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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   阿尔及尔的生啤发酵得不地道,施伦堡两颊生涩,他苦笑着放下酒瓶,把头靠在礁石上。天空低垂着大半个月亮,望日既过,世事开始残缺。

      “珠宝商家的少爷,谈谈你初尝人间苦涩的感想?”加缪看着施伦堡手边的大半瓶啤酒调侃道。

      施伦堡侧过头,欣赏加缪嘴角撩起的笑意:“如果要描述它,我想僭取《悲惨世界》的书名。这仅仅针对贵地的啤酒,其他的苦涩我在别处品尝过。”

      “那么,我是否有幸一闻伊阿宋少年的成长?”加缪看着衣装精致的施伦堡,白檀与佛手柑味的淡香水被海风吹散,浓密有波纹的发湿润而亮,杏色的眼能表达各种细微不同的笑意。

      “我想这有助于回答我对你刚才说的——关于反抗与人道的看法,德彪西。”施伦堡深吸一口气,凉淡的海风沁入胸肺,“丹尼尔•笛福说,用另一种监禁描绘某种监禁生活,用虚构陈述真实,两者都可取。”

      故事在海浪的背景音中流淌,施伦堡的声线柔软,忧伤与快乐奇异地彼此拽拉,天与云色,飞鸟的黑点,童话剧场的幕布张开:“我出生在萨尔布吕肯,七岁的时候,法军轰炸了这个城市。那年冬天的饥饿寒冷,将在我记忆里永难磨灭。”

      为了附和“荷兰珠宝商之子”的履历,他修改了故事的枝节,但是某些可以放大为德国人命运的感触被保留下来。萨尔布吕肯蜿蜒的河道,年幼的他跑过一道道桥梁,微隆的桥面像古钢琴曲的琶音。河岸两旁林立的木结构的民居窗户很大,冬天早黑的傍晚,晕黄色灯光透射出来。后来,它们在沼泽绿色的钢铁洪流和低空掠过的机翼下轰然坍塌。

      “战后,萨尔区被你们占领,沉疴的经济和战败赔款使德国人变得拮据,我们家的生意也中断了,背井离乡,流落到鹿特丹。” 这位实际出身于钢琴商之家的青年的语言仿佛如织的琴音,忧伤夜曲。

      “你说你理解我幼小离乡的心情,阿尔贝,这只是抽象意义上的理解。战争的胜败,会创造出关于正义的两种截然相对的口径。”

      大海幽深而动荡,月色在上面辗转碎裂。加缪的思维沉寂在灰色童话里,用想象描摹着施伦堡的故乡。萨尔的明暗交织的不确定性,正如他自己的故乡阿尔萨斯,国境线在这里摆荡,人们据此划分爱国主义的界限,那么热爱生活的界限在哪里。

      明亮的嗓音继续将个人的思想权作旁白:“人的立场有其更深层的根源,如果你相信逻辑能够解释世上万物,就不难理解它并不只支持一种价值观。”

      施伦堡的语速不紧不慢,民主与专制,自由与服从,抽象概念在几千年间编织着不同的理想国,从柏拉图到欧文,从资本论到第三国际。“罗伯斯庇尔比拿破仑正确吗,威廉皇帝与魏玛政府何者将对德国的未来负责?读预科那一年,我看过一批书,拉摩的侄儿、波斯人信札、论法的精神。那时德国正被疯狂印刷的纸币埋葬,人们憎恶自由资本,憎恶犹太银行家。那时我爱着启蒙主义,我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小型的解放,准备接受任何经得住辩论的观点。”

      “最后他选择了哪一种,连我也不得而知。孟德斯鸠或海德格尔,马基雅维利或俾斯麦,人文主义与反人文主义都有其内在逻辑,我从此拥有表达任何完整的价值观的才能。”施伦堡低头笑笑,掩去故事的下一节:他唯一感到棘手的是他的元首的演说,因果联系的匮乏使他必须自行寻找合理的辩护辞。但这位杜塞尔多夫的高级律师办到了。初入党卫队时,他就能在几万人面前把纳粹党纲领讲得动人心魄,那时他暗中冷笑:谬论并不因为诡辩而成为真理。

      “有必要谈谈德国人对世界大战的看法,尽管他们并非每个人都会去档案馆查阅巴黎和会繁缛的文件,而会议召开时德国被拒之门外。你可以怀疑对真相的片面了解怎能得出正确结论。但是,每个德国人都用生活来身受了凡尔赛体系——我们对此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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