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 吾身如浮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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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玉木华藏，是出生于铃鹿山玉木岭的一只狐妖。
母亲曾经被铃鹿御前所救，成为了她的侍女，跟着一起见证了铃鹿山的崛起壮大。所以母亲一直教导我，这一生都要忠于铃鹿山。
她给我取名华藏，华美的宝藏，一则是寓意我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宝藏，二则也是希望我能如铃鹿大人一般温柔强大，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
于是，年幼的我，将母亲的期许当成我毕生的座右铭。努力提升妖力，熟练掌握每一种咒语。在十二岁那年，我就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铃鹿山最好的军团，成为了军队的预备军。
在军团里，虽然我的年龄是最小的，但我从不因此而推卸责任。别人能做的，我一样都不落下。
在一次期末的水牢决斗中，我遇上了久次良大人。他是少主的得力干将，那年他为深海的秘宝而来，船队触礁沉没，全员葬身大海，却被铃鹿山的一头巨鲸救起，带回了铃鹿山才得以活命。
他真的很厉害，每次都是笑着看我，然后下手干净利落。我不信自己会输，因为我在学年考核中，曾经也是击败过几个大将的。但是几番打斗下来，我很快便出现了颓势，但固执的性格不容许我退缩。
久次良大人许是发现了我这股子执拗的性子，将我彻底击败后，他走过来扶起我，语重心长道：“世事有输有赢，没必要如此执着。”
“世事不也是人为的吗？我不信自己不行。”我依旧倔强。
久次良大人似乎有点赞赏，又有点惋惜地笑了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但愿这个性子，以后不会害了你。”
我听的云里雾里，回去想了几天也想不通。想再去找久次良大人问个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出海去寻找杀害巨鲸的凶手——海忍了。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铃鹿山的日子依旧是很平静的，或者说，是被少主保护的很平静。我在这样的年岁里，逐渐成为了少主手下的大将，成为了我幼时期许的样子。
铃鹿山第一大将，玉木华藏。
在我得到这个称号，接过象征荣耀的护甲，接受万妖朝拜的同一天，母亲却被杀害了。
肢解，抛尸，蚕食，我一生温顺良善的母亲，就这样被残忍的杀害了。
少主害怕我会崩溃，一直不肯让我见她。我跪下来求少主，我想，母亲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少主拗不过我，只好带我来到了存放尸体的冰室。在这里，我终于见到了母亲。
一堆碎骨烂肉。
我以为我会哭，会嚎叫，会丧失理智。但这些都没有发生，我异常平静地，轻轻地捻起每一块碎肉，用之前母亲常用的针线，将它们一点点缝合在一起。
我亲手将我的母亲缝了起来，然后安葬了她。
那一刻，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不再是我了。
少主震怒了，派出了很多海妖去查找我母亲离奇死亡的真相。其中，有一个叫海鸣的家伙，带回来了确切的消息。
他说，母亲是被觊觎铃鹿山的人类所说。而之前的海忍，其实也是人类派过来探寻铃鹿山宝藏的间谍。与此同时，铃鹿山的土地和水源被大范围污染。几天时间，生灵涂炭。
于是，少主决定领兵出征，亲自讨伐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并拿出神器八尺琼勾玉，欲献祭自身来换取铃鹿山的安静往昔。而这时，海鸣却说，人类一直由平安京的阴阳师保护，如果不先除掉阴阳师，是不能教训人类的。
所以，即将驶像人间的鬼船，调转了方向，驶向了平安京。而后，便有了那场双方死伤无数的海国之战。
不得不说，那群阴阳师真的很顽强。我调动海水，涌向平安京。铺天盖地的洪流之下，他们却还是用身体做屏障，透支着生命保护那群年幼的崽子，不肯退却半步。
我想，如果他们不执着于保护那群贪婪的人类，我跟他们，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鏖战了几日，战争终于来到了它的结点。
少主举着八尺琼勾玉，我跟在他的身后。海鸣则在鬼船之上，只等释放出神器的力量之后，便带大家回到铃鹿山。
“等我死后，你便是铃鹿山新的主人。”
我本能地想拒绝，但多年的军团生活，让我无法对上级下的任何一个命令说“不”。于是我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
只是他不知道，母亲死后，讨伐杀害她的凶手，便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
如此，少主便不再言语。举着神器飞往空中，以最决绝的姿态，献祭了自身。
一道巨大的光束自天际而下，贯穿了天地。神力翻涌之间，少主身处这光芒之中，肉身渐渐消散，点点血肉都融入到八尺琼勾玉之中。最后，神器像四周释放出接连不断的光圈。每一道光圈都带着霸道的神力。
我和其他将士竭力抵御着神力对海妖们的伤害，而后方的海鸣也迅速启动了鬼船，调头准备撤离。
可是，过了许久，我依旧未收到海鸣的呼唤，而身边的将士却一个个倒下了，我心里逐渐变得慌张。不得已之下，我派人回去查看。
这才发现，海鸣篡位成了铃鹿山新的主人，且早就驶着鬼船逃离了平安京，还留下了一句话。
“铃鹿山已经无法恢复了。”
呵，原来海鸣在这等着呢。让少主献祭自身，让我战死于此，好让他的篡位之路平坦宽阔。
如此，我从这一次海国之战里的胜者，变成了败者。没有了任何的支援，我看着将士们一个个倒下。最后，也轮到了我自己。
