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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拾玖 权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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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笔《既定事实》
拾玖 权力
“张峦山。”
女声冷冽,字句之间轻缓,好似在慢慢琢磨,如同即将审判的出鞘寒刃,随时即可落下。
张峦山仰着头,从那白色身影后面照进来的光刺眼,眼前几乎都是一片白茫茫,只能依稀辨别出轮廓。
沉重的喘息压过了脏器跳动的声音,他半跪在地上,手指轻轻向内,腹部的血色越发的重,疼痛刺激得神识短暂清明。
“夫人,峦山…有一事相求……”
几分钟前那柔和干净的嗓音已然嘶哑,气体塞满在词句中,满脸苍白狼狈的青年早已穷途末路。
张清末倚在桌边,双手撑在两侧,指腹轻轻敲击桌面,指节曲起又伸展,目光从跪着的人身上轻轻略过。
背后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窄小的影子延伸,就落在张峦山半寸之前。
“还请,夫人出手相助。”
呼吸越发沉慢,张峦山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痛感也在消散,临死之际,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也要试一试。
张峦山身形晃动,另一条腿失了力气,重重的向下跌去,哐的闷响,整个人摔进了门内。
腹部抵在了门槛上,被挤压得再次溢出血迹,他趴在地上,血迹混着汗珠滑进眼里,可仍旧没有闭眼。
张峦山盖在衣袍下的手向前,用尽了所有力气向前,身躯在地面蹭过,缭乱的黑发散落脑后,沾染一地灰尘。
“请…夫人相助……”
只余气声的请求卑微,张峦山奄奄一息的缓慢爬行,只为再靠近毫厘。
好似过了许久,久到张峦山再也看不见,意识模糊之中,那清冷的声音才从远处缓缓而至。
“张栾山,你心不诚。”
·
再醒来时天色很暗,张峦山撑着自己坐起来,腹部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身上的衣物也换了一身。
四周很静,静得连呼吸和心跳都只剩他一个人的,黯淡的夜光从半敞开的窗外悄悄打探,张峦山缓缓转头,打量整个房间。
窗边的长几上立着烛台,蜡烛早已熄灭。屏风隔断视角,只看见高出些许的木柜,正对床前是垂落的珠帘,被夜风吹动,影影绰绰。
张峦山从床上下来,捂着腹部起身,被肌肉牵拉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头,一步步走向窗边。
张家比他想象的更普通,却又危机重重。
张栾山视线落在那高耸的建筑上,灯火通明、雍容华贵的阁楼与传闻相悖,偏僻寂静被放弃的地方,却成了他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谈判的资本,只能以己为注,去驳那虚无缥缈的妄念。
好在,他抓住了,也成功了。
张栾山倚靠在窗边,睡梦中回顾的记忆再次浮现,额角上的青筋凸起,情绪有如山倒般翻涌。
漆黑的夜火光冲天,血色弥漫在地面,尖叫和绝望蔓延,瞪大的双眼满含惊恐,利器刺进血肉,大仇得报的虚无却笼罩着他。
他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
——
“你到底睡不睡?”
寝殿内,四周只点了蜡烛,昏暗的光不算明亮,拉下一半的床帐色深,烛光透过纱帐影影绰绰,闪烁出细微沙砾般的光。
不算柔软的枕头被抛弃,张清末埋首在张起灵肩头,额头贴着他放松下来柔软的手臂,比之较高的体温更是催得人昏昏欲睡。
偏生,张起灵从躺下后,一言不发的偏过头,视线沉沉如有实质,在床帐围绕出的小型空间里,闹得张清末硬是沉睡不了。
闭着眼数着脉搏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张起灵还是和锯嘴葫芦似的,绝不张嘴。
张清末抬头撑起身子,瑞凤眼里含着怒意,与张起灵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对视,干脆俯身下,双手向前而来。
“不睡那就来做点事。”
纯白丝绸睡衣衣领已然被扯开,昏暗的环境丝毫没有对张清末造成影响,视线落在冷白凸起的锁骨边缘,微凉触感擦过。
黑色发丝散落,丝丝冰凉铺在胸前的皮肤上,张清末重心偏移的那刻,腰肢被温热的手掌撑住,奇长的手指直达脊梁对侧。
张起灵神色淡然,锁骨处疼痛蔓延,很快他垂下眼睑,漆黑眸子里浮现出点点疑惑,尖牙刺破皮肤的举动并未发生。
只是单纯泄愤。
直到红细胞从皮下微血管破裂而出,张起灵的腿被踢了踢,耳边闷声含着极大的困意,脖颈里贴着张清末的脸颊。
“说话。”
张起灵颔首,下巴抵在了张清末的头顶,只能看见黑色长发铺盖,伸出手用被子裹住了不肯动弹的女人,终是开口。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帮他?”
