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晓非列传》皑皑.七

9、奋斗的奋斗的

　　大二时溪州师范经历了一个大变革，与溪州工学院溪州医学院合并成溪州大学。最初这对于学生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名称上的变化，她们依然是师范专业，学着教育学理论和课堂教学法。再细一点，也不过是官员结构的调整。霍晓非对于这类事情一向迟钝，直到有一天她客气地对着一个现代汉语老师叫范老师并从对方脸上感到明显的不悦时，她才知道这个终年翘着兰花指的大肚腩中年男子居然成了范院长，继而她发现了刚毕业没两年的女老师成了现当代文学教研室的主任，传闻说她和范院长关系非同一般的亲厚。而打听陈先生，却仍然不过一个平凡人，并无一毫头衔。她觉得有些不忿，但是并不强烈，因为陈先生还是一如既往闲适地骑着一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夹着一本书穿梭于教学楼之间，并没有什么失意的表征，霍晓非心想，果然还是有一些东西是不受这些肮脏现实影响的吧？比如陈先生，比如周校长，周校长在合并之前是溪州师范学院的院长，合并之后作为学术精英成为溪州大学的副校长。但是极少出席公众活动，但是在课堂上却经常能够看见他的身影，他也是长年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拿他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铃铛不响处处响”，生活极其节俭，但是对学生却非常大方，每年都会私人出一笔钱用来资助班上成绩突出但是家境贫寒的学生，这些事情只有选了他的课的人才会知道，并不张扬。霍晓非此后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学校长。

　　成立溪州大学之后对霍晓非的影响只有一个，那就是宿舍管理突然再次被提上日程，某一个周五傍晚，她和钟声沮丧地提着行李回来了。宿舍里空无一人，她又像大学初来时那样耐着性子收拾满桌满床铺的灰尘，床位因长年没用主人已经几乎成为公用的杂物箱。谢云的旅行袋，徐艳的饭盒，柳言和魏慧慧的一大堆时尚杂志和陈芳的各种廉价的软塌塌的衣服。

　　差不多收拾好已经近九点了，空落的宿舍显得有些诡异，她给钟声发短信：“宿舍都没有人，一个人感觉蛮恐怖的。”

　　一会钟声回过来：“去隔壁宿舍聊会儿？”

　　她犹豫了半晌：“恩。”

　　她和隔离宿舍几乎没有交往，大学里上课都是上完就走，眼皮都不抬，也没人乐意费劲跟别人打招呼，霍晓非尤其是不喜欢打招呼的一类。导致了她站在隔壁宿舍门口足足五分钟也没有想到第一句话的台词。正在琢磨着，门突然开了。

　　“咦？霍晓非？”

　　“王佳……”霍晓非尴尬地笑笑：“宿舍没人，太无聊了。”

　　王佳一拍大腿：“我们宿舍也就我一个，我都快闷死了，来啊你快进来坐。”

　　霍晓非松了一口气。

　　“她们人都哪去了？今天好像没课吧？”

　　“今天没课，她们都去做家教了，你们宿舍的好像也是吧？”王佳倒了杯水递过来。

　　“我也不清楚，回来都俩小时了人影都不见。”霍晓非闷闷地说：“很久没回宿舍了。”

　　王佳诡秘的笑了：“你和二班的钟声在外面住的？”

　　霍晓非点头：“我晚上失眠，朱红喜欢磨牙我睡不好就出去住了。”说着自己也不信，就讪讪地住了口。

　　“嗨，也没啥，现在男女朋友出去住都很正常了。”王佳看出她的尴尬，做了一个无用的圆场：“于娟她们都和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呢，不过这阵子抓得紧估计早晚得回来。”

　　霍晓非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整整一个学期没看见于娟和周捷在一起了。也听见有传闻说于娟把周捷给甩了，但是在钟声面前她提都不敢提，更别说打探了，那简直就是□□的血证。

　　她问：“于娟不跟周捷在一起了？”

　　“早不在一起了，你这消息也太out了吧！”王佳露出夸张的表情：“大半年娃都生出来啦，于娟跟体院的一个男的好了，好像是她高中同学，一米八几，家里超有钱，比周捷条件好多了。”

　　大概就是今年年初过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了，霍晓非有点黯然，早觉得周捷条件不好干嘛还招惹人家呢。但是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晕，还以为于娟多喜欢周捷呢，当初追得那么猛。”

　　“于娟这人就这样，喜欢起来猛，不喜欢起来也容易，”王佳笑：“听她说主要是因为周捷太小气了。”

　　“小气？”

　　“嗯，你还记得元旦晚会的事儿吗？”

　　霍晓非点头，这晚会是钟声他们文艺部办的，当时有个节目是五人组合唱《和未来有约》钟声于娟周捷都在其中。

　　王佳继续说：“于娟那会儿正和周捷发展着呢，老是一起排练，有一回排练完了于娟肚子饿想去食堂吃面，俩人就去吃了，你猜怎么着？”

　　霍晓非瞪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摇头。

　　“周捷和于娟一人吃了一碗面，居然最后周捷只付了自己的钱。”

　　霍晓非嘴巴张成了O型。王佳得意地说：“追女生连一碗面都舍不得请，你说这男人还有意思么？”

　　“但是那会儿我好像老是看见他俩去四楼吃炒菜，总不会是于娟付钱吧？”

