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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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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空气清爽,我陪周宁义从南厢走去他那院子吃早饭。他突然问我:“我看三夫人每天练琴十分刻苦,却从没见你动过一件乐器,你当真会弹?还是说诺诺乃是高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次斗琴胜券在握?”
我放下筷子:“这个斗琴……哎!听上去,相公怎么像是想看我出洋相呢?阮是我娘的拿手绝活,我为了让爹爹有所慰藉苦练过一阵子,但后来见他似乎听曲伤怀,我就很少弹了。后来又跟着姨娘弹了几年琵琶,纯属打发时间,没什么造诣。原本斗琴只是开玩笑,想着随便比比,在府里图个热闹。我也没想到媛柔如此认真,要闹到你们京城清贵圈,听说她还下了帖子,似乎志在必得。比就比吧,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去展示才艺的,输赢随缘啦……”
姨娘的原话是好歹学门手艺,万一哪天上街讨饭还能养活自己。所以乐器于我,向来与陶冶情操无关。
但要说沾上点比赛意思的东西,瑄瑄姐热衷起来可了不得。
她给我的指导思想是:闷声谋大事,要技术更要有策略。
她拿着几张衣服的图样严肃对我说:“我可听说刘小姐专门去霓裳坊订了三套裙子啊。诺儿你也长点心吧!”
茉莉儿眨巴眼睛:“点心?什么点心?”
瑄瑄姐看向她,眼睛一亮:“让茉莉儿以送莲子羹的名义,去打探打探消息怎么样?”
茉莉儿不明就里的点头:“我会煮莲子羹!好吃的,给朋友!”
我按住她俩:“别了吧,她那个莲子羹……也没啥特色,而且你确定茉莉儿能打探到消息?打探消息这四个字会写吗……”
瑄瑄姐转着眼珠:“那让英子女侠暗中观察一下?”
“也不必观察了吧……我估摸,媛柔除了那几支出名的曲子,可能还想拉上五夫人一起表演一段,所以最近她俩才走得分外近。”我摊手:“还能有什么?”
瑄瑄姐说,媛柔这次请长静县主帮忙,将地方选在了城南苍竹文苑。
苍竹文苑是金家出资兴建,是个定期举办讲学、辩论还有鉴茶品琴等等高雅活动的地方。听爹爹说过,当初金家建这里的本意是让寒门学子也有个高级舒适的地方以文会友,但因活动规格通常不低,往往被有钱的草包花钱买下帖子,实际并没有几个寒门能来。
这个地方分春夏秋冬四个主院,秋院的特别之处在于其主厅的设计,呈一个大大的漏斗形,墙壁又特意做成水波纹的形状,据说能消除主台处发出的声音的杂音之余,还能使之变得更为淳厚。
主台就在漏斗尖的位置,便是媛柔选定的表演之处。
看得出整个厅还特意用以绿为主色的纱装点了一番,并且在台前摆了两对大屏风,使得我们一会儿在台上将会呈现只闻其声,看不太清人的效果。
此外,评判方式也改了。在场每位受邀前来的公子或者小姐将会发一枚锦笺,最后看我和她谁拿到的多,就算谁赢。
礼节、风雅都照顾到了。阵仗真不算小。
看了一圈,我和瑄瑄姐走到屏风一侧,我疑惑:“媛柔不是早就出门了,怎么还不见她来?”
刚问完,就见几位佳丽婷婷袅袅走进正门,当中的刘媛柔一身精致的粉裙,全套金镶玉的首饰光彩夺目,几乎给她整个人描了一圈金边。
随后跟着几位打扮清贵的公子。
放眼望去,两撮人全部都很面生,唯独是瑄瑄姐的弟弟小琪这个小熟人在其中。
我略有疑惑看向瑄瑄姐,她心领神会,耸肩道:“我让小琪去的,原来刘小姐和长静县主在五福楼摆了两桌全羊宴,这不是摆明了拉人情票么。”
我安慰她:“说起来其实是你先动的手。你逼着淑芬大姐还有英子姐茉莉儿一起忙了整整两天准备了今日在场每人一份六件套的点心盒,连钱府的大厨都动用了。对了,你是不是还放话说支持我的可以引荐给周太傅和钱丞相结识……”
她白我一眼:“这不是,单靠你穿这么一身白凄凄的裙子来弹一套不知名的曲子胜算很难估测么。总之能做的都做了,你就,尽力而为吧。”
众人陆续落座,厅内再挂起三排精致的花灯,流光溢彩。流云香的烟雾丝丝缕缕慢慢散开,周宁义姗姗来迟,和谢大公子一前一后走到近台的桌几旁坐下。
刘媛柔将眼神从门口转回来,抱起她的白木阮,越过我坐到了台中间。
其实我和她弹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款琴。她的那种是四根弦,造型精致,音色清幽,流行于文人雅士之间。我娘留给我的这把,则是五根弦,声如坠玉,多见于曾经的边塞战地。