当我被神力击败而落入水中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暴雨，混合着海水，给平安京带来了更大的洪灾。
身体渐渐下沉，妖力流散，我现出了真身。
还好，还好，起码我最后是为了铃鹿山而死。
二
我不曾想过自己还会活下来。
更不曾想过，是被一位名叫宋蕾蕾的阴阳师救下来的，并且从威风堂堂的玉木华藏，成为了宠物莲莲。而她为了我，跟她的师父荼荼分道扬镳了。
不过，若不是我那时不能言语，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不该如此倔强。我跟荼荼交过手，知道他的强大。为了我这样的敌人而跟真心心疼自己又强大的师父生疏，属实是不明智的。而且通过荼荼后来的调查，我也才明白，海鸣原是罪恶的开端。
这个小孩子，性子太倔强了，可能会害了她。
不过宋蕾蕾对我，倒是极好的。
春日里，带我去看游园会，看整个京都最美的姑娘；夏日里，带我去参加夏日花火，让我跟在她身后，看她如何爬塔；秋日里，崽战、超鬼王和周年庆接踵而至，我时常自己在寮里待着等她。但她回来的时候，会带很多好吃的给我；冬日，她就给我织毛衣，织毛裤，织毛袜……总之一切能织的，她都要试试。
虽然织的的确不怎么样，不如我母亲织的精致。但我倒是无所谓，衣服保暖最重要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宋蕾蕾不仅要让我穿上，还要我天天穿。
这……属实有点强狐所难了。
除了织毛线，她还用心编了一条小手链。我不知道这是给谁的，但是她一直拆了做，做了拆，反反复复只为做到完美。而后她便将其封存起来，没再碰过。
那个时候，寮的崽子少，她每天都会跟我腻在一起。无聊时就教我唱歌，没事就给我扎几个小辫。我开始还是非常不情愿的，但后面逐渐发现，我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
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会很安心。午夜梦回的时候，失去母亲的悲痛，在军团的孤独，太多孤寂的年岁，都因为有她的照顾，而变得不再冰冷。跟在她身边的日子，是平静安宁的，这对我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而更让我开心的，是我发现，我因为大战而被掏空的身子里，开始积攒了一点点的法力。
不是妖力，不是神力，是法力。这就意味着，或许我有一天，可以幻化成人形，成为跟宋蕾蕾一样的阴阳师。
有了这样的目标，我开始成为一只好学的狐狸，整天没事就往藏书阁跑，精进法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深夜，趁着她出去和别人玩，我独自撬开藏书阁的大门，将最后一式学成。
只一瞬，我便化作了人形。
哦，系统还贴心地给我穿上了一套衣服，让我不至于裸着。不过这只是初练成，这个人形只能维持一夜，天亮就会消失。
关好藏书阁的门，回到寮的途中，我生怕自己会被人发现自己是冒牌货，所以走得格外的快。而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也回来了。
是被人扶着回来的。
她喝多了，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整个人软软地靠着一边的柱子，眼神恍惚地看着我。说真的，我其实还不想让她看见这样半成品的我。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真正的阴阳师，站在她的身边。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走上前的时候，她先开口了：“旁友，不过来坐坐吗？”
不错，口音都变了。
我想了想，所幸也不想管了，就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了。
“喂，”她突然凑过来，带着满身酒气扒在我身上，眼睛在我脸上仔仔细细地扫过：“你是哪里来的呀？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是刚刚来平安京的，很多人都没见过我。”我随便胡诌了一个说辞。
“是吗？”她伸手戳了戳我的脸，疑惑道：“可是我感觉你好像我养的狗诶。”
我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养的是狐狸。”
她“嘿嘿”傻笑了两声，说道：“差不多呐，反正莲莲也不知道。”
“我想他一定会知道的。”
她“唔”了一下，用食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说道：“它现在可忙了，天天往藏书阁跑，就想着哪天成为阴阳师呢。”
我一愣，慢慢转头看着她：“你知道了？”
娇俏的女孩子，抬头看着空中的月亮，刚刚还混沌的眼神在月光的照耀下也逐渐变得清亮。她靠在我的手臂上，缓缓道：“我知道啊，它可是吸收了我的精元呀，自然有了成为阴阳师能力。”
“而且，我也希望，有一日它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平安京，不用我的庇护，它也可以活的很好。这样我就可以——”
我听得有些难过，便接话道：“你就可以不要他了吗？”
“屁咧！我就可以坐拥帅气弟弟了呀~”
对吼，我忘了，她是个LSP。
“万一人家不帅呢？”
她微微偏头，疑惑地看着我：“可你明明就很好看啊？”
嗯哼？我这是掉马甲了吗？还未等我想好说辞，她便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将我带了过去，然后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帅气弟弟被我亲了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一定要来找我哦。”
她的脸依旧因为酒精的缘故而泛红发烫，但我感觉，此刻我的脸比她更烫。而且，我听到我的心跳声。好奇怪，明明喝醉的是她，我却有了一丝眩晕的感觉。
