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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善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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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
安妃坐在高椅上,面色沉稳平静,静静地等待着。
那人没让她等多久,听到开合的声音,殿内顿时多了一个人。
“等了我多久?”
安平唇角微扬,笑了一下。
“十年多久吧,要是让我说清楚时日,怕是也记不得了。”
“你娘亲,我也是见过的。远远的瞧过一眼,便觉得惊为天人。”
“当年的成婚大典,也是风光的很。”
宁宸泽站在她面前,并未坐下。
“与你何干?”
“呵呵。”
安平抬起长袖,捂嘴笑了起来。
“那时也亲近过些日子,偶尔也会想起来她的模样,夜里时常,也会想起你的眉眼,从我嫁到这里来的时候,也觉得,冥冥之中,你我也有缘分。”
“哥哥篡位,将我当成许诺,与南朝联姻,我不得不成为纽带,连同两国的和平,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里的安宁。”
“小毅是个好孩子,我与他娘亲,也是相识过的旧友。杀了他,也情非得已,但我知道,那孩子警觉,不会轻易的在相信我。可惜,他从小有个毛病,见不惯生死。”
“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会跟你求情,祈求你放过本宫。”
宁宸泽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他确实求过情。”
“可本督想你死,我命人将他的事情说与你听,无非是要你们彻底决裂,不在往来,而你却想杀了他!”
“他那夜归来,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想跟本督分开。我就知道,即便这样,他还是舍不得放下你们!”
“怕了?”
“这孩子重情义,想必也没同你真正的分手,你何必与我置气呢。”
安平淡淡的微笑说道。
宁宸泽语凝,“你还真是了解他。”
“十年前就开始了,是你让本督跪在雪地里,差点死去。好在,阿毅又救了我一回,既然你我那么有缘分,何不再看一场好戏?”
“你说的是,我的哥哥吧?”
“当年的真相,看来你已经知晓。我哥哥篡位,你也不会放过他。”
“阿毅要是知道,他救回来的,不过是一条会蛰伏,会伺机咬人的蛇,只会恩将仇报,只是会双手满血杀戮的人,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救你?”
安平戏谑道。
“毕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看着亲人,在他身边一个一个的离去。”
“而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宁宸泽捏紧拳头,“闭嘴。”
“事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明知道他心软,却还是使用同样的伎俩,却没成想,他甘愿挡下那一箭。”
“他既不想让你失败,也不想本宫落入下风,更不想太子死在你的手里,所以,是你逼死了他。”
“我本就答应过他,只要你不乱来,我会放你们走,可见,在你心中的,最重要的还是皇位,不是他。”
殿内除了安平徐徐的话语声,也因过分安静,而变得令人紧张,心生恐慌。
宁宸泽浑身阴戾,“说够了吗?”
“是太子毁了这一切,但他说过,只要你活着,生生世世都会同我在一起,所以,我不会杀你,你也猜对了。”
“你真的相信他还活着?”
安平笑笑,“还是怕他爬上来,怪罪你的那一箭,让他去见了阎王?”
“安妃娘娘,逞一时嘴快,对你没有好处。本督对你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只要安分守己,呆在这里,没人会对你不利。”
“或许能让你好好的度过晚年。”
宁宸泽情绪上涌的一刻,很快的沉稳下来,不与她争执。
“南国覆灭,本宫心痛不已,你毁了本宫最重要的东西,本宫,又岂能心甘情愿的当你的踏脚石呢?”
“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死,你们就没有人质。小毅活着,也会恨你一辈子,你们,永远都别想得到安宁。”
下一刻,安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用力的刺入了心脏。
“宁宸泽,你此生必得不宁。”
安平笑着吐出血来,面色如意的闭上了眼睛,很快歪了头死去。
宁宸泽并不多大可惜,只是心底里生出一股,他也难以察觉到的恐慌。
“来人!”
