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苔上雪

1、相望

　　梦……
　　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是……
　　梦会延续。

　　“我说！都熄灯了，你还不快去睡觉，窝在厕所里看书很伤眼耶，而且明天还要升旗，要早起！”
　　“我知道了啦！又不是第一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接着说：“雅雅，你看这个漫画，不但好看而且画得好漂亮哦，不愧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他里面的内容是说主人公是灵媒体，当他睡着的时候，灵魂会脱离□□看到另一个世……”
　　一只手啪的拍在漫画上“我对这些不来电，你给我爬上床睡觉！”
　　“是~~！”合起漫画塞到枕头底下，睡上铺就是麻烦，要爬上爬下。把两层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并卷成一团……
　　*
　　屋内坐在一名年轻男子，原本在看书的他突然愣了一下，带着满脸的疑惑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你在找什么啊？”
　　一阵带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男子吓了一跳。男子看到来者是他的好友希尔，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望了望四周“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希尔也跟着看了看四周“有吗？我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啊？是你太敏感了吧。”
　　“不说这个了！沙斐雅，你看！”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给男子，也就是沙斐雅看。
　　那是一个手镯。
　　手镯很美丽，一颗有拇指指甲大小的蓝色水晶镶嵌在其中，熠熠生辉，四周的花纹再精细、美丽，也只能做一个点缀。
　　“那是什么？”男子疑惑。
　　“呵呵呵！如果有喜欢的人后，我们家族就会把对方的名字刻在里面，然后把这个手镯给对方戴上，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这个可是我爸以前给我妈的聘礼，现在我长大了，所以他们也传给我了。”
　　“噢。”男子撩了撩额前的绿色碎发，眼神回到书本内的文字，继续阅读手上的文献。嘴上没说什么，但其实他的心在那时几乎停止跳动……
　　尽管他怎么努力克制，但是他所有的思绪，还是会随着对方的动作而牵动。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包括他的眼睛。
　　“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连道贺也不会说一声。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所以很多人才说你很冷漠，很难相处。”
　　在意，我很在意。男子在心里默念着，虽然他回答得很快，而且坚决肯定，但是对于没有开口的话语，是永远也传不到对方的心里。
　　在多年以前，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好友希尔的感情已经超出纯粹的范围……
　　“不要看了！”抽走沙斐雅手上的书“再怎么翻记录和文献，也不可能看出什么线索的，其实书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记载的，对吧。我们这次的任务只不过是拿到神殿里的‘镇坛石’，没有让我们对付里面的魔兽，就算拿不到我们还可以撤退啊……”
　　“防范于未然。”从希尔手中抽回书本继续翻开。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记载的……
　　*
　　沙斐雅拉住还想往里面走的希尔“‘镇坛石’我们已经拿到了，你还往里面跑干嘛？！我们已经触发了法阵，魔兽很快会被放出来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的手镯，我的手镯不见了！我要回去找找看。”
　　“我去，你还是回去主持队伍吧，我很快回来。”说完沙斐雅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冲向神殿深处，根本不顾及身后人的叫喊。
　　凭着记忆，沙斐雅把他们来时的路都走了一遍，最后在通往神殿的走廊内，找到了泛着蓝光的手镯。
　　拾起手镯，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的笑了起来，柔和似春风。
　　尽管他很开心，但是也不会忽略身后完全掩盖了他身形的阴影。
　　沙斐雅身形一闪快速跃起，跳跃的同时甩出手中拿捏已久的物件，把走道两边的石柱打碎。整个动作迅速而流畅，如果现在有人在观看一定会赞叹“不愧是学院排行第一的后生”。
　　这个时候魔兽已经一抓把男子原本站立的地方抓碎。石柱和地面的破坏，为窄小的长廊掀起一股气流，龟裂出来的石块四处飞散，粉碎的石灰立时弥漫开来。沙斐雅从灰尘中破空而出，在半空中扭转身子，双脚脚尖点在长廊的顶部，用力一蹬，跃出老远，整个人在不宽的长廊两侧不停的跳跃着，下面是体型庞大的魔兽在追逐着，所过之处无完物。
