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十九岁》三寸南瓜

1、chaper1

　　01 陈路近来总是会想起付经年，那个看起来犹如林间雪松一般的少年

　　曾经的陈路因为喜欢付经年肯定的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但如今的陈路却确定自己不是

　　他不是同性恋，他只喜欢付经年

　　02 尽管早已过了许多年，陈路还是不敢回到嘉城，他想念那里的江风，想念高大的杨柳

　　他想念那里的一切，那座城，那个人，那段曾经

　　但他还是不敢面对付经年早已离开这个事实

　　他宛如下水道里慌忙逃窜的老鼠一样，不肯去看付经年

　　前些日子他外公在北京去世，家里人叫陈路回嘉城给外公处理遗物

　　几番挣扎后陈路原本是想拒绝的，结果家里人似乎是有预感般叫来了好友劝他回去

　　好友没有真的去劝他回去只是轻轻地问他：“陈路，你真的不想老付吗？”

　　他当然想，想的发疯，但回应好友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那天，他坐在灵堂里守灵，看着外公的遗照，他恍惚想起了一段事

　　说来好笑，他和付经年那点破事还没外公这个老头看的明白

　　他当年对付经年感情特别模糊，他们之间算不上友情但是强加算到爱情也不对

　　外公那个时候就没头没脑的告诉他要抓住机会

　　他那时候以为外公说的是保送理工大的事情，如今想来这话另一层意思怕是要他抓住和付经年相爱的机会

　　十八岁的陈路不懂，但他抓住了，他们十八岁在一起

　　哪种层面讲那绝对都是最幸福的一年，他也没想到，付经年会在第二年冬天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他

　　他那晚彻夜未睡，直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白天转为黑夜

　　陈路知道，自己该回去看看付经年了，他的付经年，他不逃了

　　03 火车摇摇晃晃，车上热闹且嘈杂

　　陈路的位置靠窗，他看着连绵的群山，矮矮的村庄从眼前不停经过

　　他又想起了付经年，这家伙很喜欢拍风景

　　高中的时候还拿过校园照片展的第二名

　　离嘉城越近对付经年的记忆就更清晰，或许是近乡情怯

　　陈路没来由的害怕，是啊，怕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于陈路孤零零的站在火车站口时，他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他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旅店，老板娘很热情的给他房卡，告诉他这里可以直接订火车票

　　陈路笑着接过，却没提车票的事，他有预感这次他一定会待一阵的

　　火车票什么的，再说吧

　　04 处理完外公的遗物，联系了中介，陈路遵循父母的意思把房子卖掉

　　周围热情的老邻居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难免惋惜告诉他节哀

　　陈路也仅仅是沉重的回应着

　　05 他从外公那里出来，就打车去了江边，他一个人静静的散步

　　会有小女孩从旁边跑过

　　会有广场舞

　　会有散步的行人

　　他当年就很喜欢这座安逸的小城市，当初甚至铁了心的留下来

　　可付经年那时候却一直劝他走远点，离开这座落后的城

　　他当时为此还和他冷战的好久，如今想来，付经年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才会那么决绝的没和他考一个大学，甚至两个人的恋爱都是异地

