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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为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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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真同几个热心人给聚集地的灾民分发完晚饭所需的粮食,独自坐在推车前,连连叹气,始终是僧多粥少,每个人只分到那么一点点刚够一碗稀粥的分量,存粮就已经所剩无几,往后这么多张嘴该怎么活下去呢?虽然手里还有一些今天打劫来的财物,但是也只能等到明天才能换来粮食。她忍不住揉了揉瘪瘪的肚皮,饿呀,辛苦一天,看着满地灾民,她还是一口粥也没舍得吃。她重重吸了口气,还可以挺得住,毕竟年轻嘛,也不是没有挨过饿。想到此,她便振奋起精神,好象也一时也就没有那么饿的感觉了。她四周转了一圈,看大家都在忙着起火,因为没有足够大的锅,灾民都是分成很多小队,轮流用有限的几个小锅煮粥。她忽然发现从前几天开始就精神萎靡的一个年轻妈妈此刻窝在一棵树后,一声不吭。她走过去轻轻唤了两声,那女子没有应声,出手摸了摸,一下子惊得跳起来,触手冰凉,好象已经死去多时,而她怀里紧紧包裹的孩子正沉沉熟睡着。
宋子真这几天见到了太多的死亡,但是神经还没有麻痹,看见这种情景,忍不住掉下眼泪。天灾无情,可恨那汉阳城里的贵族们居然连城也不让进,这等于把灾民最后一点希望打碎了。不过既然遇到遍游朝鲜八道、从没被任何难题吓倒过的她,就不会让这帮贵族能过上安稳日子!想到贵族,她就更加义愤填膺,这女子就正是一个贵族的姬妾,而且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但是大灾降临的时候,那个贵族居然首先就把她们母子抛弃。虽然是庶出,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天下竟然还有那么狠心的父亲。她抱起熟睡中的孩子悄悄找到几个年轻人,让他们把那女子的尸体拖到远处火化,自己则抱着孩子凑到一个火堆前,等着分配一点稀粥给孩子喂下。
“观世音菩萨——作孽呀,作孽呀!”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传过,听得她寒毛倒立,天!是不是人的声音啊,竟然这么难听!但是,听起来好熟悉!她循声望去,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僧人正在东瞧西看。她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大婶,朝那僧人走过去。两人都互相上下打量一阵,那僧人疑惑地说:“这位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
宋子真仰头看看天,又看看他,仔细思虑了一会儿,忽然大叫:“慧明大师!是你?”
“莫非,你是......小子真吗?”
宋子真哼了一声,攥紧拳头,照着慧明大师胸口就狠狠打过去,口里直喊:“来来来,先吃我一拳头,再来叙旧吧!臭和尚!”
慧明大师一偏身,宋子真的拳头就失了目标,险些跌倒在地。慧明大师不免疑惑:“这......这是何故?一点长进都没有,身手还是这么糟糕啊!”
宋子真指着慧明大师的面气着说:“你......你......你十年前把我从清国拐过来,不是说在这里我一定会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吗?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二十一岁了,我的真命天子在哪里啊?天哪,因为相信你这句话,我放走我亲爱的朱哥哥,放弃了多少英俊的豪侠义士啊!”她一面说一面抚上面颊,自怨自怜地又说,“如今已经人老珠黄,你见过哪家姑娘这么大了还没有嫁人的吗?”
“姑娘,我家小儿有一把好手艺,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做我媳妇啊!”一旁突然冒出个大妈,两眼放光地凑上来,简直比领到粮食还精神。
而那个慧明大师,却已经跑去粮车前看东看西,根本没有理会宋子真的埋怨。宋子真咬牙切齿地追过去,准备继续声讨大师的欺骗行径,却听慧明大师长叹一声:“看来这些粮食还不够明天一顿早饭的用量。子真啊,我只是听说这里聚集了大量灾民,没有想到会这么多,更没想到是你在这里组织灾民,呵呵呵,恐怕除了你这里也再没人有这样气势。”
宋子真受到夸奖,有些得意地抱起手臂,两眼翻天:“那又如何,勉强凑合一顿算一顿,我又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忽然她抓住大师胳膊,兴奋不已:“对了,你不是这些年一直在京畿附近居住,应该对这里的富家大户很熟悉吧?能不能告诉我几个?”
慧明大师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你想去偷窃?但是这两年因为洪吉童的缘故,大户们都很谨慎,凭你的身手,恐怕,嘿嘿,不大可能成功吧!”
