　“果果老师！”小道修们身上抹了油似的就从家长手里挣脱出来，一窝蜂争着抢着挤上了校车。

　　陆小果组织纪律就出了一头汗。

　　各道观的家长们却是松了口气：“终于开学了，这群烦人精赶紧滚蛋！”然后脸色一转，笑得跟太阳花似的：“果果老师，新学期辛苦你们了啊。”

　　“不客气不客气。”陆小果，“好像没看到清霄观的小知玄啊？”

　　其中一个住峰顶的道士师兄说：“快了快了，我十五分钟前路过清霄观时就听到在打孩子了，再等等吧。”清霄观在半山腰，这位师兄下前山都会经过。

　　陆小果：“……”

　　清霄观在山腰，等小知玄下来并不用等太久。
　　护城峰是很高，正常人爬上去要三小时左右，身体素质好点的也要两个半小时，但居住在此的道长们腿脚更好，半小时就能到顶，偶尔有爬山的游客看到道士们这个情况，都会不由怀疑他们长长道袍的遮掩下是不是在御剑飞行或者骑了风火轮。

　　果然没到五分钟，只见一个鹤发的老道长健步如飞下着山阶，扛了一个胖胖身体扭动的小女孩。

　　老道长来到陆小果面前，把小女孩放下，拂了拂长袖，背着手臭脸：“上车。”

　　女孩是个小女冠，一身朱红迷你长袍，头顶用桃木簪挽了个丸子头。
　　她圆圆大眼里憋着一股眼泪泡泡，肉呼呼圆润雪白的小脸皱成一团，扁了扁嘴转头上车，又被老师父叫住：“没礼貌！叫老师！”

　　小女冠眼泪吧嗒掉：“果、果老师……”

　　陆小果弯腰用纸巾擦擦她脸蛋，回了声：“知玄小朋友早上好，先自己上车乖乖坐好可以吗？”

　　知玄回头看了看老师父脸色，见他没意见了才对陆小果点点头，上去找了位置坐好。

　　陆小果看回老道长，温声道：“三阳道长，您可以尝试跟孩子好好沟通，不用生气的。”

　　老道长哼了一声，白须飘动：“已经上了一学期的幼儿园了，还赖床，动不动想请假，毫无长进！”

　　陆小果解释：“很正常呀，小孩都爱贪睡，别说幼儿园小朋友了，有些大学生都会赖床呢，我们不能让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瞬间就变得自律是不是？这太强人所难了，好多大人都做不到，而且长假过后，大部分孩子一想到上学要离开家人，都容易产生分离焦虑。”

　　“不过您放心，我们老师在幼儿园里会好好开导小知玄，尽量减少她这部分的情绪，但也不能缺少家长在家的共同努力，我们要给小知玄时间，让她一步一步长大。”

　　老道长在她简单的道理下，冷着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微微侧身看远山，嗯了声，“麻烦你们老师了，帮我多照看照看这女娃。”

　　“那是我们应该做的，那就这样了，各位道长，下午见！”陆小果打完招呼，上了车。

　　“小黎师傅，我们回幼儿园吧！”

　　黎漾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手刹一推，校车调头。

　　小道修们透着车窗对家长挥手再见，快乐又兴奋，家长们目送校车转弯，喜意也猖狂。

　　*
　　校车悠悠开在景区的柏油山道，初升的曦光将林间清晨蒙蒙的霭色褪去，山林幽暗的青变为明耀的翠，草木气息更加清新起来。

　　后排的莲花班安安静静，前排的太极班如坐针毡。

　　“都系好安全带了啊！坐车不能跑不能跳，不能站起来到处窜位，会很危险。”陆小果敲了敲文件夹，“彭楠楠你们几个座位是有虫子吗？”

　　彭楠楠带头的几个小朋友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扭动身体。

　　“老师要点名了，叫到名字的举手。”陆小果打开花名册。

　　“太极班，彭楠楠。”

　　彭楠楠手臂贴在耳朵，伸得高高的：“到！”

　　陆小果在考勤表后面打勾，再念下一个，“太极班，知玄。”

　　小女孩瓮声瓮气：“到。”

　　“太极班，丘祝……”

