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同心劫（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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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宋子真尚在睡梦中时,昌辉已起身早朝。没隔多久，宋子真也离榻而起，未唤内人入内服侍，一个人浴着晨光，在案后独坐半晌方才动手自锦盒内取出剩下的那卷免罪教旨。
昨夜，昌辉已经把将要对柳大人采取的行动一一告诉她，嘱她准备好免罪教旨。
她明白柳大人之于昌辉的阻碍，有他在，便把那些陈规陋矩守得严严实实。昌辉真心想要施行的新政根本无法可施，在他心中，既无新政可施，这个国家便与他王兄在位时并无二致。能够把握住时机，合情合理地去除柳大人的束缚，一直是昌辉心中期望。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即使要付出些代价，也不能阻他行事。因而，她没有将当时曾经与柳大人签下的那份保证告诉他。
作为柳大人的义孙女，受其官职升迁的牵连，自然可以凭借那份免罪教旨，逃脱朝臣的指责，但——若柳大人不甘心，反以那份保证来私下要挟昌辉，一份免罪教旨又如何能低得下两罪重压？二者取其重，她能做的也只有选择以教旨抵消重罪……
她缓缓展开那卷教旨，将昌辉留下的俊逸墨痕逐字读过，不由微微叹息。当初两人为了能够走在一起，也许各自都做了许多努力，但谁又能料想得到，不过短短数月，当时的种种努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便开始显露出来。
好在，她入宫伊始便有足够的心里准备，也好在，作为世子养母，朝臣不敢逼她过分。品阶与地位，她都可以抛弃，只要能在这后宫之中保有一席之地，可与他守望相助，实在也已经足够了。
思及此，她铺开一张白纸，就着昨夜冷盏，自研了墨，提笔写下一份言辞恳切的罪己书。写毕，轻轻吹干了墨，又楞了一刻，方才将罪己书平铺于教旨之上，然后将教旨重又卷起。
待受柳大人牵连的罪责一下，教旨自会呈到昌辉手中，若柳大人私下以那份保证作为要挟，她相信昌辉也自会明白她写下罪己书的用意。
只是她无法肯定柳大人看到那份罪己书的时候，会选择继续将她来路不明的身份公之于众，亦或是选择沉默，自然也无法获知自己最终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昌辉于早朝上抛出要彻查柳大人的旨意，惊了满朝文武。柳大人所受惊骇自不必说，他瞪着两眼直视昌辉，似乎不敢相信。
昌辉早有准备，他命内官将龙门搜集到的证据一一展示给众臣看，众臣一下子噤声，即使柳大人一派的拥护者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面反驳，毕竟科考舞弊事件已经闹得举国皆知，应试举子与百姓都在翘首等待结果，谁在这个时候出头，谁就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更为重要的是，就在昨夜，已经有人以活贫堂的名义，在城内广贴告示，声称国有重贼，愚弄百姓，如果查到是谁，便会出手为民除害，所有余党都不放过。有人说，私下无意间看见贴告示的人虽不是洪吉童，但的确是活贫堂过去的首领之一。这种说法，在百姓之间迅速传开，因此，不但是贫苦百姓，甚至是应试举子也开始期待活贫党的出现。
与神出鬼没的洪吉童为敌，没有谁会愿意，更何况在朝为官，能够保持洁身自好的官员本就在极少数，自己的秽点尚且掩盖不及，谁又肯再出头？
“柳大人，你是国之重臣，寡人也想相信你，但你也须给寡人相信你的机会，若你愿意给寡人这个机会，寡人便命义禁府前去搜查你的府宅。柳大人果然清白的话，寡人相信罗将们必无所获！”
柳大人不做声响，半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方才猛然抬头道：“老臣一心辅佐殿下，清清白白，当然不惧，就请殿下派义禁府去搜老臣的府宅！”
此言正中昌辉下怀，他即命义禁府判带人前往柳大人府宅详细搜查。命令甫下，忽而又道：“且慢，柳大人位高权重，于国功绩显著，自然不可等闲视之，崔判书，你亲自带人去柳大人府中搜查。”
崔判书领命，立即带义禁府判匆匆离去。昌辉暂停早朝，返回思政殿等待消息。