　　这里原本就是荒废的神殿，现在被魔兽的横冲直撞四处破坏，半数的建筑开始坍塌。
　　其实沙斐雅完全明白，面对魔兽，他根本没有胜算。但是他多日来翻找的文献中，有一个记载是真实的，那就是神殿中有被封印的魔兽，但不是一只。
　　没有停息的逃窜让男子开始喘息，薄汗渐渐的参透战袍。
　　他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一切都玩完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是如果他死了，魔兽追逐的另一个对象就是希尔。
　　来到寄放‘镇坛石’的法坛上，沙斐雅毫不犹豫的挥动手中的长剑，顿时血花四溅，法坛上沾满绯红的血液，中间还落着一只断臂。
　　张口开始咏唱，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低沉而悠长，音律仿佛能穿云裂石……
　　*
　　远远的就能感觉到坍塌带来的震动，森林中立时涌起一片灰白的尘烟。
　　“你们放开我！他没有回来，沙斐雅还在里面——！你们放开我啊——！”
　　“队长！”三两个团员都拉不住近乎发狂的希尔“难道你要丢下我们不管么？我们现在还在魔兽森林里，现在已经没有了一个副队，如果连你也走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如果这样你还是要去的话，那我们死了都是因为你！”
　　*
　　两只魔兽一见面就开始撕咬起来，同样凶残且力量强横的魔兽缠斗时所带来的破坏是强大的，不但整座神殿被破坏，还波及到四周的森林。
　　神殿坍塌后的一个石块与石块形成的空洞里，沙斐雅伏在石壁上，因为毒雾的关系，原本俊逸的脸孔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翠绿的秀发也失去原有的光泽。专注的倾听着外面的一切声响，直到魔兽咆哮与崩塌破裂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听不见后，沙斐雅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急忙抽出怀里的手镯，检测了一遍，发现没有损坏，被吊起的心才算完完全全的放了下来。轻轻的笑了一下，满心欢喜。
　　沙斐雅本能的想驱动他的另一只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不在了。
　　笑容僵在脸上，默默的操纵着他的一只手，试图把手镯戴到手上，但是生疏的感觉让沙斐雅不太习惯，最后放弃的把手镯窝在手里，紧紧地抓着，力度之大已经把手心勒出红痕。
　　良久，举起手镯慢慢放到唇边轻吻。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们不适合……
　　只是不想承认……
　　*
　　饭馆内是不允许大声喧哗的，因为会影响他人，但总会有一两个喜欢肆无忌惮的谈论，比如现在……
　　“公主要结婚了，听说了没？”
　　“早就听说了，你知不知道公主婚嫁的对象是谁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吗？”
　　“前不久不是因为‘镇坛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吗，最后是‘踏封’佣兵团拿回‘镇坛石’的，国王一高兴就为‘踏封’的团长希尔赐婚了。”
　　“哦，还有这事……”
　　一处阴暗的角落，坐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黑色的斗篷很大，把里面的样貌完全掩盖住，只余下一丝暗淡的绿发，那个人躬着身，几乎卷缩在暗处。行走过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位垂暮的老人，但是正在收拾着餐桌的侍从却不是这么想。
　　当时他正为黑衣人点餐，对方抬头的时候他才完全看清对方的面貌。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丑陋，整张脸不知被什么腐蚀，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
　　没错，那个人就是沙斐雅。
　　当时的他尽管伤得很重，尽管失去了左臂，尽管声带被毁，但是凭借厚实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沙斐雅总能小心翼翼的避开致命的危险，只不过花费的时间不是一般的长。
　　离开了魔兽森林后，沙斐雅尝试过和他人接触，但他还没走前去就把人吓跑，他也放弃了。低价卖掉一些兽皮和魔核，他就匆匆来到国都，为的就是把手镯还给希尔。
　　沙斐雅注视着手中的碎片，酒液混合着血水为伤口带来刺痛。当闲谈中提及希尔到的名字时，沙斐雅下意识的就把手中的酒杯捏碎。
　　现在的他不但容颜和声带被毁，还断了一只手……
　　根本没得比，也比不起。
　　离开了饭馆后，沙斐雅来到过去他们团员经常徘徊的的酒馆，如果在这里碰到团里的成员，他好把手镯转交给希尔。
　　酒馆还是和以前一样，装点得淡雅，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已经不像过去那般清清冷冷，现在可谓热闹非凡，想必是因为他们团的缘故。
　　四处都是热闹的景象，唯独一处被空了出来，只坐了两个人。可能是为他们团留出来的吧，因为坐在里面的两人他都见过，是希尔的得力助手。