“蕾蕾，你睡了吗，我给你送一些醒酒药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烦躁之意，我想让他走，但又怕出声会被发现。于是只好扶着她靠着柱子，然后自己则化成狐狸，跑过去开门。
来人我见过，经常围绕在她身边。
“嗨，小狐狸。”他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可我此刻觉得他非常烦人。
我不停地绕在他的脚边，企图让他放下醒酒药就走。结果这个家伙居然不知好歹，还凑到她跟前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睡着了也是个小美人呢。”他说着还想上手摸脸。
我岂能容他？!一套组合拳打下去，他的脸直接被我抓破相了，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锁好大门，幻化成人的我，还是坐回了她的身边。
那天夜里，她靠着我的手臂睡着了。更深露重，我怕她着凉，只得扶着她站起身，准备领着她回到寝屋。只是刚走没几步，她突然呜咽了几句，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转身紧紧抱住了我。
我几乎是瞬间挺直了身板，一双手悬在空中，不敢碰她。
“母亲……母亲……”
母亲，原来是想母亲了。其实我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但我也不会去问。有些事情，她不说，我不问。
三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海鸣把我抓回了铃鹿山。
这是我从没想过的。讨伐平安京的铃鹿山大将却跟阴阳师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还活着，但是一道道鞭子打下来，我想，这些年，他是恨极了我呀。
“讨伐平安京的铃鹿山大将却跟阴阳师混在一起，”海鸣拉起穿过我肩胛骨的铁链，狞笑道：“你还真是有志气。”
铁链一点点在我的伤口上碾过，在我原本已经痛的麻木的身上，增加了新的痛感。可是我还是啐了他一口唾沫，讥讽道：“我还想亲手杀了你呢。”
海鸣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在我几近死去的瞬间却放开了手。那张因为常年经受海水浸润的冰冷滑腻、丑陋异常的脸，慢慢凑近我，慢慢说道：“念你曾经为铃鹿山付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我自然是一口回绝的，能有这些年的快乐时光，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可是这个老贼居然用了宋蕾蕾做筹码，用她的生命，换我成为平安京的间谍。
甚至在我答应之后，他还给我下了死咒，就是怕我会反水。
于是，便有了你们所知道的后面的故事。
不过，我也没有傻到什么都被他控制。他既然愿意用我这个“叛徒”，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已经不准备要我这条命了。
只是我没有算到，荼荼的出现，让我的计划，满盘皆输。
如果没有荼荼，我可以好好待在宋蕾蕾身边；按着海鸣的话，做完那些事情之后，我会跟宋蕾蕾好好告别，然后亲手终结海鸣；用八尺琼勾玉，带着铃鹿山的孩子们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这一步步，在我心里都上演了千百遍，可终究是空梦一场。
但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一次又一次想害死荼荼。用圣剑杀他、让海妖下死手、禁锢他的灵魂……可他居然一次次活了下来！
所以，最后我决定，接着海鸣的手，杀了他。
这一次，还会有谁来阻拦我呢？
没有人，所以荼荼死了。
但最令我崩溃的，是我算错了，宋蕾蕾对我的感情。
当我在神龛跟她表明心迹的时候，她答应了，我以为自己终于跟她心意相通了，可那黑雾却生生打破了我的幻想；在我身负重伤之际，她赶来也只是为了她的崽子；就算最后她跟海鸣对峙时，我求她保住自己，她也未曾听过我的话。
哪怕有一点点，有一点点，她曾对我动过一点点心，曾真真切切地站在我身边，我都不算失败。可是，就像……就像我在平安京初化作人形的那晚，她抱着我，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那般依赖着我，嘴里却说道：“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想来，真是讽刺至极。生为玉木华藏，我没有如母亲所期待的一般，守卫铃鹿山；生为莲莲，也做不到如莲花一般圣洁。当我坚持正义的时候，人人喊我是叛徒；当我决心与黑暗融为一体之际，却有一束光，总为我照亮前路，却不能触碰。
我这一生，支离破碎。
四
还好，还好，这个故事终于要结束了。
当我提笔书写新的过去之时，宋蕾蕾还在酣睡。自从进入了八尺琼勾玉造就的幻境，她总是睡不安稳。这里面，固然有我法力逐渐流逝，而导致她的记忆出现错乱的缘故。
但我想，这更有可能意味着，梦就要结束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快要死了呀。在梦中死去，这不是世人最期盼的死法吗？而当宋蕾蕾梦醒的时候，一个更好的故事，正等着她开启，皆大欢喜。
这一切都是那么完满。
没有我，她的一生都将平安顺遂。
原来，我才是她人生里的污点啊。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自己从你的生命里抹去吧，我亲爱的阴阳师大人。
蕾蕾，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番外 吾身如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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