稀奇事。
张起灵冷清的声音里明显没什么起伏,但词句意思尤其意外。张家现任族长和夫人看似关系密切,实际上两人对彼此做过什么完全不清楚。
就连张清末身边跟着什么人、阁楼的布局也只知一二;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现在的张家正在逐步隐匿,许多叛逃的族人并未得到好下场,张栾山是还活着走进阁楼的。
受形势所迫,张清末自成婚后便不再在张家有所动作,此次接纳张栾山进阁楼,略显蹊跷。
张清末撩开长发,仰头时鼻尖与张起灵的唇瓣相碰,黑如鸦羽的睫毛扫过他的鼻梁,影影绰绰的光落在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偏离。
深邃漆黑的眼瞳里,是难得露出的疑惑和探究。张起灵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少年时尚且能一逗,成年后越发沉闷冷寂,待在他身边,时间流逝总是慢些。
一如现在,张清末长久的与他对视,眉梢半压,眼睛缓缓眯起,危险至极。
“你吃醋啊?”
张起灵眼都未眨,薄唇轻言:“没有。”
嘴硬。
否认没有得到肯定,张清末的神情反而越来越探究,眼底泛起浓烈兴趣的光芒,只刹那间就被覆盖。
手掌盖过来,张清末还睁着眼,视野已经漆黑,只听闻耳边细微响声转瞬即逝,寝殿之中烛火尽灭。
无声的抗议和拒绝再现,张清末不再多问,伸出手推开张起灵的手臂,熟稔的找到舒服的位置,往前蹭了蹭。
·
狭小的空间只剩呼吸,心跳声总是一快一慢,张起灵鼻尖尽是冷冽的雪腥味,在贴近的距离中,热气从被子交叠出的口子里涌出。
困意慢慢席卷,长久紧绷的思绪渐渐停转,比起思想,身体以更快更适应姿态接受,这几天他的睡眠有些过好了。
“接受他是因为,”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张起灵听到那几近呢喃的回答,女声含糊又随性,却也像是破开云层的光,隐约能让张起灵窥探到张清末的计划。
“没人用了。”
——
“主子,长沙的消息。”
张隆尧站在阁楼的树下,绕着巨树清出半径三米的圆,还有一条拱两人行走的小道,石桌中心掏出小坑,正燃着柴。
“嗯。”
张清末轻声应和,积雪遮挡了冷风,穿着一件深黑长裘,如此还披了件长披风,冷白纤细的手端起柴上架着的茶壶。
茶壶倾倒,清甜的果香飘出,热雾扑腾而起,仅倒了小半杯,张清末喝了两口,才抬眼。
“说吧。”
“按照计划,章慕和单余结婚两月有余,已有孕。”张隆尧把传递来的消息一一说给张清末,简洁明了,“二月红的夫人病情逐步加重,九门之间关系一如往常。”
再简洁的话语面对堆积两个月的信息也说了很久,直到把长沙城里老九门的事儿都说完,张隆尧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张清末对面坐下来。
张清末头也没抬,“还想说什么?”
“主子。”张隆尧往前靠了靠,笑眯眯的眼里藏着情绪,试探道,“您这个冬天,有什么安排吗?”
阁楼冬天一贯安静,只因张清末冬天醒来时间不多,像是动物冬眠,等彻底春暖了,才缓缓苏醒。
以往冬天临近年末,阁楼施行的都是轮班制,谁值班谁留守,其余人都可出了阁楼玩耍。
只一点,不许暴露自己是阁楼的人。
“你有想法?”
张清末把杯子放下,推拒半分,不愿再喝甜水。
“倒是有点。”张隆尧把茶壶拿下来,替换些水果到架子上,“您和族长一起过春节吗?”
往年春节张清末都是在沉睡中度过,阁楼里只有张隆尧几个人凑合吃顿年夜饭,剩余的时间各自安排。
今年张清末反倒苏醒着,张隆尧寻思若是春节要办,现在就得着手准备了。
且是阁楼第一次过春节,得好好过。
张清末垂着眼眸,下巴搁在手掌上,眼瞳倒映着窜出来的火苗,听见柴火噼啪作响,手指轻点脸颊,慢吞吞点头。
“一起过吧,你安排。”
和张起灵一起过春节属于计划外,他们之间说来也奇怪,是过命的交情、是拜过堂的夫妻;偏生谁也不好奇对方,更甚不过问彼此。
仔细想想,张清末没有春节的记忆,过一次也无妨。
她还挺想看看张起灵的反应,会不会很有趣。
·
“那您这几日还睡在族长寝殿吗?”
前几天阁楼“待客”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来了一次修缮和复原,嫌闹腾的张清末搬去了张起灵的寝殿。
后来阁楼修好了也没见人回来休息,顶层卧房都快要落灰了,张隆尧正准备着手清扫,看看张清末有没有要求。
睡哪儿对于张清末来说都一样,只是族长寝殿不是她的地盘,还是没阁楼舒服。
张清末只觉得困意上涌,想起昨天晚上盯着她看的张起灵,偏头望去。
现在张起灵应该在和张栾山的爷爷详谈,老一辈的许多谋划都消失在时间洪流中,事后张起灵一定会有动作,只怕也不得清闲。
“不去了。”
张清末收回视线,淡淡的下了决定。
“就睡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