　　两人中的一个显然已经喝得大醉，开始抱怨生活上不顺心的事。
　　“兄弟……你说……我们团长怎么那么不开窍……”
　　“喂喂，不要说啦，这里人杂。”另一个人拍着大醉的团员劝道。
　　“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要说！国王提出婚事，团长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害到国王一气之下把团长判刑了，还说……如果不想娶公主那就要他的命……”
　　“你给我闭嘴！”
　　远远的，沙斐雅就放下举起的手。
　　他过去一直讨厌他的种族异能，无论多小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所以他才讨厌人多的地方。
　　现在，他有点庆幸……
　　*
　　当沙斐雅再一次站在希尔的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把黑斗篷换下，穿上一件很重的铠甲，铁盔完全遮盖了他丑陋的容貌。
　　见到希尔的时候，希尔不但大刺刺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口中还是不是传出他们小时候一起唱的儿歌，一点也没有囚禁者的样子。
　　看的沙斐雅想发笑。希尔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爽朗、温和，脸上总会找到笑容，灿烂如同阳光。
　　希尔看到沙斐雅的时候立即翻起身，搭到墙壁上“嘿，兄弟，你哪里人啊？一看就知道你不是这里人，救人的是吧？怎样，可以搭把手吧，不然，我可是要叫的啰……”
　　一照面就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堆话，语调轻佻不说，还满脸笑意的威胁他人。沙斐雅黑着脸，转身做出想离开的动作。
　　“喂喂，我说笑的啦，你别走啊。”一见对方有想走的动作不仅紧张起来，伸出手叫唤着，却忘了铁栏上加持了法阵，手上立即被电流灼伤。
　　揉着烧伤的手，轻声说：“我……想活下去。”
　　地牢内既潮湿又阴冷，昏暗无光，所以当希尔讲这句话的时候，沙斐雅看不清他的表情。
　　既然想活下去，那又为什么不娶公主？这句话他问不出来，而且也没有这个资格。
　　抽出长枪把铁条斩断，站在不远的地方回头看着希尔，用行动告诉他，不想死就跟过来。
　　*
　　……我知道，你身边有一个人，看着爱，隔着一道玻璃门。
　　每天都劝自己，能这样静静看你就够了……
　　好吵！卷起被子把头完全包在里面，翻身继续睡。
　　“起床啦~~~~~！快~~迟到啦！！”被子被人一把揪起，立即冻醒里面的人。
　　……不知不觉爱上了，可是能跟谁说呢，早晨醒来突然发现雨季开始了，不管值得不值得，学会爱的第一课，原来流到心里的泪苦苦的……
　　揉了揉眼睛伸手进枕头底下寻找手机的踪影，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了下去。
　　雅雅弯下身捡起被压折了几个角的漫画，没好气的说：“快起床啦，你不想没早餐吃是吧？”
　　直到坐到饭堂内，嘴里嚼着蒸肠粉，脑袋都没有恢复正常运作。
　　“都怪你，我现在怎么也像不起来我做了什么梦，只记得很精彩，很精彩，到底梦到了什么……”
　　“你埋怨我是不？好啊，那以后我都不理你了，迟到也不关我的事。”
　　“啊~~！没这回事，我什么也没说~~~~~！你别生气……”
　　*
　　“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希尔不解的望着面前的陌生人。
　　视线……消失了。沙斐雅张了张嘴，却发现这没有回答的必要，最后只能摇了摇头，挥手打掉射过来的箭弈，继续往前跑。
　　“你真的不需要救你的朋友吗？”避过几个法术的攻击继续说：“真是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不……需……要。”由于声带的严重损坏，每讲一句话都异常艰难。
　　沙斐雅把手放到唇边，随着尖啸的哨音吹响，一只白虎立即跳了出来。一把抓住希尔，把他甩上虎背，自己也骑了上去。
　　把缰绳塞给希尔，沙斐雅趴在希尔的背部喘息。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用生命召唤出来的魔兽，它的强悍不是一般的人消受，所以他不担心希尔会不会被抓住。
　　一只一只的箭弈刺穿了他的铠甲，射入他的体内，为血液带来流失的道路。
　　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无法对焦。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低低的细语很快就被风声淹没，如入大海，没有一点痕迹。
　　“你说什么？风声很大，我听不见。”希尔一边驱使着魔兽，一边大声的询问身后的人，可是身后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一滴银白的泪珠顺着凹凸的脸庞滑下，砸在握在手中的手镯上，手镯从手心脱落，摔在仍有余温的血液上。晶亮的蓝砖上沾满污迹，不再程亮，手镯的内壁原本刻有很多名字，现在已经几乎被磨平，唯有新添上去的“斐雅”两个字清晰可见……

　　有多少爱，只能相望？
　　勇气来之不易。
　　也许，跨过那条线，对面就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