满朝文武也分别返回东西朝房，这一次，柳大人未如以往成为众人奉仰的中心。他独自坐在椅子，旁的朝臣宁可站在一旁，也不肯在他附近的位置坐一下。
昌辉回到思政殿，未及用早膳，便细细思索起整件事，大致上能够肯定，自己此行应无大碍。
宋子真正在房间内用早膳，忽听尚宫匆匆赶来禀告，说听说柳大人被卷入科考舞弊案，殿下已经命人搜他府邸。尚宫说完，担忧地看着宋子真，宫中谁都知道，一旦妃嫔娘家出现重大问题，妃嫔也必会跟着受牵连。
宋子真不慌不忙，将案几上的锦盒取来，递给尚宫，命她送交殿下。
尚宫识得这锦盒，知道里面是王赐给真嫔的保命符，因此不敢耽搁，急急忙忙送往思政殿。
昌辉刚要命人传早膳，便收到宋子真命尚宫送来的锦盒，他打开一看，很是奇怪，他昨夜只是嘱她准备好，并没有这么早就让她送来。他疑惑地展开教旨，但见内中覆了一页满是字迹的纸。他取出来，仔细一读，见内容俱是关于宋子真如何承认自己思慕他，因而买通柳大人，假造身份，以流浪之身入宫成为嫔妃。更提到，为求得柳大人同意，她趁医治他之便，偷走他随身玺印，与柳大人签下一份保证，并以数言痛斥己过，恳求看在往昔情分上，自请降为从四品淑媛，以期能够继续留在宫中。不过是平白直叙的内容，并无多少文采可言，言辞却极为诚挚。
昌辉先是吃了一惊，又细细读过，方才恍悟。关键的问题似乎就着落在那份保证，他想起当时宋子真曾借故要走他的印章，想必就是做这个用。而她自己断不会提出来签什么可能会对自己不利的保证，因此能够推知当时柳大人必是对她有所刁难。他当时只约略猜到她是有事瞒着他，却没想到竟是这件事。想到这里，他心里隐隐做痛，宋子真为了他，当真是什么也肯做，现在写下这份认罪书，自然是因为昨夜他的话，而预料到柳大人会有所行动，为堵住他的口，才这样往她自己身上揽罪。
他楞了许久，早膳也未传，脑中思绪如潮，竭力在寻找两全之策。除去柳大人的束缚固然是他心中所念，但若因此必得令宋子真遭受严重的惩罚，他当然不会贸然做出决断。
这时，内官通报，崔判书求见，昌辉疾传。
崔判书表情有些奇怪，他行完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还有一只檀木为管的毛笔，恭敬送到昌辉面前。
“殿下，这是从柳大人府中搜出的证物。”
昌辉点头，先取过书信，匆匆一阅，便放下来道：“果然如我所料，他们既布下这局，这种证物是少不了要安排的。”
崔判书却道：“殿下，您再看那只毛笔。”
昌辉闻言，拿起那管毛笔，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崔判书不发一言，便知有异，试着去拧动笔管各处，竟将笔头与笔管脱离开来，露出中空的笔管，内中藏有纸张。他抽出展开一看，也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也是在柳大人府中搜出的？”
崔判书回道：“是，殿下，臣也很吃惊，但臣想，这样东西一定不是出自柳大人之手，想必另有人想陷害柳大人。”
昌辉缓慢摇头：“不，不是。寡人记起来了，当日智秀曾经暗中跟踪过柳大人。据他回报，那天敬仁曾经夜访柳大人，并且在临别时，赠与他两盒毛笔。工曹幕后主使是敬仁，这点已经确定，所以这与舞弊的证据应该都是同一批人的做为。寡人只不过想将柳大人从权利中心贬去，他们竟打算将他逼至绝境。”
“那么，殿下打算如何处理？顺遂他们的意思，将柳大人一棒打死，恐怕也会遭遇朝臣抵抗吧？”
昌辉低头把玩手中空空的笔管，沉默了一刻，方才道：“如此也好，寡人多了一样可与柳大人谈的条件。”
崔判书不解，昌辉没有解释，只吩咐：“你先下去吧，听听那些大臣们在议论些什么。”
随后，昌辉便召见柳大人。柳大人面无表情，规规矩矩行礼后方才坐下。
昌辉也不多言，将面前两样物事往他面前一推，道：“看看吧！”
柳大人取过两样东西，一一看过，显然也颇为惊讶，但到底这许久他心中已慢慢定下来，因此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愤怒。
“老臣纵然在洪吉童这件事上与殿下意见不合，曾经以四寅剑威胁过殿下，但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殿下何至于如此逼迫老臣？”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同心劫（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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