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少年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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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在了回府的辇车上时，梅望溪却将手从苏瑶手里重重地抽了出来。
苏瑶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并不介意，照例脱了长长的外袍，慵懒地在车中小榻上倚坐下来。
梅望溪见她如此，又是冷冷一哼。
苏瑶无奈，便伸手过去将他拉到身边，仿佛安抚生气的小猫一般，轻轻地摸了摸他整齐束起的乌发。
梅望溪本不想坐去她身边，可等苏瑶握住他的手时，却似忘了一切般任由她将自己拉了过去。
“最近你好像很容易生气。”苏瑶笑道，“可是修习出了什么岔子？”
“……无。”梅望溪紧紧抿唇，过了片刻才答了一个字。
“既无，那我们便谈正事罢。”他不愿意说，苏瑶便也不多问了，或许梅望溪有心事，不过那总归是他的隐私，“今日入宫，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目光在她唇角那抹似乎有些暧昧的笑上停留片刻，梅望溪冷道：“自然不是。”
“那少年，看来就是传说中如今圣眷正隆的杜洋逃奴了。”并不在意他奇怪的语气，苏瑶续道。
“是他？”闻言梅望溪这才一惊醒悟。
“望溪，你今日可是……有些让我失望哦。”轻抚在他发上的手收了回来，苏瑶勾唇淡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不过梅望溪这几年来早已今非昔比，他的进境她全看在眼内，至于他今日为何如此失常……苏瑶挑眉略想了想，最后将原因归结在或许落英山之行过于劳累，大概他尚未完全恢复过来罢。
“我……”将她的话听入耳内，梅望溪心中不由一阵巨震。
她说，她对他失望了。
所以，她就要离开了，是不是？
又思及方才她对那绝色少年神色熙暖，想必是找到比自己更合她心意的人了，她就要不要他了……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紧紧咬住了唇，用力之大，竟令苍白唇瓣上渗出丝丝殷红。
“望溪。你怎么了？”被他突如其来的异样几乎吓了一跳，苏瑶皱眉伸手轻触他的额头，却发现他竟不停地轻颤着，“哪里不舒服？”
难得地坐直了身子，苏瑶扶着他的肩头让他在榻上躺下，再拉过绒毯替他盖好，“可是昨日在落英山雾气中冲撞了什么？”
梅望溪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脸色苍白得骇人。
“我去传医官。”见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苏瑶起身，准备让人去传随行的医官。
八皇子从小身体荏弱，是以无论何时出门，身边总是会带着医官，本不过是东陵女帝的另一番做作，谁知这次却真用上了。
可她才一动作，却被梅望溪用力抓住了衣袖。
“别……走。”他的目光迷乱涣散，一片阗黑的眸中只映出苏瑶一人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他的一切。
“嗯，我不走。”柔声出言安慰着他，苏瑶重又在榻边坐下，“不过若是真难受得很了，跟我说。”
梅望溪无力地点了点头，手却紧紧攥住她的衣袖不肯放松丝毫。
苏瑶任由他握着，又去试了试他的脉，确定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全不明白为何去了宫中一趟，又不曾见着他那深恶痛绝的母皇，为何他却又如此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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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皇子府上，苏瑶亲自把人抱下了车，阖府上下见状，不由又是一阵如临大敌般的忙碌，好不容易才诊出八皇子不过是一时气血攻心，引得旧症有些许发作起来，总归用药之后再好好将养几日，便能恢复过来。
苏瑶在侧听了医官回禀，才真正放了心。
不论她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为何，多年相处下来，她早已把这少年看成了自己的责任。
梅望溪这病来的又急又快，全是因为心病之故。
是以在见苏瑶不即不离地在他身边照料，似乎并不像是被宫中那艳色少年惑去神智，以至想要离弃他时，他的病便逐渐地好转起来，只是偶尔自昏沉中醒来，若是不见苏瑶的人，仍会又发作起来。
苏瑶无奈，最后只好让人将自己的床榻搬入他的卧房内，时刻不离他左右。
如此情状看在旁人眼中，自然又是对皇子夫妻鹣鲽情深的一番艳羡，却不知这正是梅望溪心中埋得最深的心病。
这天苏瑶照例给梅望溪喂完了药，尊贵无比的八皇子只说再睡不着，于是皇妻大人便只有随手抽了卷游记，坐在他床边随兴念着。
