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飖今

39、迷路的尤利

　　1.

　　茂盛的枝干向着四处伸展着，虽然每一枝都有细微的差异，但交错在一起之后组成的是一样的风景。

　　看起来完全相同的森林，尤利在这样的场所里迷路了。

　　被掉落下来的树叶覆盖了地面，没有道路引导而只能从树与树的空隙间通过，第一次进入这个大的过分的森林，尤利会失掉方向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世上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安心地踏进这片森林，就像被树木们刻意守护着一样，在无数生长繁茂的树遮挡的森林深处，流传着那里居住着魔女的传言。

　　红之魔女

　　传言说，那是个残忍的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友人，乃至生活在一起的整个村子的居民的，全身沾满鲜血的邪恶魔女，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当做老鼠一样游戏着玩弄杀掉。

　　恐怖又血腥的魔女，但这正是让尤利感到兴奋的原因

　　尤利进入这个空间的原因，是为了进行“魔女狩猎”。对犯下罪恶的污秽之人处予的判决，尤利对这样本质的行为怀有超乎寻常的热忱。既然魔女代表黑暗，那就由自己抹杀掉，就是在这种心理下开始的动作——既天真又残忍，以及，十分的不自量力

　　当然，四处追寻着魔女的尤利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走过广阔的土地后，终于在这附近村庄模糊不清的传言里听到了关于一位魔女的踪迹，虽然根据传言无法确实那位魔女是否真的在这里出现过，但对于好不容易才抓住一点信息的尤利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脚下踩过的每一步都落在堆了一层的柔软树叶上，尤利再次对直接闯入树林感到了后悔，在没有任何指标的地方随意的转来转去，别说红魔女了，现在的尤利连回去的路都没办法找到。

　　不会就这样一直徘徊在森林里吧

　　终于生出害怕的情绪，虽然并不是因为意识到“魔女狩猎”真正的危险性，但至少，尤利已经察觉到了不安

　　这样下去，会死掉么

　　处于困难中的尤利渐渐变得绝望起来，因此当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被一圈树木围出来的空地时，尤利简直觉得自己是掉进了梦境一样

　　真实而又理所当然的梦境，在空地的中央，有着一座普通的木制房屋，从外面看就很干净整洁的小屋，如果进到里面，也一定十分的温暖安心。

　　稍微转开点视线，就能看见木屋旁边的高大树木，比森林里所看到所有树木都要茂盛，再加上单独伫立在围出的空地里，自然而然就变得显眼起来，但真正吸引住目光的，却是坐在树下，和周围的自然一样宁静的，两个人。

　　偶尔有风吹过去，席地而坐的男子随意地将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头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而在他身边，红发的少女低着头，就着树所遮下的阴影安静看书，

　　安详的气氛充斥了周围整个空间，被仿若停住了的时间所影响，尤利下意识地放轻动作。

　　但还是被察觉到了

　　最先有动静的，是闭着眼浅眠的男子，

　　就像被微弱的气息打扰到，男子慢慢睁开眼，看着前方的视线停了一瞬，随后就直直转向了这边，在被那双赤红的眼瞳锁定之后，仅是半眯起眼的男子突然就让尤利浑身变得冰凉起来。

　　好可怕

　　尤利打着寒战努力后退一步，试图逃离那人的目光

　　寒冷且危险的，漫不经心就夹杂了死亡气息的视线

　　如果说男子是“邪恶”的存在，尤利一定不会有所怀疑，

　　“嗯？”

　　感到恐惧之时，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单音，尤利惊讶的感觉到之前无形的压迫被化解掉，少女抬起了头，

　　“啊呀，你是哪里来的旅行者么？”

　　意识到提问的对象是自己，尤利一下手忙脚乱起来，那位有着漂亮绿色眼睛的女孩温柔地露出微笑，

　　“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么，难道是，迷路了？”

　　像是在讽刺女孩口中的“迷路”两个字，先前的男子嗤笑了一声，

　　尤利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那真是不得了呢，在森林里乱转可是很危险的。”

