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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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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冉明茱这么说,纪逐渊并没立刻反驳,同样装模作样地颔首叹出一口气:“‘姐姐’也知道我明天要赶回剧团。”
复又惺惺作态地捏住眉心,仿佛颇为感慨:“明晚还是屿城站首演,结果在‘姐姐’家,连床都不能睡。”
听见他这么说,冉明茱也跟着一起蹙眉抿唇,好像真的在绞尽脑汁认真思考:“没事,出了小区过马路就有酒店,我帮你订。实在不行,顾衡家不也在这个小区。”
四目相对拼演技时,最怕空气突然沉默。
纪逐渊简直被冉明茱一番攻防气得发笑,眼看着时间不早,终是哑然失笑,摇头妥协:“我睡沙发。洗澡。”
接着才耷拉着拖鞋,缓步走近书房,抬手敲了两下房门:“杭沁,我行李箱在里面,拿东西。”
还等着看好戏听八卦的杭沁硬是过了半晌方才不情不愿地开门,盯着纪逐渊上下打量许久,又越过他的肩头和冉明茱对视两秒,指指纪逐渊表示疑惑:“你们两别扭这么多年还没在一起啊。”
她的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冉明茱并不算大的公寓内,纪逐渊拎起行李箱的手闲不出空,只用另一只手肘撞在了杭沁背上一下。
被撞的某人却只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根本没考虑要给他留面子:“你不是还没追到手吧?”
复而又紧接着发出嘲笑:“嘁,纪逐渊,你好菜啊。”
纪逐渊也是服了杭沁这口无遮拦的个性,本想装作没听见她的叽里呱啦,淡然又随性地离开书房,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猛然从他腰间一推,逼得他差点一个踉跄摔成狗啃泥。
他回头怒目而视,谁知杭沁仍然不住口:“不会吧,纪逐渊你高中那会儿都比现在胆大,你不会还没告白吧?”
不等纪逐渊反应,他便被杭沁顺势推出书房,仅听见背后“哐当”一声,连带着周遭空气都跟着震动起来。
冉明茱原本懵了几秒,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揉揉鼻尖,对上有些尴尬的纪逐渊,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局促。
她没由来地低笑出声,下意识抿起下唇,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良久,终是一言未发。
“冉明茱。”
赶在她进入卧室之前,纪逐渊倏地开口,冉明茱抬眼,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叫过她的名字。
因此她也难得不再不耐烦,好整以暇地放开扣在卧室门把手上的手,静待他继续说。
“你到底怎么想。”
这句话早在六年前他就想问了,一直憋到今天,反倒要感谢杭沁逼了他最后一把。
冉明茱微微眨了下眼,其实没太明白:“想,什么?”
纪逐渊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想笑,扯了半秒唇角方才无奈继续道:“咱两的关系。”
说罢又怕她懂装不懂又可能真的不懂跟他兜圈子,索性又加了把火:“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想跟你在一起。你怎么看。”
被人告白对于冉明茱而言,经历得不算少。但被自己一直视作麻烦弟弟的人告白,确实有几分猝不及防。
“等会儿。”
冉明茱重新抓住卧室门把手,稳住自己身形的同时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噤声:“你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对。”
纪逐渊垂眸,不自觉迈步走得离她更近些,冉明茱反倒下意识后退几分。可转念一想,她忽然又发现,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理,那么这些年以来,纪逐渊所有诡异又令她嫌弃不已的行为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
恍惚之间,冉明茱心底蓦地漏跳几拍,她有些僵硬地和他对视,支吾着解释:“但,但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不,不仅是你,包括旁人也一样。”
站在讲台上一向妙语连珠的冉明茱恐怕是这辈子头一次说话这么不连贯,半晌才憋出最后一句结论:“更何况,咱们是姐,姐弟。”
暗自将这份心意按捺着纠结许多年,纪逐渊本以为冉明茱一定会非常明确地拒绝。左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被她拒绝,他再努力追就好。
但他压根没想到,眼下情况却并非如此。