如此倒是也能合奏到一起。第一支曲子,秦淮景。
这种曲调温婉的小调,似乎很适合放在一开头舒缓气氛。我和她各弹一段之后一起合奏,早就准备好的丽红儿开唱:
秦淮景呀,美人吟,青天碧水呀,说与诸君听……
真是好嗓子,明明很简单的调子,却被她直直唱到心里。而且三段唱完,气息稳如山。
刘媛柔没有留给大家赞叹的机会,看了我一眼,自顾自的扫弦开始弹她的独奏:春华秋实。
这是个大部头的曲子,长是一方面,关键其中有一段非常考验手指的精准和换指的速度,很容易弹错。所以我很佩服她,不由也替她紧张了一把。
弹了大约一半时,侧门走进来一个袍子明艳的身影,一瞬间的分心,她弹错了两个音。
不过看谢大公子拿扇子遮脸打哈欠的样子,两个音也不一定有人留意到。
到她完成,听到台下赞叹和喝彩的嘈杂声音,满意的勾起嘴角。
月照当空,终于到我了。我的制胜之处便是这一套曲子,将这歌舞升平带到黄沙与烽烟之中,只需要,两节轮指。
误入敌阵,诡异的静,厮杀的乱,得胜的痛快。就在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听完。
到我弹毕收手,周围鸦雀无声。
这曲谱是我姨娘的私藏,风格与如今流行的那些曲子完全不同。瑄瑄姐一再强调就是要有这种节奏对比明显,令弹慢曲的措手不及的效果。
我只觉得手指有点抽筋。
对上周宁义的视线,他像是静止了,托着酒盏的手悬在胸口处一动不动。
我对他笑了笑,起身再看向刘媛柔。她的脸色看上去很迷茫,似乎是在担心这样冷场了她给自己安排的下一曲怎么弹。
是的她还有一曲自己安排的压轴的要表演。
终于有稀稀拉拉的掌声,还没顾上看,方才中途进场的那个身影随手掀倒一面屏风,迈步站到了台上,说:“京城何时有如此出色的乐伶,我竟不知。”
“臣妾参见二皇子殿下!”本在我几步开外的刘媛柔眨眼已经在我身边跪下。
二皇子?
一直以为这个二皇子晋晨曦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原来不是。此人虽五官和太子相像,但气质完全不同,一双眼睛深不可测。或许因为带着酒气,更让人觉得不想接近。
“喂,别弹那些打打杀杀的曲子,听着心烦,弹一个,三生缘!”他微眯起眼,扶着台柱说。
巧了,正是媛柔的压轴曲。
已有识相的过来扶他并且对他附耳解释,我便抱着琴点头行礼,转身利索的腾地方。
周宁义走来似乎是想扶我,但竟然还握着酒盏,样子有些呆,我不禁笑了。
只听见身后的二皇子似乎对着我很不满的喂了一声之后,顿了顿对媛柔说:“来,美人,你来弹!”
刘媛柔看着还挺开心的,虽然数那个锦笺是她输了,但毕竟二皇子殿下对她赞叹有加。
谢大公子撑着脑袋靠在几案上,啧啧道:“今日小夫人可了不得,冷着脸一首曲子弹的是,举座皆惊了!”再小声些说:“对二皇子看也不看,只对二郎一人笑……在下佩服!”
来与周宁义和谢大少闲聊的人,多少都要往我脸上扫两眼。我耐着性子专注给周宁义添茶斟酒,笑的非常贤淑,因为我的确说过在诗会露露面证明那些传言全是无稽之谈。
腰酸背痛,脸也笑的快僵了。
居然是丽红儿来解救我。
她拉我到一边,半天才说:“我听得出你合奏时是在尽量衬托我而不是想盖过我的唱。”
我点头:“不然呢?你唱的那么好,我这伴奏也得不拖后腿吧。可惜今天只让你唱一支曲,还是这么简单的,对你是在是是小菜一碟。”
茉莉儿探出脑袋:“小菜?什么小菜?”
丽红儿把脸别到一边,吐出句:“谢谢七妹,其实你要是故意,你弹的那部分很容易就能把我们整个带跑调……那个谁说你为了赢肯定会……”
然后就可以来指责我没品?
完全没必要这么别扭吧……
我摊手:“我没多想,一直被你唱的特别好吸引了来着。”
看这诗会也差不多开始散场了,周宁义还和三两个人站在明亮的灯下笑谈。我拉着五号六号佳丽:“哎呀,瑄瑄姐这个无良的,天色一晚不管三七二一就赶回去陪相公了。咱们也回吧?好像今晚是该他自己睡书房是吧?用不着等他。”
七个人抽一个月的签,总有轮空的时候。
回到府中,还和四五六号佳丽一起小酌了几杯,因为英子姐说自己对音律实在无感所以没去,但准备好了小菜,想着我比赢了可以庆祝,输了可以发泄,总归是用得上。
夜深了才各回各院。
我泡完热水澡,回到房中,周宁义淡定坐在床边,手边装模作样摆着一卷书。
我问他:“相公这是……?”
他:“我知道娘子不想让我对书独眠。”
我指天:“我其实没说过。”
他:“你不想和我分享一下斗琴赢了的喜悦?”
我:“分享了半晚上啦,赢也是得益于我选曲刁钻而已。”
他把我往怀里一拉,低头啃我锁骨,“好诺诺,你想听什么理由,我都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