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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何如薄幸锦衣郎(2) ...

  •   北野陵喘得有些吃力,声音也低低的,“只有你,日夜在我身边,经手那些布防和情报……你知道吗?那日我带兵突袭岑真驻地,却空无一人。是谁提前把情报告诉他的?沈策又是怎么知道的北疆异变?姝姝,我是你的夫君,你就这样对我。”

      “夫君?”沈逢姝重复,她手指用力抓着袖角,像是要哭,又带着笑意,“你病得那样严重,当时的局势又是那样严峻,我真的怕……才会写信求哥哥带来援军。你是我的夫君,难道这还要疑我?”

      北野陵猛地睁开眼:

      “孤疑你?那是谁泄露的情报?你哥哥又为什么会联合岑真夜袭孤的大营?”他冷冷笑着,猛地一把豁开织金云纹的衣襟,露出里面已经慢慢渗出血迹的纱布:

      “看到这处伤了吗?是那夜你哥哥的副官亲手捅进来的,上面淬了寒毒,无药可解。孤活着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如果不是凝霜拦住你,你是不是要联合你哥哥与岑真,在惊雷谷把孤杀了?沈逢姝——”

      他看着门口的沈逢姝,薄唇突然勾起很轻的笑意。手慢慢抬起来,似是想把她拉进怀里,可是最后却没了力气,重重摔落,“——你曾有过真心吗?”

      沈逢姝默默看着他,慢慢别过头。

      一道泪,又或许是漏进来的日光,一闪而过,划过她的面颊。“我豁了命递出去消息,求哥哥带来援兵,你觉得是要害你;白凝霜要杀我,在你这里倒是成了头号功臣。北野陵,你既然忌惮防备我至此,当初何故娶我?哦,是了,因着我与白凝霜三分相似的面容,是不是?呵,我有没有真心不知道,王爷对白凝霜的真心,倒是令人垂泪。”

      她把一个东西用力摔在北野陵的书案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野陵低下头,是个没绣好的香囊,针脚拙劣得可爱,却能看出是主人匆匆完工,针脚凌乱地缠成一团。

      ——如今,这个香囊就静静摆在北野陵面前的托盘上,旁边还有几件别的遗物。

      沈逢姝留在他寝殿的东西很少,几乎都是当年她送给他的礼物。

      清走这些遗物后,原本就空荡荡的寝殿愈发冷清。

      沈逢姝在北野陵身边只有三年,人走茶凉后,生活的痕迹轻而易举就被抹去。

      看着那枚香囊,想起沈逢姝,北野陵就会喘不过气。

      “来人。”

      他叫来亲卫,让他送一封奏折进宫。在那封奏折上,他提请内务府将沈逢姝从族谱与玉碟上除名。

      皇帝准许了。

      从此,阖府上下再不允许再议论先王妃沈氏,偶尔有人无意中提及,最后都是死罪。

      这世上就再没有沈家的四小姐,仿佛是穆王一场三年大梦,梦醒拜别芙蓉前,便不再回了。

      北野陵忍受着额角的刺痛。他觉得,自己诚然需要一个新的王妃,只要填补上沈逢姝走后的空缺,让这个寝殿再热闹起来,就好了。

      三月二十七,皇后传召北野陵入宫。

      远远就看见太液池畔围了不少人,都是些贵族小姐。说是赏花,实则人比花娇,粉面含春地悄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亲王。

      她们早就被母亲提点过,今日的机会千载难逢。

      穆王北野陵不同于其他皇子,他手腕狠辣干脆,有做储君的潜质。太子虽不昏聩,但却太过平庸,日后这东宫是否易主,还是个变数。今日将女儿送进穆王府,可能过两年就能飞出凤凰。

      北野陵冷冷移开眼,走到近前,合掌行礼:“母后。”

      皇后笑着把他拉到近前,慈祥地关怀道:“皇儿,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尚可。”

      皇后眉眼愈弯,又问:“看你今日一袭劲装,来之前干什么呢?”

      “陪小九骑马。”

      一来一回,全然冷冰冰的态度。

      旁边的贵女与命妇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都说穆王冷心冷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还有人依稀想起了几年前那段他弑兄上位的旧事。但这些种种,未来皇后之位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皇后脸上亦挂不住,干脆轻咳一声,直入主题:

      “你已经开府建衙了,身边需得一直有个贴心人儿。”她亲切道,“母后知道你父皇赐了白姣姣给你,可她到底是庶出,王府还需要有个主母打理家事,一并迎进来,也算是双喜临门。母后为你挑了几个,都是家世性格一等一的好孩子,你看看,可有合眼缘儿的?”

      北野陵没说话,抬眼扫过那些眉目眷眷女孩子,和她们抱了远大期望的母亲。

      最后,目光毫无波澜地落到皇后脸上:“没有。”

      “……再看看。”皇后笑得都有些用力了,她冲紫薇花腾那边招招手,“玉儿,过来。”

      穿水绿宮装的少女眼睛一亮,在其他人或艳羡、或妒忌的目光中,走到北野陵面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穆王殿下。”

      今日进宫是为穆王择妃,她早有准备,听说穆王殿下府里那位白姣姣就是清淡美人,于是便也有意掐细了嗓子:“臣女柳翡玉,见过殿下。”

      北野陵“嗯”了一身:“多大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磁性,柳翡玉的心狂跳起来。

      “回……回殿下。”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声音平稳些,“臣女今年十九岁。”

      北野陵唔了一唔。

      “王妃若还在,应该与你一般大。”

      在柳翡玉愕然的目光中,北野陵冷笑着眯起眼:“她死了,你命够硬吗?”

