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入梦》幽篁山鬼

18、褚天玲

　　“妹妹，你还是回去吧。”洛亭中，一威武少年对同桌人说道。
　　那人身着男装，却身材婀娜，傅粉施朱，妍姿俏丽，一看便知是女子装扮。她眉宇间一股英气，与少年颇有几分相似。“爹逼我进宫。我才不回去！”
　　原来，少年便是当今虎平将军的儿子——褚天英，少女是他不久前刚行过及笄礼的亲妹妹——褚天玲。他们的父亲褚广平想让女儿进宫，做皇帝妃子。褚天玲百般不愿，与褚广平吵了一架，跑出了家。
　　“进宫有什么不好？”褚天英看着妹妹，规劝道，“父亲贵为大将军，普天之下，少有人及。普通世家子弟，哪里配的上你？你进了宫，皇上一定封你为四妃之首，后宫之中，仅在皇后之下。不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吗？”
　　“四妃之首？还不是要看皇后脸色！我才不要屈居卫冬晴那丫头之下？”
　　褚广平与丞相卫忠素来不睦，致使双方子女自幼交恶。
　　“以妹妹的人品相貌，再加上爹和我在宫外为你打点，卫冬晴那丫头哪里是你的对手？那后位还不迟早是妹妹你的！”
　　“我不想当皇后！不想嫁给皇帝！”褚天玲气道，“爹只会为他自己，一点都不听我的意愿！”
　　褚天英见妹妹这次事情态度分外坚决，不禁有几分奇怪。“那你想嫁给谁？”
　　“反正，我就是不想进宫。”褚天玲撇嘴道，不禁有些心虚。若是没遇到那人，自己一定会听从父兄的安排，乖乖进宫。可是自从那日见过他后，自己脑海中便时时浮现他的影子。再让她进宫，她如何也不会答应。
　　“你这样偷跑出来，也不是办法。早晚要回家。父亲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到时，不仅一样要送你进宫，还要责罚你。”
　　“除非他绑着我，我死活都不会进宫。”
　　“那你也应该回家好好跟父亲商量，没准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样跑出来，白惹娘担心。”
　　褚天玲听着哥哥的唠叨，不耐烦道：“你说话的口气，跟爹一模一样。你再这样唠叨，就快走吧。”褚天玲见他仍要开口，忙道，“这洛亭最近名声大噪。我早就想来见识见识了。只是一个人来不太方便，现在正好有你陪我。”
　　褚天英不久前才随父亲回到帝都，今天第一次来洛亭，也很好奇，不禁四下打量。二人如今身在二楼的雅座。桌与桌见以屏风相隔，可以看到楼下。楼下有几名淡妆女子怀抱琵琶、胡琴、洞箫等乐器演奏，乐声清理优雅，并无普通馆坊的颓靡之气。周围座无虚席，却不嘈杂。各人或独自品茶，或三三两两谈诗论赋，又或欣赏墙上的字画。褚天英再看楼内清雅的布置，看来主人倒有几分风雅。
　　这时，他见一华服男子走上楼来，却是卫昊山。
　　褚天玲显然也看见了，“怎么他也来了？”
　　卫昊山也察觉到二人，冲两人抱拳一笑，笑容似友好，更似不屑。
　　褚天英也抱了抱拳，面容冷峻，毫无笑容。诸天玲则是轻蔑地冷哼一声。
　　卫昊山不以为意，径自走到空桌坐下。

　　楼下突然一阵惊动。
　　只见一白衣女子怀抱古琴施施然走来，盘膝坐到琴榻前。她皓如凝脂，眉目如画，不施脂粉，虽不是妩媚艳丽，但清眸流盼间，光华无限。
　　她拨了两下琴弦，琴声清越，若珠落玉盘。随后，含笑环视楼中宾客。素手微抬，琴音初时微弱，渐渐清扬，如鸣佩环，引人入胜。曲调却是褚天玲从未听过。
　　她心中烦恼，无心听琴。打量楼中宾客，只见，各人听得如痴如醉，目不转睛地凝视弹琴女子，都停止了手中动作，更无人说话，仿佛一点点声响都会破坏这美妙的琴音。再看身旁兄长，也是全神贯注，旁若无人。而那女子唇角含笑，眼神却说不出的清冷淡漠，对众人的痴迷不以为意，好似独坐幽篁，对月当歌。褚天玲自小随父亲出入名流宴会，见过无数美女，甚至倾城绝色。初时，认为这女子清华有余，艳丽不足，此刻却觉她仙姿玉色，淡雅脱俗，冠压群芳。
　　一曲终了，余人仍沉浸在琴音当中，楼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褚天玲见各人神色，不禁暗想，若是那人在此会怎样？与其说他对自己冷漠，不如说是一派自然，与对别人殊无二致，这更让她忧恼。若是他在这里，是和众人一样，还是一如往常？想到此处，忍不住一阵烦闷。忽见那女子不理众人，起身离座，正要离开。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等一等。”
　　众人方从回味中惊醒。
　　那女子脚步微顿。身旁小童恭声道：“不知客人有何见教？”
　　“只弹了一首就走？不如上来为我单独一奏。”
　　“对不起您了。我家姑娘从不单独陪客。”
　　褚天玲见少女似毫不在意自己，又要离开，不禁喊道：“我出五百两银子！”
　　少女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举步上楼。
　　褚天玲见众人皆注视自己，心中得意，“我当多清高，还不是为了银子。”
　　“我来不是因为答应了你的要求，而是想告诉姑娘。”洛卿走到她跟前，在“姑娘”二字上刻意加重，“莫要再大喊大叫。既是做了男装打扮，就该有所收敛，安分守己才好。”洛卿曾见褚广平班师回朝，认出了她身边的褚天英，再见女子神情，便猜出她是褚广平的女儿，心中本就不喜，又见她出言挑衅，更加厌恶。
　　褚天玲听了她的话，又看见周围人看着自己，神情似在嘲讽窃笑。自己出身尊贵，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卖笑的！与那些青楼妓女有什么分别？你可知我是谁，敢这样侮辱我！”
　　洛卿闻言冷笑着打断，“我劝你还是不要说出来历的好。姑娘既说我这儿是青楼妓院，又女扮男装来此，往来宾客有目共睹。说出来不免白白有辱家门，惹人耻笑！”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
　　褚天玲气得身子颤抖，却偏偏找不出言语反驳，“你，你，你这个……”
　　洛卿知她大怒之下，定要出言辱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向着着楼下宾客，打断道：“今日洛卿还未赋诗，现在正好有一首《咏柳》，请各位品评。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这首诗名为咏柳，实是讽刺褚天玲狂妄无礼，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洛卿吟罢，在众人的轰然叫好声中翩然下楼，再未看褚天玲一眼。

作者有话说

　　谢谢风澜意帮忙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