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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随君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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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嫔娘娘,今天柳大人特意让他一位义孙女进宫来为殿下解毒。娘娘现在是后宫之首,这件事又关系到殿下性命,我等都做不了主,所以肯请娘娘决断。”卢尚宫恭恭敬敬对恩惠说道。
卢尚宫愈是如此郑重其事,恩惠愈觉得蹊跷。她与昌辉的关系,卢尚宫断没有不知道的理,而这一年多来,两个女人也都聪明得彼此互不侵犯。
恩惠瞟了瞟两名医女装扮的女子,才问:“谁是柳大人的义孙女?”
卢尚宫转头看了宋子真一眼,镇静地回答:“娘娘,她在这里。”
恩惠朝宋子真看过去,等她慢慢抬了头,方才看清楚她的面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焦躁起来。虽然只见过两面,她却对她印象十分深刻。初次见的时候,她还是一身舞姬装扮,再次见面是在大殿之内,她穿着侍女服饰与昌辉亲密对视,现在却换了毫不起眼的医女装束跪在昌辉床榻前。
她脑子略略一转,便明白了七八分,眼睛依旧盯着宋子真,却朝着卢尚宫问:“卢尚宫这是要让我拿主意做什么?帮殿下解毒呢,还是给殿下纳妃?”
对于恩惠的聪明,卢尚宫岂会不知道,所以这件事既然让她出来做,也就已经做好被她看透真相的准备。搬她出来主持和见证宋子真给殿下解毒这件事到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要在宋子真入宫前,解决掉她这个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后宫障碍,至少要让她明白,宋子真这个女人是她动不得的。
“娘娘聪慧过人,这点轻重还是能拿捏得到吧?不管是纳妃还是解毒都事关殿下大计,愿意不愿意,娘娘都得做不是吗?”
卢尚宫平静地回答,目光谦恭有礼,却与说出口的话极不协调。
恩惠微扯唇角,冷然的目光从卢尚宫、宋子真身上一径移到榻上的昌辉。
“好!那么她打算怎么给殿下解毒?这点我还是有必要知道吧?”
“小女这里有几丸可解百毒的秘药,是幼年时清国游方道人赠我的。据道人说此药对寒性毒药最有效用。小女也略通医理,已经为殿下诊过脉,殿下所中正是寒性剧毒,所以想用道人赠的丸药试着为殿下解毒。但是小女并没有把握,所以要征求您许可,才敢下药。”
宋子真换了一个人似的,正正经经,眼睛眨也不眨,低着头就把事前与首医官商定的说辞倒了出来。
恩惠听了,哂笑道:“办法听着到还好,没有什么破绽,不过听说清国游方道人向来擅长观天知地,为什么不把纳妃这件事也扯上天命呢,岂不是更滴水不漏,就算我将来想后悔,恐怕也没办法吧?”
她话音刚落,宋子真就笑着仰起脸接口道:“娘娘提醒的是啊!我也正这么想,只不过怕谎扯大了圆不上,现在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恩惠闻言顿时语塞,她本来不过是想在宋子真说的话里挑出点毛病来嘲笑一番,却不料反被她堵住了口,心下对她的警惕之心更是大增。如果此前两面对她只是推测,那么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是第二个许利禄。
“也好,既然是殿下的心愿,我区区一个嫔妃,又怎么敢违拗,就这么办吧,我自然会好好配合,你们不必担心,这后宫太冷清了也没什么趣味不是吗?”恩惠轻轻笑着回答,眼里却不见一丝笑意。她慢慢起身,瞥了昌辉一眼,便朝殿外走去。
才出殿门,便高声对着门外众人道:“要请内医院各位医官多多费心了,殿下身中无名剧毒,情况危急,我听说柳大人的义孙女不但精通医术,而且身负奇药,所以特别请过来为殿下解毒,从现在起,大家要一切听从她的吩咐。”说完,径自走了。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除了依旧闭目不作声响的昌辉,俱都吃了一惊。昌辉从她出殿前那句话里已经嗅到些许不善的味道,因此对于恩惠刻意把宋子真所说的略通医术夸大为精通医术,并且把为他找寻解药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这种事,并不感到意外。如果不是之前恩惠已经见过宋子真,他并不想让宋子真这么快就直接面对恩惠——纵然都是聪明的女子,头脑用的地方却截然不同。
卢尚宫担忧地看向昌辉,却接到昌辉示意她安心的眼神。宋子真也才回过味来,吐了口气,忍不住感慨道:“后宫的女人果然可怕啊!”