      一边佯作赏花的皇后失手折断了花枝。

      ……

      北野陵在书房翻着一叠画像,上头是各家贵女的小像,旁边写了年龄家世。

      她们都很漂亮,但北野陵却总是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一个人的影子。李尚书家的小女儿,生了一双酷似沈逢姝的玲珑眼;解将军家的表妹,笑起来很像沈逢姝;王司徒家的三小姐,圆鼻头和沈逢姝一样肉乎乎的……

      他烦躁地阖上眼,将满桌画卷拂到地上。

      “王爷?”进来送参汤的白姣姣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北野陵闻声缓缓睁开眼,那双满是血丝的眸将白姣姣又是一惊。

      “怎么这么憔悴?”她忙上前,将汤搁在桌上,“可是兵部出了什么岔子?”

      北野陵没说话,冰凉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死死盯着她。

      丹凤眼,尖下巴,精致的鼻尖,眼下一颗我见犹怜的泪痣。

      很好,没有一处像是沈逢姝。

      他的目光太过阴鸷,白姣姣害怕起来:“您……”

      北野陵打断她:“你愿不愿意做穆王妃?”

      白姣姣一怔。

      “殿下?”

      “本王说,你愿不愿意做穆王妃。”

      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半分感情,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白姣姣眼睛亮了。她是庶出,就算有皇帝赐婚,也不过抬进来做侧妃。如今北野陵的意思,便是要扶为正室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臣妾荣幸之至!我……”

      她还要说什么,北野陵却直接松开了手。

      “很好。”

      说完之后,他又阖上眼,摆摆手:“退下吧。”

      白姣姣脸色发白,行礼告退了。

      “北野陵,你就是混蛋。”

      沈逢姝久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北野陵抓着扶手的手下意识用力,骨节发白。

      “是,孤是混蛋,你早就该知道了。”他没有睁开眼,冷冷地勾起唇,“与你何干?”

      躁动自心底泛起,北野陵想起前尘种种,只觉得牵扯得胸口旧伤隐隐作痛。

      留不住你,那就彻底扔掉。

      一点痕迹都不留。

      书房已经寂静无声,仿佛方才沈逢姝的出现不过是一场幻觉。

      ……

      穆王殿下点头,婚事便开始慢慢张罗起来,白姣姣也渐渐以主母自居,开始每天往书房送汤。

      北野陵的头痛越来越严重,只有在他想起沈逢姝时,刺痛才会稍有缓解。

      于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

      头更痛了。

      看到北野陵薄唇紧抿,脸色苍白,白姣姣就知道他又头痛了。

      “王爷,”她忧心地蹙着眉,“今天要不要早点休息?”

      北野陵没说话。早点休息也没有用,他会整夜失眠,好不容易入睡,梦里也是沈逢姝。

      梦里闪过无数的片段,锋利而冰冷,有些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明明他们曾经那么恩爱,可是梦里永远只有争吵、讥讽、冷落,北野陵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能感觉到,沈逢姝在一点点走远。

      她骗他,背叛他,爱上了别人。

      他唯一能想到留住沈逢姝的办法,就是把她关在王府里。她想逃,却插翅难逃,仿佛笼中金雀,将自己撞得遍体鳞伤。

      她的眼里渐渐没有了光。

      梦里他们总是在冷战,每次都以沈逢姝停尸三法司结束。

      见北野陵不说话,白姣姣大着胆子上前,抬手要为他揉揉额角。可是,手指才触上他的太阳穴,他猛地睁开眼,狠狠攫住她的手腕。

      那双琥珀色的眼杀机四溢,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做什么?”

      “臣,臣,臣女新学了套按摩手法……”白姣姣吓坏了,疼的几乎站不稳,“想为王爷解忧……”

      “不用了。”北野陵松开手,冷冷吐出几个字,“你退下吧。”

      白姣姣胆战心惊地出了书房。亲卫在她身后关门,她分明听见瓷盏摔碎的声音传来。

      北野陵身心俱疲。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底燃起骇人的狂暴,甚至想拔出刀……

      “你若是不喜欢她,就不要勉强了。”

      沈逢姝说。

      听到久违的声音,北野陵心神一松。

      “你怎么还没走。”他冷冷道,“孤已经把你哥哥放回家给你准备后事,难道你不想投胎了吗?”

      “还在停灵。”沈逢姝笑了一声,告诉他,“再有三日,就要做水陆大会了。”

      水陆大会超度亡灵,她这缕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荒魂,就可以回家了。

      北野陵想说很好,但这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沈逢姝又说,“白姣姣像个花瓶,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北野陵很想说那你来做王妃,但是在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这个事实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神经。

      “你已经死了。”他缓缓开口,“死人少管活人的事。”

      “是。”沈逢姝似乎叹了口气,声音轻松,“我已经死了。”

      马上就能离开你了。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沈逢姝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看着北野陵愈发憔悴,她心里突然泛起奇怪的情绪。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却说不上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佛说四十二章经》
    陵狗漫漫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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