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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若若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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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在我的印象中早已经模糊不清,甚至她教我们的儿歌和书,在我脑海中都比她的脸还清晰。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娘离开的时候爹爹说我才三岁,记不清她也很正常。我爹爹是大辽非常有名的大将军,奶奶以前也是公主,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他们都很疼我,更没有人欺负我,可是我还是最爱爹爹,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坐在他肩上听他给我讲外面的事,有时候也会讲娘的事,每到这时候,我便会觉得很难受,因为我看得出爹爹很不开心,于是我渐渐就不再问他娘亲的事了。后来爹爹又娶了灵姨,姨姨也很温柔很喜欢我,可我还是喜欢坐在爹爹怀里。
娘亲离开已经十年了,我早已是大辽最尊贵的准太子妃,我不能再在爹爹怀里撒娇,也不能跟琦琦他们一起爬树嬉闹下河摸鱼,太后奶奶和皇后娘娘说要注意皇家风范,倒是在皇帝叔叔跟前我反而更自在些。
三年前我基本上就住到皇宫了,宗真太子小我近四岁,比家里的飒儿更像我弟弟,他说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了。其实宫里的小孩子都喜欢,老是问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故事——我才不告诉他们呢,每年我都会收到两本故事书,里面还画着非常漂亮的娃娃和许多小动物,爹爹说那是娘亲留给我的礼物,要是拿出来他们肯定会抢着看,到时候弄坏了可就再也没有了。所以还是我给他们讲就好。
元妃娘娘是太子的生母,她三哥的女儿香儿一直不喜欢我,大公主说那是因为她想嫁给宗真做太子妃,其实我也无所谓,不做太子妃我不就可以回家跟爹爹琦琦他们在一起了?不过我也只敢一个人想想罢了,不嫁给宗真,我不一定能找得到对我更好的丈夫,十三岁的我已经开始明白一些事了,阿娜的爹爹经常喝醉了酒就打她娘亲,宗和的爹爹听说根本就不理他娘亲——我可不要嫁一个会打人或不理我的相公。宗真除了皇帝父亲和太后奶奶,就最听我的话了,我要是嫁给他,他应该不会打我或不理我!对,就这样,还有那个香儿,我要是真让她将来当了太子妃,我肯定会过得很惨很惨——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总是想陷害我,从背后推我,或脚下想绊倒我,将我的衣服弄脏或划破好让我在人前丢丑……虽然除了有一次绊倒我,她再没有一次得逞,我还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诡计!
有一次大家一起到宫外的京郊别苑游玩,她竟然将药下到我的茶水里,幸好给一个侍卫叔叔发现了,听说皇帝叔叔后来连元妃娘娘也骂了一顿,至于香儿,也再没进过宫。半年以后听说她跟一个家仆被人捉奸在床,至此我再也没有在上京见过她。对了,说到那侍卫叔叔,他的武功真的很好,而且我总是觉得他很面熟,后来才知道他从我进宫时就一直保护我,和玉姨她们一样,他们都是来自大理一个什么学院,似乎是娘的吩咐。
可是娘既然还活着,她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我很难过,去问爹爹,爹爹似乎更难过——而且还不许我告诉别人。于是我一天比一天不快乐,甚至开始怨起娘了,直到无意中见到婉清姑姑和夙玉舅舅——
舅舅和姑姑给我解释了很多,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想到自己被娘亲抛弃了,我便告诉自己我也不要娘亲——我有爹爹奶奶,有皇帝叔叔太后奶奶,有哥哥姐姐,还有很多喜欢我的人,我才不要她呢!
渐渐,娘亲在我心里越来越淡,我也尽量不去想她。二十岁时,我和十六岁的宗真成亲,奶奶和太后奶奶也相继去世,两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宫女仆人很多,我觉得我还是很忙,皇后娘娘和元妃娘娘继续在后宫争权夺宠,我静静地看着,想着有一天也许自己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成亲十二年后,我突然收到夙玉舅舅的信,说是母亲怕是不行了,问我愿不愿意去夏州见她最后一面?一瞬间我很茫然,母亲在我记忆中早已只是一个代名词,便是以前心里对她的怨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现在她就要死了,我要不要去见她?
最后我只好回去问了爹爹,闻言爹爹一下子愣住了,眼中的茫然似乎比我还重,许久只听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她——不是跟神医是朋友么?才五十七岁都不到——他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爹爹,要不我们去看看娘?”望着看似沉浸在震惊悲伤中的爹爹,我低声道,也开始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只是不知道是为爹爹,还是母亲的身体。
“你去吧,她不会高兴见到我的!”良久,爹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低道:“若若,当年都是爹爹的错,你娘——她也是逼不得已才丢下你的,你别怨她——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连一个整天敌视自己的陌路人都能救,连逼得她夫离子散的爹爹都能原谅,她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等你回来,你若还是想听,爹爹便将当年的事全部告诉你!”