　　付经年嘴里就没有真话

　　骗他说自己和他永远在一起，骗他说他们大学也会在一起，骗他说会陪他一辈子

　　最过分的就是骗他说他不爱他

　　06 陈路走到了港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花十块钱买了张票

　　船会绕着松花江游一圈

　　虽然没啥特别的，甚至有点无聊

　　但是他还是上了船，说起来真的好笑，陈路曾经还和付经年吐槽这玩意冤大头

　　结果付经年最后和他分手的时候，他俩还是坐在这个船上分的

　　那是陈路第一次见付经年哭，他坐在陈路对面，身后是不断翻涌的水花，眼前的人说着最狠的话却泪流满面

　　陈路那时就知道了一件事，他这辈子都逃不开傅经年，这就是命，是属于他俩的缘分

　　陈路回过神，眼前买票的大妈催着他上传

　　他抬眼看着船

　　又破又旧，陈路这么想着，但也还是上了船

　　07 船开的很慢，风从陈路的耳边掠过，岸上的行人渐渐远去化为一个鲜活的远点

　　陈路闭上了眼，他想到了付经年

　　或者说，他本来一直都在想他

　　他家伙后来病的病歪歪的，却倔强的背着父母和他出来，要陈路带他去坐船

　　好不容易上船了，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他，生怕他在船上就走了

　　赖上他们，陈路却想要是付经年赖上他还好了呢，最好赖他一辈子，做鬼都不放过他陈路

　　付经年那个时候说话都会累个半死但他还是和陈路说了好多

　　他说；“陈路，我要是死了，你要是想我的时候，就在松花江上坐船，如果恰好有风吹过你耳畔，那就是我来见你了。”

　　陈路听完呸了好久，还叫付经年也呸，他说不许说晦气的话又说付经年一定会长命百岁

　　付经年听完只是浅浅的笑着，他们都知道，付经年什么都能做到，就是做不到长命百岁

　　临下船的时候付经年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和陈路说：陈路，我死以后，你可以爱上别人，可以结婚，你甚至可以拥有一段更美好的故事，但是不可以忘记我，你要是忘了，我下辈子也不放过你。”

　　陈路眼中的付经年是个骄傲的少年，他永远挺直着脊背仿佛松柏一样，永远不可能压弯

　　付经年不会祈求别人，此刻，他却以他的方式，祈求他，不要忘记他

　　付经年祈求陈路可以记得他

　　那个时候的陈路听完首先感觉到的是痛，刺骨的痛心

　　他给了付经年一个似乎很离谱的承诺

　　“付经年，别的我不敢保证，因为世事无常，唯一我可以保证的事就是爱你，记得你。”

　　付经年也只是苦笑，再也不作答复

　　这话付经年不信，换谁都不信，陈路才十九岁，大有光明的未来和漫长的人生

　　他或许可以遇见更好的人，谁都可以适合陈路，但是将死的付经年不适合

　　他又有些后悔，他偷偷希望陈路能忘记他，这样留下来的陈路会很幸福，而不是去记得一个死去的爱人

　　不过无所谓了，很多年后，会有人像他一样走进陈路心里，给他他付经年给不了的陪伴

　　付经年想的很好，就是忘了陈路这个不确定因素

　　陈路打小就叛逆，谁的话都不听，他只听他自己的

　　后来遇见了付经年，他就听付经年的

　　付经年告诉他不要忘记，他就真的没忘记

　　粗粗的算，付经年都走了将近十年，这十年里陈路一直是一个人

　　每次被人问起感情问题，他就说他在等一个骗身骗心的骗子

　　甚至好友还说他是大情种，偏要等个骗子

　　嗯，确实如此，不然也不会等个死人回来

　　08 陈路下船后又跑去花店，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花，强人所难的叫人家给他扎成一束

　　可惜那些花一点也不搭配，店员硬着头皮扎好了

　　但是确实不是人家手艺问题，付经年眼光不行，喜欢的花都好丑

　　话是这么说，陈路还是小心的抱着花

　　没办法，付经年喜欢

　　09 他本来想打车去墓园，但是想了想担心回来的时候没有车

　　又特地租辆车去墓园

　　是，他要去看付经年，看看十九岁的付经年

　　到了墓园，他就一个人抱着花拿着酒去找付经年

　　这里除了给付经年送行他来了一次就再没来过，但是他还是对付经年的墓印象很深

　　走了一会就看到了

　　看着付经年那个打理的很好的墓，陈路就站在那里低头看

　　黑白照片上的付经年还是那副正经的样子

　　但是难得的是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他那不甚明显的小虎牙

　　陈路看着看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把花放在付经年旁边

　　“付经年，我来看你了，叫你失望了，没忘记你，一直都记得你。”