怔愣着听她认真说完,纪逐渊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回复,只灵光一闪,说出的速度远比脑子快:“你睡我的时候,也没当我是弟弟。”
冉明茱最怕他有事没事把六年前那件事挂在嘴边,非常无可奈何:“都说了喝多了,也跟你道过歉了。”
“喝多了也不影响,”纪逐渊满口都是道理,并不介意帮她把那天晚上再仔细回忆一遍:“你知道是我。”
……
大四那年暑假,喜迎大学毕业的众人从祖国各地返回三水市,在原来高中班长的吆喝下组织了一波高中聚会。
当天晚上来的人不算多,大约十几个,确认地点后冉明茱和纪逐渊从家里一起出发,途中还顺道捞上了郑云科。
郑云科从小不喜欢学习,也从来没想过继续深造,于是早早签约了在屿城的工作,七月就要去报到。
他一路上都十分不舍地搭着纪逐渊的肩膀喋喋不休,从两人自幼的革命友情聊到现在,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忽然道:“我今天才听说,原来林晓念也申请到了美国那边的学校offer。咱们班出息了啊。”
不过:“林晓念和你们都在北京念书,而且她不一直黏着你嘛,老纪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熟。”
纪逐渊面无表情地蹦出两个字,看在郑云科眼里几乎默认他是不想在冉明茱面前再提林晓念,立刻很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学神学神,顾大神那天不是在群里说,美国哈佛和啥啥斯顿的也同时给了你offer,你为啥最后不跟老纪一块儿去美国哇。”
毕竟:“他一个英国那边的offer都没拿到,哈哈哈哈哈。”
冉明茱闻言,即使猜得到郑云科听不明白,依旧给他认真解释:“哈佛那位导师偏好东方哲学,普林斯顿的导师做的则是更纯粹的社会工作,权衡之后,我还是对社会人类学最感兴趣。”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经历二十世纪以来种种浩劫,于人类而言,文化之更新传承,远比维护文明更为重要。
文明仅是一种社会状态,可以由科技代替农耕,亦可被未来代替科技。但文化却是人自存在以来的智慧积累,是精神,是风骨,亦是灵魂塑造。
而冉明茱的理想,便是渴求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更为深刻地探索人类的精神与灵魂。
或许临到最终不会获得任何在普世眼光里认为是“有用”的回馈,至少于己而言,无悔足矣。
不过这些执念啊,理想啊,追求啊之类的,平时挂在嘴边总显得格格不入又滑稽,所以冉明茱不会多言,郑云科问过一嘴,大概了解后也没跟着再追问,只自顾自感叹:“那你们两岂不是要异国了,啧啧啧,太可惜了。”
冉明茱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反灿然笑道:“没事啊,每年寒暑假总不是要回家。倒是你,工作以后恐怕只有过年才能见到,但我两国内过年的时间可不放假。”
话虽说得洒脱,但从高三到大四整整五年时间,纪逐渊都跟颗甩不掉的牛皮糖般一直黏着她,冉明茱其实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哪怕从申请季开始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还是会感到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随着众多同学不断在饭桌上说起各自的去向而愈演愈烈,冉明茱第一次察觉,原来有时候离理想更近的路也意味着孤独。
因为成绩好也愿意帮助同学的缘故,冉明茱在班上的人缘不错,老同学们都能跟她随口聊上几句,顺带也跟着几杯酒下肚。
纪逐渊默不作声地看在眼底,总算抢在她吃菜的空档盖住酒杯,逼近她耳边威胁:“冉明茱,你趁冉叔不在喝这么多,回家别跟我耍酒疯。”
“唔?”冉明茱剔着鱼刺的手停下半秒,侧首冲着他绽开笑意:“聚会高兴嘛,再说我酒量随我爸,没问题。”
她确实能喝,高三毕业旅行那时,在敦煌夜市上把隔壁一起拼桌烧烤,明天还要赶往下一站的驴友们都给整趴下过。
然而这么个平时看上去端庄大方的姑娘家,喝上头后在敦煌街边扯着嗓子唱歌的模样却完全令人意想不到。
不仅唱歌,她还闹着要吃绿化带花坛里的土。
见识过一次冉明茱发疯的其他人,从此以后只要约她吃饭,都会巧妙地避开烧烤摊这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场合。
这会儿她如果喝多了要吃土都还好,但纪逐渊极度怀疑,她会嚷着要水,然后“扑通”一声跳下三水河。
为了避免冉卫东和李珮探望在乡下的亲友回来后发现自家两个孩子都被淹死的惨剧,纪逐渊毅然决然把冉明茱半杯白酒倒进自己杯子里,又给她重新添满一满杯雪碧。
冉明茱没好气地瞟他两眼,正好这时又有同学说要跟她喝一杯,她非常自然地抢过纪逐渊的杯子咕噜噜仰首饮尽,恨不能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放心,接下来我都只喝雪碧了,肯定没问题。”
事实证明,她那天的确没再吃土也没瞎闹腾,但——
也不能算完全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