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十里波千顷》华锦延

7、第六章

　　陆子晰身着紫缎锦衣，腰间束一根暗金腰带，金线绣麒麟祥云纹样，并无饰物。身后跟随两人，一高一矮，从头到脚均严严实实掩着厚厚的宽大黑袍，面覆黑纱，看不清容貌，突兀装束，着实奇怪。

　　“没想到殿下也看中了这盆绿云，陆某也甚是欣赏，真是君子所见略同。”陆子晰莞尔而笑，扫阮尧熙身后一眼，似根本不认得琳琅。

　　阮尧熙在背后握住琳琅右手，指腹在掌心里按压几下，琳琅明白他在给自己勇气，回捏一记，心下暗想：早已与这人划清界限，恩断义绝，如今再见真真是形同路人了，心里竟起不来一点波澜，连着刻骨的恨也很轻易的压制住，现在最在意的，是陆子晰看向阮尧熙时，贪求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酒楼里出来位身形矍瘦的老者，一把山羊胡须花白，精明的三角利眼，偏偏还附庸风雅手握一把文客擅使的折扇，摇头晃脑迎出门来。

　　“两位公子可是看上老朽的绿云了？很有眼光么。只是这绿云仅此一株，若二位都想得，便对出下句，老朽品评后自有安排。二位公子请。”

　　在大厅正中一张黄梨雕花桌前坐下，“呼啦”围上一群人，老者不甚在意的接过身旁伙计端举着的大长方托盘，盛放两副上好的文房四宝，摊手示意：“请看。”

　　旁边一位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大声读起来：“六木森森，杨柳梧桐松柏。。。这森森二字为六木所成，其后杨柳梧桐松柏又皆是‘木’部偏旁。真是好句啊，绝妙，绝妙。”周围纷纷应和，探讨声不绝。

　　阮尧熙上下扫琳琅一遍，灵光一现，微微一笑，提笔运力，铁画银钩，遒劲有力，最后一划落下，陆子晰几乎同时收笔。

　　老者令下仆举起两人竖幅展示在众人眼前。阮尧熙写的是：“一丝糸糸，绫纙绸缎绢纱”。

　　“好啊！好啊！系系为丝，绫纙绸缎绢纱都为‘丝’部，工整。”

　　“恩，不错，不错。”交头接耳的人群中发出赞叹。

　　再看陆子晰书的是：“三水淼淼，海洋湖泊江河”。

　　“三水为淼，后六字无一不是‘水’旁，真是巧妙。”

　　“是，是。对的好。”

　　“哎，掌柜的，这两位公子都对的精妙，不分伯仲啊。您倒是说说，这绿云到底该归谁啊？”

　　“对啊对啊！”四周开始起哄。

　　“这。。。。”老者左右为难，额上都快冒汗了，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评判。

　　陆子晰抢先一步朝阮尧熙一揖，谦让道：“还是阮公子得吧。陆某今日能与公子稍作比试受益匪浅已是心满意足。既然公子爱惜，陆某就不夺人所好了。”陆子晰聪明地隐去了阮尧熙的身份。

　　阮尧熙也不客气，抱过绿云对陆子晰点头：“既然这样，谢过了。琳琅，我们走吧。”

　　“稍等，”陆子晰喊住阮尧熙，“不知阮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小酌片刻？我知一处，环境雅致，是观景的好地方。难得有缘相遇，阮公子不会推辞吧。”

　　一手揽着一个花盆的阮尧熙看到叶琳琅站在暗处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脑瓜飞快运转，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热络的对陆子晰说：“陆公子相邀怎能推脱呢，走走走，就去喝一杯。”

　　宣炀城内郁青桥，两岸垂柳依依，郁郁青青。阮尧熙与陆子晰说说笑笑行在前，叶琳琅跟在阮尧熙左侧，右边是两个黑衣人中身形高大的那个，矮个之人小碎步紧跟在高个之后。

　　自见面起琳琅就敏锐的感到高个黑衣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气场，全身裹于黑暗中非但没有达到遮蔽的效果，反而更深的传达出一种凛冽的枭雄魄力。虽跟在陆子晰身后状似奴仆，但不可否认，黑衣人更像是霸主。

　　突然头上覆下一物，叶琳琅抬眼看到阮尧熙怀里的两只花盆不知何时到了陆子晰手里，阮尧熙举着一个柳编的花环戴上琳琅发顶，拍手欢呼：“琳琅好漂亮！！！”又淘气的探身出桥，捋把垂柳的嫩芽抛向琳琅。伸指夹出颈侧漏进的细碎芽尖，叶琳琅拿下花环对着阮尧熙无奈的笑笑，替他擦拭额上微渗的薄汗。