　　冷冰冰的墓碑和静谧的松柏

　　四周静的可怕，陈路当然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就自顾自的念叨

　　他把啤酒打开，稍稍给付经年浇了点

　　“就这点，你喝多就发酒疯，我可害怕。”

　　“你在那边还好吗？是不是去投胎去了？希望你这辈子身体能好点，好好过一辈子。”

　　“原谅我这么晚才来看望你，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前些日子，我外公走了，享年九十八也算是寿终正寝，你说说你，还没个老头能活，付经年，你行不行啊？”

　　“话说你比我小这么多，是不是要叫我哥哥？我想想，路哥哥？”

　　“你小子，这么臭美，永远十九岁，我现在可没当年帅了，胡子拉碴还有点黑，你要是嫌弃我，我可饶不了你。”

　　陈路絮絮叨叨的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序混乱，杂七杂八的事情

　　甚至隔壁邻居养猫这种屁事他都絮叨

　　忽而来了阵风，吹动了松柏，付经年墓前的花发出沙沙声

　　陈路却突然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是却几番说不出来

　　他终于抬起头，年近三十的男人泪流满面，哭的狼狈极了

　　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付经年的遗照却终究放下了手

　　“付经年，我想你了。”

　　此刻寂静，他非但没感到孤寂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见到了付经年，此刻，他是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陈路

　　这种完整，无论生死

　　10 后来陈路没卖房子，他选择留在这里，做一个完整的陈路

　　对于陈路的选择父母没有反对，当年付经年走后陈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们就明白了，陈路注定会回去，回到那个小城

　　他们只是细细的叮嘱陈路一个人要好好生活，叮嘱他常回北京看看他们

　　就不再过问了

　　陈路回北京递交了辞职信，和朋友喝了送别酒，就回到了嘉城

　　想了好久都想不出要做什么

　　他就偶尔回去江边走走，某次偶然发现了一个空店铺，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要做什么

　　急急忙忙掏手机的照着联系电话联系

　　他要开一个小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很多书，门口种了很多花，或许会养只猫

　　他就在这里，继续爱付经年

　　11 又过了好多年，陈路年近中年，还是孑然一身

　　咖啡馆的生意很好，甚至有顾客劝他换个大点的店面，他都笑着拒绝了

　　店员也问过他为什么死守着这个店面不扩张

　　他说：“我啊，一把年纪了不愿意动弹，在这里等他很合适。”

　　年轻的店员说他一点也不老，陈路却一笑置之

　　咖啡馆有个隐藏的业务，可以寄信

　　虽然在这个充满高科技的时代寄信着实老土，而且的确没什么新意

　　但是也偶尔会有人觉得好玩来寄信

　　这个服务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可以寄给很多年后，所以也不乏有人来寄

　　陈路都是会很认真的保存并记录个人信息

　　他也会给自己寄信，每年他都会在付经年生日时收到他寄给自己的信

　　信也一直是一句话

　　“你还深爱付经年吗？你还在等他 ？”

　　他都会认真的回复

　　“一直深爱”

　　“我等他一辈子”

　　其实陈路身边也有过可以发展的，也有喜欢他的，也有和付经年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人出现过

　　他都拒绝了

　　他只要付经年

　　从十八岁到现在，未来，死后

　　至于他会等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他等到脸上长了皱纹，等到满头白发，等到那艘船不再使用孤零零的扔在江边成为废船

　　他还是在等，山海关外，松花江畔，他等了付经年一辈子

　　陈路不求别的，他只希望这辈子一人白头孤独终老能换下辈子他和付经年恩爱一生

　　这段故事，化为一段往事，深深埋于黑土地，葬在松花江里

　　东北的风雪，终将将他们掩盖，唯一不曾掩埋的是陈路六十年来对付经年的爱

　　“付经年，老子等了一辈子，老子做到了。”

　　“下辈子，咱俩要白头偕老。”

　　“我去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