昌辉听了一怔,眼中不禁流露出几许不安的神情,躺在榻上,侧着眼静静地瞅着宋子真,没有说话,却像一个手里捧着喜爱的东西,又担心会被人拿走的孩子。
宋子真意外看到他脸上露出这种神情,再加上人又埋在锦被里,只露出面孔来,看上就更加显得——让人于心不忍。她心里自然明白他忧虑的所在,朝他微微一笑,安慰道:“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吧,我也觉得太冷清的后宫没有意思,本来就是要斗来斗去的地方嘛。”
从她的笑容里,昌辉没有看到一丝后悔和勉强,心下才稍觉安定——对于宋子真的决定,他一直都觉得那么不真实,也许过去的一切都太过于残酷,所以她的降临和靠拢才让他生出少见的梦幻感觉——她真的是可以让他握到手中的幸福吗?
卢尚宫听了宋子真的话,绷紧的面上也稍稍放松下来,如果她心里已经对未来即将面临的困难有所了解,那么至少也不会轻言放弃吧?
“首医官,你们先退下吧,诊册上的记录务必要处理的滴水不漏。”昌辉定下心来吩咐,又转对卢尚宫道,“她的事,卢尚宫你要多操心了,户籍造册的事,多和柳大人商议商议。”
卢尚宫与首医官、医女俱都应声退出大殿。不一刻,殿内便只余下昌辉与宋子真两人,在这寂冷的冬夜,当真是静到彼此呼吸可闻的地步。
宋子真将首医官为她写下的一个单子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默记在心,便将纸条凑到烛火前引燃。
转头瞧见昌辉还保持着侧首的姿势静静看着她,一张俊逸的面容浸在烛光里,泛着动人心魄的淡褐色光泽。
宋子真顿时觉得心头一阵一阵慌乱,想打破这种氛围,便将手指在燃尽的纸条余灰上抹了两下,然后举着指头佯作凶狠地朝昌辉靠过去。
两根指头凑到了昌辉面前,还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就毫不客气的朝他面颊抹去。
但昌辉两只手却突然出现,把她两只腕子牢牢抓住,面上带了浅笑,手里稍稍用力,便将她手指上沾的灰抹到她自己脸蛋儿上。
“啊!”宋子真又一次偷袭不成,有些狼狈得挣扎着想去擦脸上的灰。
昌辉放开她,坐起神,一手敛了衣袖要帮她擦掉那两道灰,但手却停在半空,停了一瞬,又慢慢缩了回去。
宋子真胡乱抹了抹脸,确定再没有多余的灰,才发现昌辉的异样,不由疑惑地看着他。
昌辉眸中的黯然一闪即逝,旋即低声道:“已经很晚,你也休息一下。”
宋子真指了指地上的灰烬,撇撇嘴道:“我现在是你的大夫,所以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能休息呢?不过你最好再睡一下,因为很快你就得活过来了,到时候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吧?”
昌辉眼光转向一侧案几上堆积的奏卷,极其轻悠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缓缓起身,燃起案几旁的灯,取过奏卷,静静地看起来。
宋子真见状,立刻趴在昌辉榻上,嘀咕道:“那好,你不休息,就只好我来休息了。不过,能不能帮我值个夜,两刻喊我一次,换水换药换毛巾,这些事误了哪样都不行,都是首医官交代好的事。”
昌辉低声应了一下,一面翻着奏卷回头看她,见她蜷缩在自己的榻上,骨碌着眼睛朝窗子看,不禁也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子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宋子真一脸神秘地解释:“现在房间里只能有一个人的影子,你不老实躺着,那我就只好代劳了,免得被外面的人发现啊。”
昌辉抬眼看看窗子,楞了一下,低下头去继续阅读奏卷,唇角却有笑容倾泻。宫中房舍不比其他,尤其是王居住的地方,窗子都经过特别处理,根本不会映出屋内情形。但他没有出言提醒,只在心里独自享受着她带来的点滴生趣。
宋子真并没有真的想睡觉,不过甚少熬夜,今天这番折腾,很耗费了些她的精力,因此不大会儿的时间她便进入梦乡。
昌辉愣愣地看着熟睡中的宋子真,有些吃惊——那是怎么样的睡姿啊?只一会儿的时间,人已经从枕头转到榻尾,给她扯上的被子,也很快就被远远推开。
正纳罕间,却听殿外有人推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