　　一阵乍冷春风拂来，黑纱不经意间掀起一角，模糊灯影下现出一对鹰隼般锐利肃杀之眼。发觉那视线直视过来，相中可心猎物般流露出浓厚的兴趣，琳琅很不自在。

　　一行人来到桥尾一栋飞檐高耸的三层建筑前，大开的柚木门正上硕大一块匾额，飘逸卓雅三个碧绿大字：翡翠楼。

　　陆子晰似是常客，才刚进门就有小二引着上到楼上雅间，临街一户，透窗就将繁华街景尽收眼底。

　　不着痕迹伸臂扶在阮尧熙腰间，陆子晰带其落座，琳琅在后不觉皱眉，胸中生出异样的不满。

　　主家把酒言欢，叶琳琅立在席边，刻意隐在阴影之下，偷眼观察黑衣二人。

　　阮尧熙几杯下肚，脸色红润起来，原就粉嫩的双颊多汁的水蜜桃般诱人，迷离眯眼，仰头狠狠嘬干杯中之物，指着脚边的绿云嚷嚷：“陆，陆侍郎，其实，呃，其实我看中的只是这花盆。不想陆侍郎如此宽宏大方，实在感激不尽。。。还破费请我喝酒，真是，真是好人啊。。。嘿嘿，我也不能小气。。。。回去之后我会吩咐将绿云移植出，重栽种另一盆里送到陆侍郎府上，还，还请笑纳。”

　　“不敢当，不敢当，”陆子晰连声推脱，“既然是殿下所得，我怎能再收受恩惠。殿下文韬精博，我是真心服气的。”

　　“你就别推辞了，就这么定了！再敢争辩认你惘上之罪。”大大挥动手臂，阮尧熙起身趴到叶琳琅身上，一副醉迷的样子“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不胜酒力真是惭愧，改日我做东，到时候还望陆侍郎赏光啊。告，告辞了。”

　　“殿下慢走，对了，三日后是皇家春猎，陆某最近习了些手艺，还望到时能与殿下切磋。”

　　“好说，一定，一定！那时来比一比吧！”阮尧熙转头，眼角却清厉瞥向一直无声的高个黑衣人。

　　懒洋洋趴在叶琳琅背上走出老远，阮尧熙回头四下观看，一个鱼跃稳稳跳到地上，转转脖子扭扭腰，与琳琅相视一笑。

　　“琳琅，我是不是很沉？我还夹着俩花盆，你一只手臂托住我们仨很累吧。”

　　“还好。”

　　“我装醉装的像不像？哈哈哈。。。不过那叫什么‘清酒’的，名字听着淡，劲儿倒不小，要再喝下去，我估计真撑不住了。”说着，阮尧熙向前挺挺肚子，“恩，回家吧。我想马厨的桂花酒酿丸了。”

　　坐在暖暖的房中，用精致的白瓷小勺舀出一颗一颗珠圆玉润皮糯馅香的滚滚小汤圆，顺带喝一口醇厚甘美的汤头，去年枝头采下的桂花被很好的风干保存下来，撒上少许，虽不如新鲜的芬芳，也很郁馥。

　　这样惬意的生活多么逍遥。食指大动的阮尧熙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

　　目光一转。--------------------------如果不是身边呱噪的一群人，这的确称得上完美。

　　灯会尽兴而归的各职人等三五成□□流见闻。丫鬟堆里，小环捧着满手的玲珑钗饰换来换去搔首弄姿；车夫小姜小李刚从赌场小赚了一笔，拉着喂马的二顺和花匠老张，四人各执一瓶酒，划拳赛的开心；不知何时归来的六大高手翻看一本破旧的古籍，据说是花七文钱从地摊上淘来的绝世武功秘籍，还连说带比划一本正经研讨起来；马厨与老伴相对好点，抱着一只打蔫儿的母鸡笑的合不拢嘴，听那意思，是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下了正宗的土山鸡。

　　“殿下，您就等着吃补身的山鸡蛋吧！”

　　“好，好。”满头黑线的阮尧熙急速扒干净夜宵拉着琳琅逃之夭夭。

　　“乱是乱了点，还好都平安回来了，还记得给我准备宵夜。”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

　　“殿下，卑职想去看看桑鸢。”

　　“好，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