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君追叙.重生（快刀洪吉童之李昌辉续）》什么都是错吗

121、同心劫（31）

　　一顶小轿颤悠悠抬出宫门，前后各有四名便装内禁卫，智秀骑马走在最前面，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很快便出了城门，然而才往龙门方向走了没多远，便被两队蒙面青衣人拦住，一色弩弓呈前后夹击状。

　　八名内禁卫迅速做出防御姿势，将轿子牢牢围住。智秀没有慌乱，他跳下马，把缰绳一丢，直直朝前面那队青衣人走去，走到几乎胸口快要抵住弩弓上探出的箭头才停下。

　　“我不想和你起冲突，隐晦，让开。”智秀对眼前蒙面的青衣人道。

　　“退后！否则我立即下令放箭！”隐晦没想到他能一眼便认出自己，而且表现得如此不加避讳。
　　智秀身形动也未动，目光与隐晦相接。两个人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一种不肯退让的坚持。

　　轿帘微动，惊了内禁卫。宋子真一挑帘从轿子里出来，从容地抖了抖衣袖，迈步越过轿杆。八名内禁卫和四名轿夫，都讶异地看着她——明明上轿前她已是奄奄一息之态。

　　宋子真来到智秀身后，朝他欠了欠身道：“谢谢，就送到这里吧，不要再为我起冲突，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只是因为我必须要离开他。”

　　智秀一怔：“娘娘，这是为什么？殿下他一定不会放你走。”

　　宋子真笑了笑，却很勉强：“我现在不是真嫔了，至于原因，他应该会明白，走或者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她望了望手持利器的众人，又道，“武力解决不了问题，都放下吧，我不想看见你们有任何伤亡。”

　　说完，便朝隐晦慢慢移步。智秀心急，探掌欲去抓她，却被隐晦手中弩弓一档。

　　“退回去！我们不会伤害她。”

　　“这样会伤害到殿下！我绝不允许！”智秀见宋子真已经脱离他的范围，急起来。

　　“只是你的殿下，与我没有关系，我也绝不允许你阻拦我们。”隐晦声音依旧很冷淡，却能让智秀听出其中刻意划分的距离和立场。

　　宋子真已经爬上手下牵来的马，她握紧缰绳，回望智秀一眼，垂首低声道：“告诉他，两个人都还活着，都好好的活着，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话音一落，她便打马离去，不再回头。智秀在她身后喊道：“既然不能走到最后，为什么当初还要入宫！”

　　隐晦皱了皱眉，吩咐手下迅速撤退，独她自己拦在智秀身前没动。待人都退尽，她才盯着智秀的眼睛，慢慢问：“那晚，你的心跳了没有？”

　　智秀不解，怔了一下，方才重重点头。

　　隐晦继续问：“你可知道我们将会来怎么样？”

　　智秀茫然摇头。隐晦收回弩弓，背在背上，才冷冷地道：“那你凭什么责怪她？你还有你的王，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隐晦回身上马，迅速消失在智秀视线之内。智秀回头看看已经空了的轿子，将手里的剑奋力掷到地上。失了宋子真，他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去面对殷殷切盼着的王。

　　内禁卫与轿夫面面相觑，对于眼前的状况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等智秀回过神，才收拾东西，返回城内。

　　入城不久，迎面便遇到昌辉派来追赶智秀的人。智秀闻讯大急，狂催座驾，直往王宫赶去。当他把当时情形详细叙述给昌辉的时候，意外的没有在昌辉面上发现任何悲痛的表情。

　　昌辉听完，便下旨，命兵判和负责京畿防务的官员迅速封锁水陆两条通往清国的要道。

　　“寡人要把他们全部留在朝鲜，这样才不会让她越走越远！”昌辉这样说着的时候，其实心是处在慢慢陷落入深渊的境地，失败的结果，他不是预料不到，只是在此刻不愿承认。

　　“智秀，去把胜熙带进宫来。”他忽而提高了些声音吩咐。

　　没过多久，码头那边便传来消息，就在王命到达前一刻，已经有一艘商船离岸。昌辉心间之痛无可抑制地涌出，迫得他一手紧紧捂在胸口，呼吸几乎要停滞。许久，方才哑声道：“寡人知道了，继续严密监视。”

　　然而这话也只是循例说说罢了，他清楚明白，那艘商船必是已经载了她行离他的世界。

　　“殿下！”内官见他面色不对，连忙上来扶他，“要传医员吗？”

　　昌辉紧阖双眸，不让心底那一点脆弱继续喷涌。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想，即使是为了彼此，两个人也都得如她所说，好好活下去。她把希望交到他手里，此时的悲痛对于现实没有任何益处。

　　“不用。”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有身边的内官才能够分辨得出。“退下去，智秀回来，让他即刻来见寡人。”