　　有些困扰一样，少女单闭起一只眼睛，光是这样就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KEROS。”

　　少女轻声念出了几个音节，从男子闻言看向她这点上来看，应该就是他的名字没错了，

　　“凯洛斯，帮忙把迷路的人带出去怎么样？”

　　徒然升起的，是和尤利对上时完全不同的强烈杀气，

　　“为什么要我去？”

　　对男子阴霾的视线毫不在意，少女好心情似的勾起嘴角，

　　“有什么关系嘛。”

　　“那么好心的话，自己去如何。”

　　“看书看到一半停下来的话，可是很痛苦的。”

　　“真想看看你痛苦的样子呢。”

　　“这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哦~”

　　少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相对应的，男子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安静的对峙中，两股看不见的气场激烈厮杀着。

　　“切。”

　　率先打破的平衡，随着一方别开视线，原先带着紧张感的风平息下来，胜负已定。

　　凯洛斯站起身，一脸不爽地走到尤利面前，

　　“你这家伙，想要滚回哪里去？”

　　“凯洛斯，对待客人要有礼貌。”

　　“闭嘴！”

　　2.

　　用力踩下的脚狠狠碾压过半干枯的树叶，还有些绿意的落叶在仅存的生命里发出了最后“沙沙”的悲鸣声，

　　该死！

　　盛怒下的死神收割了脚下无数枝叶的生命，

　　跟在他身后的尤利缩了缩肩膀，不过能让凯洛斯生气的显然不是他，

　　那个家伙！

　　身为死神，凯洛斯向来是别人畏惧的存在，但是现在，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死神大人居然不得不在森林里给区区一个人类带路，这实在让他气愤，

　　全都是那家伙的错！

　　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拥有极强魔力的红之魔女，对于这一点，凯洛斯曾亲身体会过，

　　既然被打败也就没办法了，等待着被对方杀死的凯洛斯，迎来的却是出乎意料的事态转折。当然，不管接受还是不接受都不是输了的那一方可以决定的，跟着魔女来到这边森林的死神，多了个“红魔女的仆从”这样的称呼，

　　而这正是某件事开始的证明

　　因为力量的差异，被强行屈服的死神，印下了看不见的痕迹

　　如果用上真格，凯洛斯可能连反驳那个人都做不到，他曾一度回避着这样的时刻到来

　　可令人诧异的是，控制着锁链另一头的人，红魔女，并没有真正使用过命令。

　　因此就算是这一次，凯洛斯也不是迫于命令才出来的，但这仍不妨碍他升起怒意，

　　"麻烦死了，你到底跑进这里来干嘛？"

　　以平静方式缓慢燃烧的怒火大概连生命都可以毁坏，尤利更加战战兢兢起来，

　　"我只是听说这里有魔女，为了进行魔女狩猎才..."

　　如果凯洛斯是女性的话，尤利一定会马上确信他就是魔女并且迅速逃离

　　毕竟传说中魔女所带有的黑暗，他已经有一点可以领会了，绝对，是比眼前的男子更加恐怖的存在

　　"魔女狩猎？"

　　和感到恐惧的尤利不同，此时的凯洛斯简直要因为不可置信而笑出来了，

　　"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想狩猎那家伙啊。"

　　实在太过荒谬，死神还是忍不住扶着树干笑起来，

　　‘如果让她听到了，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怀着恶劣的心情，凯洛斯愉快地想着，

　　‘当做笑话听过就算了，还是会生起一点怒气？亦或是...’

　　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凯洛斯被莫名出现的情绪烦恼着，

　　‘有些寂寞的微笑起来？’

　　和那个魔女接触久了，凯洛斯连对魔女的看法都变得和最初有所不同

　　按理说，那不该是和他一样居住在阴暗世界里的居民吗

　　可是那个家伙，明明是个魔女，却在寂静的树林里建个小小的木屋，像小孩似的在房间里摆放上漂亮的石头，笑眯眯地叫他的名字

　　实在是，莫名其妙！

　　愈发烦躁的死神收紧了拳头，被撑在掌下的粗壮树干上隐约出现了裂痕，

　　不管自己制造出围绕着死人的村子，还是操纵女孩杀人，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吧，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事需要理由吗？"，然后帮助曾经背叛过她的人类啊

　　即使是现在，也有人意在杀死她不是么

　　那家伙，是笨蛋吗？

　　不如就把对魔女怀有恶意的人类带回去吧，看他们用刀和剑毫不犹豫的在她身上弄出伤痕，让她品尝下自己有多么愚蠢。

　　但是...