苏瑶的声音低柔和润，十分好听，逐字念来，梅望溪全不曾细听其中意思，却是沉浸在她的每个吐字之间了。
房中鹤嘴炉中燃了些新州香，清幽香味随着淡淡烟气一路蜿蜒过来，到了床前窗边又被雕花格子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浓郁三分，衬着苏瑶念书时沉静侧脸，盈出浅淡暧昧。
梅望溪微微偏过头看她，只觉得似乎醉在其中了。
苏瑶偶尔低头，却见他睁着一双秋水翦瞳定定地看着自己，长长的睫羽也掩不去眸中专注，不知为何，心中突地一跳，竟险些念错了篇句。
偏偏此时，一阵轻巧的敲门声打破了房中流转不明的气氛。
“皇妻殿下……府外有人指名要见您。”得到许可进入的侍人小心地报道。
苏瑶没来得及答话，梅望溪便冷笑道：“那人当本宫府上是什么地方，要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么。”
“回殿下，来人坐的是宫中御车，拿了陛下的凤舞令牌。”侍人不敢有所隐瞒，据实以报。
梅望溪一时无语，苏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去去就来。”
梅望溪虽然心中仍是不愿，见她答应了下来，且那人又拿了如朕亲临的凤舞令牌，终究还是答应了。
苏瑶一路随侍人往厅中走去，一面想为何这宫中来人指名要见自己。若是奉旨来探梅望溪之病的，那自不必拿出凤舞令牌，若是当年对女帝下药东窗事发，想来也不该如此遮遮掩掩，直接将自己拿下送入天牢才是正经。
才到了厅中，便见远远地一人端坐轮椅之上，被宫侍一路推了进来。
苏瑶心中此时才觉了然，竟然是他。
少年蓝衣乌发，坐定后望着苏瑶浅浅一笑，媚艳动人，如此艳色，除了那日在宫中殿内的少年，别无他人。
“又见面了。”少年向着她微微欠身，“八皇妻殿下。”
苏瑶神色微变，挥手示意侍人们都退下后，方才开口：“阁下今日为何而来？”
“奉皇命探病而来。”少年勾唇而笑，答得流畅自然。
“以凤舞令探病，当真少见呢。”苏瑶语气淡淡的，亲自上前斟茶，递到少年手中。
“那依殿下之意，奴今日此来，所为何事？”虽少年在语中自称微贱，话里却听不出半点居于低位的意思。
“你这是与本宫在谈条件？”苏瑶刻意提高了声音，似乎发怒。
“不敢。”少年闻言半垂下眼睛，收敛了脸上的随意之色，“奴此行是有求于殿下。”
“哦？”苏瑶语气转柔，审视着他的神色。
“此事天下虽大，却只有殿下一人能够助奴。”少年微微低头，一字字地说完，然后竟以手支住扶手，拖着无力的身体跪倒在地，全是与苏瑶之前见他是迥异的狼狈。
他双腿毫不着力，软绵绵地拖在身后，根本支不起他的身子，眼看就要向前倾去，撞上冷硬的地面。
苏瑶在旁看着，本不欲插手，可早已习惯照顾人的身体反应却先了一步，在他就要倒地时一把捞起了他下坠的身形。
“多谢。”少年在她的扶助下终于稳住倾倒的身子，唇边绽开一抹苦笑，向着苏瑶道谢。
“你不必如此。”索性好人做到底扶着他坐回轮椅之中，苏瑶退开几步淡淡望着他道，“如今阁下圣眷正隆，想必一呼百应，又有什么事，能有求于我这个异国皇妻。”
听她话里似乎带来些许拒绝的意思，少年脸上的淡然有些维持不住，“殿下所见，当非如殿下所言。”
“哦？那你觉得，本宫该看见的是什么。”唇角虽带笑意却并无温度，苏瑶重新落座，漫不经心地问道。
“……真相。”沉吟片刻，少年倏然抬头，一字字说出。
“呵，抬举了。”苏瑶伸手，眯着眼细看十指上涂得殷红颜色，淡道，“你又怎知本宫应该看见的，便是真相。”
少年见她真是决心装糊涂到底，毫无办法，伸手竟将身侧几上茶盏扫下，趁苏瑶略一分神的刹那，翻手握住自袖中滑落的匕首，抵在自己的颈项之上。
“若殿下执意如此，那今日重渊血溅府上，只怕殿下与八殿下都脱不开干系。”
他将匕首抵得很近，每说一个字锋利的刀刃便在他颈上的肌肤之上留下一道血痕，可他执刃之手却始终稳定，一丝颤抖也无。
“你……是在威胁本宫？”苏瑶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却令人听了心中发冷。
少年没有回答，望向她的眼中盛满了绝望的孤注一掷。
苏瑶眸光幽暗，走到他面前，对上他的视线：“你的名字。”
“韩重渊……唔！”少年方才答完她的问话，便只觉腕上一阵剧痛，眼前几乎一黑，只听“叮”得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望着他颈上纵横的血痕，苏瑶从袖里摸出一个玉瓶丢到他怀中，冷道：“时候已晚，阁下身为宫中之人，陛下宠臣，如此时刻不便再留于外府之中。请回罢。”
说完，她不等少年回话，便轻轻击掌，召来两名侍人，让他们推着韩重渊离开了。
而韩重渊似乎尚未自方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竟任由他们将自己送出了府外。
苏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间，又看了看院内竖着的日晷，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传晚膳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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