“主子?”门口站进来许多人。
“蛊辛来了,告诉他,一并看看此人,这人我要亲眼看着,她是活着的。”
“是。”
安平如此的狠绝,宁宸泽见状,来不及阻止,也只能负气言语,“乔玄毅的亲人,死了也好,省的他惦记。”
随后,便转身离去。
——
“主子,找到了。”
暗八抹了一脸的水渍,衣裳还在浸滴着水珠,头顶上冒着热气,灼热的太阳,将冰冷的手脚暖和了些。
他在水底里泡了许久,毫无血色,虚弱的站在一旁,盯着宁宸泽。
“主子,属下该死。”
“您节哀。”
说完,他跪地拿把刀,就往腹中刺入,暗一见状,刀鞘顿时打在他的手臂上,匕首掉落。
暗八扶着发麻的手臂,跪着地低垂着脑袋,虽说不怕死,但还是瑟瑟发抖。
宁宸泽在河边站着许久,并未瞧上一眼,低帘的眸中,看着士兵,抬上来一具尸体。
他大致看了眼,身形很像,身体无力的垂在地上,血似乎流干了,满地的水渍。
衣服盖住了脸,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浑身肉眼可见的血肉模糊,四处是伤。
不等仵作前来,他便径直走去。
衣裳都是他特意定做的,不是特别的显眼,却是上好的料子,他穿着,也就不会特别的难受,总是磨着伤口不见好。
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他伸手触摸着,却什么都没有。
身后有人在喊着他,“主子,小心。”
宁宸泽稳了稳心神,才发现眼睛流出了泪水。
暗一让人去找仵作前来,出口安慰着宁宸泽,“主子,或许不是乔公子。”
“他最爱开这种玩笑,想必是城楼时,不满您的决定,一时生气,主子晾一晾他,或许就知错回来了。”
宁宸泽许久哑声着,“你也说了,是或许。”
他跪在地上,喃喃道,“没关系的,尸体也可以,只要能陪着他就好。”
暗一闻言,沉默了。
他本想招呼人,将尸体抬回去,然而,寂静的空地上,多出些异常的声音。
他不是错觉,聆听了许久,才明白,是主子哭了。
主子,……在为乔公子哭吗?
暗一没有哭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出生被抛弃的那一刻,是哭过的。
那是控制不住的,不知为何而哭。而在牢笼里的训练,为了博怜惜,达成任务才特有的,而他不需要博人同情。
主子,是为了让乔公子,可怜他吗?
忽的,有脚步声,他察觉背后的动静,手中出鞘,而那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老。”他喊了一声,便退去。
身旁跟着一脸着急的仵作。
“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医未迟,面色发黑,将要发怒的样子。
宁宸泽充耳未闻,眼前的世界已经一片苍白,却能清晰的看到他胸口处的伤。
他扒开衣服,乔玄毅的脸已经看不清,像是撞到了什么,肿胀的厉害。
一支羽箭正中胸口,还未来得及查探清楚,就被人拽了起来。
“他已经死了,没了价值,流那些没用的眼泪做什么,你嫌你母妃哭的还不够吗!”
“眼下千秋大业将成,应该乘胜追击,出兵东离,为你父皇母后寻回最后的安身之所,你还想看着他们流落在外多久!你才满意!”
宁宸泽推了他一把,“他没死!”
他手中多了一条浸湿的帕子,是从尸体上拿下来的。
“他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他背对着愤慨的医未迟,拿着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片刻的冰凉,没让他清醒半分。
“将人带回去。”
“取万年玄冰,不腐丹都拿来!”
“是,主子。”
医未迟在背后骂着,“若是这具尸体,影响我们的计划,别怪我毁了他。”
“你不该心生软肋。”
“你忘了,你父皇母妃怎么死的吗!”
医未迟看不到人影了,踢了还在原地的暗八一脚,“办事不力,将尸体找上来做什么!乱你主子心神。”
暗八委屈的道,“主子,说找不上来,我会死。”
“你找上来了,不一样要死。怎么不知道,为你主子多想想,你忘了,培养你们是做什么了!”