　　偏转过头，名为尤利的人类正不知所措的看着这边，凯洛斯不屑的眯起眼睛

　　凭什么比本大爷都厉害的家伙，得被这样的人弄伤啊

　　居高临下的死神冰冷地盯着尤利，

　　能打败她的只有自己而已，其他的人想都不要想，

　　在心里作出决定之后，如何处理这个不知分寸的人类就是余兴了

　　会得到森林里有魔女的情报，一定有别的人在提供信息吧，反正也是要回到人类的城镇去的，像之前做的一样，把眼睛给他的话，把城里的人都杀掉也不会多费自己什么功夫，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的眼睛，出乎意料的很好看嘛。’

　　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话语，凯洛斯一下僵住，

　　心理作用般的在额头的位置出现了一点疼痛，眼前仿佛能看到少女那个时候开心的样子

　　谁管你好看不好看啊！

　　但还是挫败地抚住额头，死神无力地叹了口气，

　　啊啊，还是算了，才不想被她说教呢

　　"那个..."

　　"吵死了！前面就是山脚，快给本大爷滚出去！"

　　受到惊吓而跌跌撞撞跑开的尤利，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个多么可怖的命运

　　3.

　　按照原路走回去，死神身后的树木正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改变着位置

　　这里是有结界的

　　尤利能闯到红魔女的家那边，实在是偶然中的偶然，

　　除了带路以外什么都没有做，这不就完全听从那家伙的话了吗！

　　至此才反应过这一点，凯洛斯现在的不爽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他没感觉到，对于刚才的人类，不管是杀了还是放掉，考虑的出发点都已经和从前有所偏差了

　　不过如此自然的把森林中心的木屋当做是目的地走回去，连这一点都还没感知到的凯洛斯，想要找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全部变化，果然还是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

　　至少，现在的他只注意到顺着隐藏的路走下来的红魔女，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了，

　　"要出去？"

　　"嗯，已经把他安全的送到外面了吗？"

　　"要你管。"

　　回答的同时，脚下却稍微转了个方向，死神架起胳膊，

　　"你不是要看书吗？"

　　"适当的休息也是很有必要的哦。"

　　"既然这样，刚刚自己带那人下来不就好了。"

　　"你呀，怎么总是在意一些细节呢。"

　　这家伙！

　　像没留意到对方身上缠绕的火焰，已经从死神身边走过的红魔女轻巧地转了个圈，从地势较低的路上微微抬头看他，

　　"呐，要和我一起去城镇吗？"

　　因为身高的问题，这个动作凯洛斯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就算如此，现下她眼眸闪亮地微抬起头看人的样子，那么好看。

　　凯洛斯下意识的就要迈出脚步了

　　"去干嘛？"

　　"去买晚饭的食材，"

　　明明是个魔女...

　　死神不知第几次这样想

　　居然还会去吃人类的食物，真是有够奇怪的

　　"你不跟来的话，我就买胡萝卜喽~"

　　该死！

　　被连带着每天一起吃着这样的食物，凯洛斯已经不可避免的有了偏好的食材和厌恶的食材了，

　　而胡萝卜显然属于后者

　　"不过，就算你跟来也可能会买就是了。"

　　所以到最后不还是取决于你吗！？

　　没有回应凯洛斯的不满，魔女在前面慢慢行走着，而低声嘟囔的死神看了看她的背影，最终还是跟上去了。

　　。

　　松一下紧一下牵制住的锁链，在不经意的挣扎中越缚越紧

　　已经无法再摆脱那个家伙得到自由了

　　但这对现在的死神来说，这才是一直没能也可能永远无法察觉到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