　　打完太极班的勾勾，陆小果翻页，点莲花班的名。

　　这学期俩班来了三个新生，陆小果念到他们就抬头认了一下脸。

　　当果果老师点完名，合上文件夹，太极班的小朋友马上解除封印了，叽叽喳喳说起自己暑假都干了什么。

　　太逢宫的崽崽还算正常：“我跟师兄在后山遇到一只小狐狸！”

　　长妙观的不甘落后：“我看到了大老——虎！”

　　上阳观嗤之以鼻：“我跟师父出国了！”

　　紫天殿不屑一顾：“我们观新收了一个外国弟子，我辈分不是最小的了，我有师弟了！”

　　上阳观：“我早就不是最小的了，我还有师侄！”

　　两个身高刚过半米的屁孩互掐起来，争得面红耳赤。
　　其他观的小朋友一时插不上话，剑走偏锋搏关注：“我跟师兄在祖师爷殿外挨板子了！光着屁屁！”
　　“你这算什么？！我师兄因为一分钟放了五百个屁被关三天静心室！”
　　“怎么可能？！你说谎！我们道观人称连环屁王的衡云道长都放不了那么多！”
　　“我没撒谎！”
　　“你就撒谎了！撒谎精！”
　　“放学你别走！我让我师兄证明给你看！”
　　“好啊，看就看，敢打赌吗？你师兄要是放不出来，你明天嘴上就长泡！”
　　小道修气得手指颤抖：“你等着！”
　　“我等啊，你有本事别一放学就跑回观里躲起来不见人，这样就承认你是撒谎精了！”

　　就连清霄观的小知玄也加入混战从中插播一句：“我师叔吃米糕把门牙嘣没了。”

　　被迫听了一大堆前辈糗事的陆小果：“……”
　　这是什么好光荣的攀比大赛吗？

　　黎漾只觉得好吵。

　　但校车一驶出护城峰范围，小朋友们渐渐安静下来。

　　莲花班的崽崽坐得更端正了，小脸严肃，手中捏紧了佛珠或经书。
　　太极班的也一声不吭，握着桃木小剑，神情戒备地观察车外情况。
　　就连得知黎漾体质的陆小果也没法完全放心，随时准备迎战的状态。

　　就这么一路僵持到了幼儿园，小朋友们浑身一松，才惊讶居然无事发生？！

　　一只坏东西都没看到！
　　头一回经历如此普通平凡的上学过程的崽崽挠头，纷纷看向新的校车司机，这才开始认真注意起来。

　　“这哥哥的面相真好啊。”太极班的小女冠们圆圆脸蛋粉扑扑。
　　彭楠楠为首的小男冠：“你想说长得真好看就直说，我们还没上过面相课，你哪里学会的看面相？”

　　校车停在小操场圈外，广播喇叭放着欢快的儿童歌曲，老师们出来迎接。

　　陆小果先下了车，再将小朋友一个个牵下来，交到各班老师手里。

　　“宝贝们早上好！”

　　老师们热情打招呼，也换来崽崽们糯声糯气的回应。

　　“人数都齐了，莲花班加了一个新生，太极班两个，多关注关注他们。”陆小果叮嘱完同事，回到车上检查有没有小朋友漏掉书包之类的。

　　果然。
　　她拎起两条遗忘在座椅上的布包，对黎漾说了声：“小黎师傅，梁老师这时候应该做好早餐了，你回去吃完就补个觉吧，我先上班了哦。”就跑下车，让粗心的小朋友认领书包。

　　操场上乱糟糟，玩游戏热身的同时，嘴也不带闲着。

　　一个小沙弥在老师们身上看来看去，似乎在找人：“怎么不见园长老师出来欢迎我们？”
　　旁边小道修：“暑假放傻了呀？你看过凌晨三点的乘云山，但你看过早上八点的园长老师？”

　　滑滑梯旁，小女冠们脑袋凑得近近的。
　　“我觉得新来的司机哥哥真好看。”
　　“比最新一集的星光王子还好看。”小知玄也说。星光王子是某部少儿动画片的主人公。
　　“我还没看……我们观WiFi信号太差了……”其中一个小姑娘满脸艳羡。
　　“没关系，周末你来我们道观玩。”

　　小朋友七嘴八舌，谈话内容各种跳脱，但好几个都提到黎漾。
　　莲花班的主班老师有些好奇，叫来自己最信任的班长，问了问。

　　小沙弥沉吟半会，只道：“那个哥哥，好像有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