宋子真昂起头,十分自信:“打架我不行,偷东西我是相当在行,你看这些是我今天刚刚得手的,怎么样?明天就能换回很多粮食了,哈哈!”她献宝似地拿出从昌辉身上偷到的几样东西给慧明大师看。
慧明大师一见那凤簪,顿时一楞,随即又发出一串刺耳尖笑:“好啊!好啊!都是好东西,那我就不妨给你指点一两家吧,看看你运气怎么样。”
夜半子时,宋子真猫在左相府外,把全身破衣烂条全都扎束挺当,深深吸了口气,便开始翻墙,或许是两天没吃过东西的缘故,以往轻盈的身体此时全不在状态,费了半天力气才爬过去。因为慧明大师并没有告诉她财物放置的具体位置,所以她只好蹑手蹑脚一间一间察看。探到第五间的时候她终于嗅到一点铜钱的气息,对这个她是最敏感不过了,自小到大,没有一天不是梦里数着铜钱过日子。
可惜,有个很大的问题摆在眼前,门上蹲着一把好大的锁!当然了,入室盗窃其实也不是她的强项,所以开锁她是完全没有办法,摆弄了一阵也不得其法。正自郁闷,忽然一只手臂从她脑后伸过来,一下卡住她的脖颈。她张口便要叫,立刻又有一只手把她的嘴巴捂的严严实实,然后整个人就被拖到房屋拐角处。身后的人强行把她的头压低,在她耳边轻语:“有人,不要吵!”宋子真拼命想点个头表示自己不会乱叫,可是连头也点不动,整个人被身后的男人完全裹住,根本动弹不得。
果然,不远处闪起一点亮光,影影绰绰地走来两个人,看身形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人行至宋子真相中的房间,籍着昏暗灯光,摸索着打开门锁,悄悄潜进房门。
宋子真双目圆睁,目赀欲裂,在脑袋还有意识的时候,她真得很想很想大叫一声:“让我吸口气吧!”不过她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两人刚刚闪进房门,她便觉得天昏地暗,晕厥过去。
拖住她的人正是昌辉,他正凝神观察那两人动向,却不料,手里的人忽然就失去重心,整个人软了下去,他有些愕然。
“殿下!”智秀自他身后凑过来悄声提醒,“留着此人太危险,还是直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昌辉抬手制止,把宋子真交到智秀手中,严肃叮嘱:“仍到墙外,不必理会。”智秀只好拖起宋子真,往墙外跃去。昌辉则猫身贴近窗子。
屋内,徐恩惠掌灯,左相揭开地上一块毯子,露出底下一个暗阁,里面堆满木箱。他低声干笑两下,朝徐恩惠低声道:“女儿啊!父亲我这个前朝受贿第一可不是白担的,洪吉童他们偷走的不过是我十分之一,大部分我还都藏在这里留备后用啊,呵呵。”
徐恩惠似乎对这些财物并不感兴趣,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左相继续说:“我已经把使者那边都打点好了,到时候你我两人扮做使者的随从,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清国,呵呵呵。还是女儿你懂得把握时机呀,不然父亲我还以为没有机会了,等到了清国,给你找一家富贵子弟,我也就可以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说完他重新把木箱掩上,从徐恩惠手中接过马灯,眯起眼睛又笑道:“女儿啊,总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你就什么也不要担心了,到时候只管听我安排就好,千万不要再想着那个死人洪吉童。”
徐恩惠低低应了一声,脑子里十分矛盾,虽然她在见洪吉童最后一面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但是一切准备就绪,她却犹豫了。或许父亲真的可以放下权利安心去清国过着富人生活,她到了那里就真的可以完全忘记他,开始新生活吗?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昌辉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原来左相是这么一个打算,的确是很会利用时机的人。他朝身后一队黑衣人打个手势,几条黑影立刻扑向房门,只几下便顺利打开门锁,一箱箱财物流水抬出院墙,立刻有马车过来接应,马蹄均缠了厚厚的布条,跑起来悄无声息。
众人收拾利落,便要扬长而去了,孰料,只听得一声尖叫:“啊!你们......你们!”这一声好似公鸡啼明般,把原本寂静的夜搅得嘈杂起来。
宋子真被夜风吹醒的时候,脑袋里闷得好象一团糨糊,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人给仍到一堆垃圾里,脑袋立刻清醒。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便明白自己是被人黑吃黑了,居然被活活憋得背过气去!如果就这么死掉,真是见了阎王也觉得冤哪!只可怜她两日两夜水米未沾,出来卖苦力,竟又遭此荼毒,难不成是她的幸福时光到头了吗?她悄悄潜回围墙,正发现昌辉等人的行动。天哪!天哪!天哪!这一箱箱的,如果都是金银财宝,那她可是亏大了!不行,拿不着全部,起码也得分点见面礼才成!于是,她故意扯开嗓子高声呼叫,给这帮不识相的家伙制造点危机感。
昌辉身形几个起落便跃到她身边,剑尖稳稳当当抵在她颈间,只余在外的双眸透出一股杀气,他压低嗓音:“再叫便杀了你!”
宋子真没有被他吓到,立时辨出他那浑厚低沉的声音,伸手指着他:“啊!是你,就是你刚才差点把我憋死,我一定还在哪里见过你!”
昌辉上下打量她一眼,想起白天的“劫匪”,这样不自量力的劫匪也不是经常可以遇到,所以他到还记得起。忽听围墙内人声渐渐多起来,灯火也照遍整间院落,昌辉不及细想,抬手便要将她打昏,哪知手还没落,她人就已经软倒下去。
这个女人也太脆弱了吧,他轻挑唇角,回头吩咐智秀:“带上马车,立刻撤走!”智秀略略犹疑一下,还是照办了,此时不杀,带回去被卢尚宫见到也未必能活,或者王不杀她是有什么重要原因吗?当初那个莽莽撞撞的许利禄就是一次次被王饶过不死,到最后却是伤害王最深的人,现在他只希望不要重蹈覆辙,他的王不应该再经历那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