　　王佳挠了挠脑袋：“这个我也不晓得啦我也是听于娟说的，反正俩人不在一块了。周捷也不愁没人追，据说赵丽在追他呢。”

　　“赵丽？”霍晓非的嘴巴再一次成了O型。

　　王佳笑了：“你也惊吓吧？我听说时也吓得够呛，你说不就是周捷么又不是周杰伦，干嘛条件这么好的一女生巴巴的都要追他啊？”

　　确实是惊吓，这么说吧，如果说苗颖的家境算得上B的话，那么赵丽的家境至少得是B+，家里开了一个船厂，父亲还是什么人大代表，名利双收的典型。可惜长得不怎么滴，一脸的痘，小眼睛，身材也有些微胖。霍晓非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周捷一定会被套牢，如果他的家境真如传言中那么不堪的话。那会儿傍大款还是小说中的事，尤其是溪州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这些上层糜烂大部分还是被当做神话传诵，嚼嚼舌头跟而已，谁也没想到会真的在现实生活中遇见。学生中总流传着某某某被谁谁包养，学校门口停着的那辆奥迪A6就是接送某某的专车云云。但是也就是这么一说，谁也不会想着去证实这么一件无稽的事实，霍晓非曾经见过门口的那辆车里有人出来，分明是两个中年人夫妇，可见传闻这东西是多么的不靠谱。在霍晓非的眼睛里，这些事无非是生活贫瘠的大学生们心中的臆想YY，纯粹的捕风捉影。傍大款尚且在意识以外，何况是男性的反奸？小白脸的现实版，简直是太超越了。

　　东拉西扯到约莫近十点，宿舍的门响动了。霍晓非探出头去是谢云回来了。她回头冲王佳摆摆手：“宿舍有人回来了，我先回了啊！”

　　“好啊，以后经常过来玩，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谢云惊讶地看着霍晓非：“哟，你怎么回啦了？又跟钟声吵架了?”

　　“哪啊，”霍晓非翻了个白眼：“班长通知的，说是从下周一开始宿舍要查夜了。”

　　“晕！”谢云放下包，坐上床喘气：“学校怎么这么神经啊？查夜？那你跟钟声怎么办？”

　　“房子都退了，就这么着呗。反正俩人老在一起也不好，腻歪。”

　　“哟，”谢云撇着嘴笑：“你们俩甜得能把人腻死，我看着都受不了，还腻歪~”

　　霍晓非尴尬地笑笑转开话题，说：“你们哪去了？这么晚才回？”

　　谢云猛灌一口水：“我去做家教了，你听听我的嗓子都成鸭子了。”

　　“做家教辛苦吧？”

　　“辛苦，累死了都，现在的小孩都鬼精鬼精的，家长吧又不是傻子，”谢云摆了摆手：“就是受罪，一个小时才三十，路上骑车都要来回一个小时。要不是想锻炼锻炼自己，我才懒得这么晚迎着冷风在路上奔波了，骑着车我自己心里都怪凄凉的。”

　　“你教什么？语文？”

　　“英语——语文家教现在都没人要，”谢云叹了口气：“好在四级过了，不然连家教都找不着，真不知道以后能干吗去。你不知道现在的家长——就在孩子旁边坐着看着你讲，生怕你水平不行，我心想你行你教去啊？还请什么家教，结果我教孩子读单词‘read’，人奶奶从厨房里发话了：‘那个read好像是读长音吧？谢老师好像读的是短音啊？’我当时就蒙了。”

　　“靠，奶奶都这么厉害？”霍晓非被打击到了，想到自己奶奶连普通话都不一定能听利索。

　　“那是，人奶奶是溪州人医的护士长，小孩才初一钢琴八级了，我晕，这哪是去做家教啊？简直是丢人去的。”

　　正说着门一响，朱红一脸晦气地推开门进来了，也没对霍晓非的出现表示出讶异，连声抱怨：“奶奶的都什么人哪？拖我这么长时间，嗓子都冒烟了。”

　　谢云立马找到知己般的趋向前迎接：“是吧？累死了吧？”

　　“何止啊？说好了六点到八点，今天我去早了五点五十就开始了，等讲完她的任务都快九点了，气死奶奶我了，一分钱没多给——还嫌我普通话不标准——”朱红狠狠一拍桌子：“我算是看出来了，她们就说明摆着想压榨大学生劳动力，反正供大于求你能怎么着？哎，霍晓非你怎么回来了？”她终于气急败坏地扫到了霍晓非，劈头就说一句：“又跟钟声吵架啦？”

　　谢云笑起来：“跟我的第一反应一摸一样，不是，说是下周开始查夜了。”

　　朱红一拍脑袋：“对了，我都给忘了，女生部前天才开会说了这事。我看学校也就是瞎折腾，夜里检查来检查去也不想想多耽误别人睡觉啊？”朱红已然克服了初来时地方口音带来的窘迫与紧张，混入了女生部，也成为学生会一员干将了。

　　徐艳和刘海燕也陆续呵着白气回来。看样子都是去做家教了，霍晓非觉得自己开始落伍了，再掂量掂量自己的腰包，觉得出去找活儿做也是一个不错的途径。尽管她们个个一脸苦大仇深的被压迫劳动者表情，但是不能抹杀她们在吃串的时候就是比没做家教的人要理直气壮一点。再加两串丸子，墨鱼的啊，反正自己的血汗钱，用着心里倍儿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