　　内官小心观察昌辉神情，有些犹豫：“殿下真的没事吗？”

　　昌辉这才睁开眼，朝内官点点头，内官方放心退下。

　　思政殿里一片冷寂，午时阳光半丝也透不进。曾经他也如这冷森森的宫殿一般，华贵而坚实的存在，坚守着自己的执着，虽然终年冷意萧然，却能令自己亦或他人寻不到可以攻陷的弱点。

　　改变，是从利禄开始，他学会了如何尊重一份不属于他的情感，也学会了在国家与感情之间，选择承担起属于他的那份责任，这是一种为王者必要领悟的收纳与放弃。

　　然而，宋子真的闯入，却将他从王者这个身份上一点点抽离。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一个蹙眉，或者一句话，还有那些温暖的夜晚，给了他被王位掩住的身为男人本该享受到的生命。她是这份被他刻意深埋却又隐隐透着不甘的生命中的强者，她挽他于渊底，耀他于光下，暖他于心腑。即使在她被迫选择离开的那刻，她仍然试图在他心上埋下希望。

　　这样一个女子，引他浴着光明，却不能与他走到最后，反而要身陷她不愿纠缠的黑暗之中。因而令他剧痛的不是失去她的未来，而是可以想见的她的切肤之痛。他无法控制自己停止各种可能的设想，譬如朱允恩究竟会如何待她。身体的伤害也许不会，但在他执着的那份大业上，他却会将宋子真视为一颗棋子，其痛对宋子真来说要远远大于身体之痛。

　　思想游离太远，以至于内官来到近前唤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听见，直到内官重重咳了一下，才将他拉回到现实。

　　“尹大人到了，殿下。”

　　“让他进来，你下去吧。”昌辉敛起神吩咐。

　　智秀拉着胜熙的手走进来，空寂森严、沁着凉意的思政殿让胜熙有些恐慌，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但是当他看清楚正中王位上人，精神便放松了许多。也不待智秀指点，便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

　　昌辉仔细打量他，此前只约略知道这个孩子的胆识与智慧异于常人，现在看他举止越发透着幼童少有的沉稳。因为胜熙显然原来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是当胜熙认出他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过于惊奇的表情。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彷佛在他身上看到些自己过去的影子。但是，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胜熙，那些原本由心而生的喜爱被他的真实身份深深掩埋了。

　　“你几岁了？”他声音不带什么情绪，异常干冷。

　　胜熙显然有些疑惑他态度的冷淡，小心翼翼地回答：“八岁半。”

　　年岁果然正合，昌辉继续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人了，师傅收养我的时候，是姑母带我，后来姑母就去了清国。”

　　昌辉点头，朝他招手：“靠过来些。”

　　胜熙往前走了走，在他认为合适的距离上停下。

　　“脱掉衣服，转过身。”昌辉吩咐，声音里带出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耐。智秀讶异地看了看昌辉。

　　胜熙不解，似乎想问，又忍住了，乖乖开始脱衣服，先脱净了上身，抬头看看昌辉，没见他有新的指示，弯下身，又继续脱裤子。

　　“好了，转过身。”昌辉制止他。

　　胜熙便转过身。昌辉一眼便看到他肩胛处那枚胎记，脸色就愈发沉重起来。

　　智秀满脸惊愕，胜熙尚未转身前，他也看到了胜熙肩胛处的胎记。

　　“穿上衣服，和我去一个地方。”昌辉站起身，慢慢走下王位。胜熙慌忙穿上衣服，一面系着带子一面小跑跟在昌辉身后。

　　昌辉一路将他带到郭媛熙所居的慈庆殿，先待人通报了，方才令胜熙候在门外，独自进入。

　　“殿下是为真嫔的事来吗？”昌辉甚少踏入慈庆殿，因此郭媛熙自然便想到真嫔的事。

　　“也是，也不是，”昌辉在下首坐下来，“寡人想求个回答。”

　　郭媛熙一怔，也不发问，只拿目光在昌辉身上打量。

　　昌辉并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秉浩当真是你亲生之子吗？”

　　“这点殿下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为什么今日又提出这个疑问？莫非秉浩在清国出了什么问题？”郭媛熙因他这一问，神色有些紧张。

　　昌辉看在眼里，揣度她表现出来的这份紧张究竟是为了秉浩可能出现的问题，还是为了他提出的这个疑问。

　　“清国不至于会因为一个稚童犯错而为难他吧，殿下？”郭媛熙继续猜测。

　　“不是。”昌辉这才开口，他已经约略判断出郭媛熙的紧张缘由，“寡人想给你引见一个人。”他高声吩咐门外：“让他进来！”即刻有内人引着胜熙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