“求医老救我。”
“离他远着些,别让他看见你,免得心生此幕。带一队兵,去东离驻扎,想办法混进去,去传消息,说南朝朝廷动荡,不满宦官当政,扬言此人当帝,便告老还乡,不屈淫威之下,越快越好。”
“是。属下多谢医老救命之恩。”
“暗机是我教导出来的,在我手下,没有白死的命。”
“属下谨遵教诲。”
“速去。”
“是。”
医未迟日赶夜赶,劳心伤神的赶了回来,虽然没拿到宝藏,但好在,宁宸泽不负他所望,抢下了南国皇位。
东离也得加快日程了。
他心里正惦念着,旁边的仵作微弱的话语,传了过来。
“大人,这尸体还验吗?”
验,为什么不验,是这具让他彻底死心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就说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身体易有异物,需要清理一番,才能保尸不腐。”
“你看清楚此人身上有两处伤口,胸口是箭伤,腹部是刀伤。”
仵作明白的点点头。
随及离去。
医未迟盯着平静的水面,乔玄毅诡计多端,一时还真不敢相信,会死在这里。
他想了许久,仍想不清楚他的目的。
罢了,若是,日后再毁。若不是,这皇宫也不是他想进就进的了。
提防着些就是了。
——
寝殿里。
宁宸泽弄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床榻之人的面首,仔仔细细的将人清理干净。
褪去破烂不堪的衣裳,唯独留下了外衣,他给清洗干净,放在了架子上风干。
门外通报。
“主子,仵作前来,说是需要清理异物,以免影响尸体保存。”
“让他滚。”
“……”士兵。
“主子,是医老让来的。”
“也滚。”
仵作擦了擦冷汗,道,“大人,这从河里捞出来的,时辰太久,腹中定有异物,再者,这等污秽之事,还是草民来吧。”
“再废话,就斩!”
仵作和士兵对看一眼,连忙跑了。
殿内安静如常,宁宸泽不知门外时辰过了多久,天都黑了下来。
床榻上的人,也变得干干净净,唯独留着一身伤口,模糊的盖住所有他知道的东西。
乔玄毅与他,身上刻的有刺青。
他没有掀开那人任何的地方,翻看,只是看看了手中的白帕。
站立床前许久,才爬上了床榻。
他将脑袋搭在那人的颈窝里,死人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殿内都是清水洗不去的,腐朽的血腥味。
床榻上一个满身伤口的人,毫无气息,浑身冰冷,而身旁趴着的少年,眉眼冷清,蹙眉隐生出股忧愁,眼尾红红的,落下泪来。
长发与之纠缠,似乎将两人牵在了一起。
乔玄毅,你是故意的吗?
他内心不经询问着。手帕上有血,折叠起来握住,就像是他的手印。
他在掉入河中的时候,并没有死,而是徘徊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将这个人推给了我。
要是没有死,为什么不来见我?
是在怪罪我射出的那一箭吗?
门外的敲门声,惊扰了他的思绪,“蛊辛来了,乔玄毅既然已经找到,先带着他去见,安平。”
宁宸泽道,心里隐约有什么一闪而过。
“让他在大殿等我。”
宁宸泽穿起衣裳,赶忙离去。
医未迟躲在门口,看到他走远了,才进来查看。
他站在床榻前,低眸看着那个死人。
同样的身形健硕,肤色相近,脸下方也有些刚毅的线条。
只是血肉模糊,像是被烧伤一般,皮肉损毁大半,手臂也可见森森白骨,边缘碎裂,像是被鱼儿咬掉而食。
医未迟也是见惯了,本能的眉头,习惯的紧皱,挡着鼻口呼吸。
待他看清,那两处疤痕时,心里平静下来,看来是他没错了。
他把腐丹给捏碎了。
至于万年玄冰,就让人通报是意外,掉入河中,取不出来就是。
他就不信,宁宸泽守着一副,日渐腐烂至白骨的人,能到几时。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替代他的人。
医未迟想通后,也没急着毁掉,心满意足的去善后这皇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