“爹爹,娘也许真的很好,可是我却知道,最疼若若的却是爹爹!”看到他逐渐湿润的眼眶,我想我是有些明白他的心情的,握住他的手,我也酸酸道:“请爹爹保重身体!若若已经没有娘了,请爹爹陪着若若——”
罢了,就当为了爹爹,我便去趟夏州。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便离了上京城。至夏州时正好是傍晚,冬末还有些冷,我觉得自己心里却有些发汗。玉姨给门房出示了腰牌,进了满是梅香的内苑,门口第一个迎出来的便是我那生身父亲,明明比爹爹还小两岁,却已是满头银发,不过清俊的容颜反而因此显得更加年轻。
看到我,只愣了片刻,他眼中便蓄满泪水,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欢喜,那一声“若若”也叫得极为温柔细腻,刹那间我便明白对于这个称呼他已经唤过百遍千遍。心顿时暖暖的,原来这便是娘最爱的人,我似乎也无法拒绝这样温柔的人。
屋内的妇人极瘦,似乎随便一阵风便能吹跑,脸尖尖的,气色也很差,只有眼中的惊喜慈爱还像个正常人的情绪。看到这样的娘亲,我的泪也马上落下,我也突然意识到,哪怕娘是真的抛弃我,我还是想见到她。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虽然只陪了她一天,我却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娘说她离开上京是因为太后奶奶这么要求的,因为她是敌国大宋的人,害怕她教唆爹爹离开大辽。
娘笑着说我就是个小人质,为着使大宋的杨家伯伯叔叔打仗时能对大辽士兵手下留情。
娘说爹爹救过杨家爹爹和叔伯们,她早就不怪爹爹逼她离开大宋了。
……
娘说要我学会最爱自己,宗真将来会是皇帝,不能爱他,但可以当他是朋友,亲人;要爱自己的孩子,但更要教导他们懂事明理,不可娇宠溺爱;娘还要我孝敬爹爹,关心琦琦他们和自己的朋友——
……
回去的路上,我终于有些明白了,明明娘心里没有自己,爹爹为什么还是那么爱她!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是她就要死了——想到这里我突然就很难过!
可是我问娘为什么不喝药时,娘却继续笑着说:“药很苦,明明知道喝了也没用,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吃苦?”
明明我觉得很诡异,可是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半个多月后,还是在马车里,我收到了娘的死讯,杨家爹爹也跟她一起去了。不待我反应过来,眼泪便大颗大颗在落下,胸口也好痛好痛——
娘不要我送她们,她说只要我们活着,她便活着,只要我们过得幸福,她便满足了。
爹,娘,若若会永远记着你们,我会过得很幸福。能做你们的女儿,若若很高兴,真的——对着夏州的方向拜了拜,我也在心里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一定听得到。
胞弟小白告诉我,在上京的三年,娘三次经历死劫,两次都是因为我们——而自我成了大辽的太子妃,娘便不顾所有人的劝阻重操旧业,一心扩大手中的生意,只为了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我。这三十年来上京有多少人为了我——和这个太子妃之位奔波谋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香儿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丑,萧氏一族有多少诡计多端阴谋叠出的名门闺秀眼睛在盯着我现在这个身份,爹娘一清二楚。
回到上京,有些茫然地将娘的信交给皇帝叔叔——哦,我早就改口叫父皇了。他定定望了我一眼,有些欣喜而急切地拆开,却在瞬间僵住了,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惊骇而阴晴不定。
“她——真的死了?”半晌,父皇望着我有些阴沉地开口。
“儿臣离开夏州只半个月,他们便一起去了!”虽然有些惊惧于如此反常的父皇,我还是如实答道。半晌,我又有些忐忑地开口:“父皇,您没事吧?”
“你——去吧!”收回凝聚在我身上的目光,眼前的人淡淡道。
次日,听说父皇那天又进了宫里最神秘的那个禁地,与皇宫的华贵豪华相比,那里真是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院子,两进殿院,无甚精巧美丽的建筑装饰,却被父皇圈为禁地。我也是以前无意中听说那里住过一个女子,似乎父皇还准备封妃的,可是却在一次出宫后葬身于京郊别苑的一场大火中。
后来,弄清楚那场大火发生的时间,再想到以前父皇无意中似乎冲我唤过“琳琅”这两个字,联系到夏州时,杨家爹爹一直念在口中的名字——我突然就知道那位让人感叹红颜薄命的女子是谁了!眼泪也倏然落下——娘,当年你到底受过怎样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