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阿徕

1、第 1 章

　　金秋十月，本应是硕果累累的季节，无奈微凉的天气带给楚院的确是点点萧索之意。
　　紧闭的房门中传来压抑的但是却还是剧烈的咳嗽声。之后咳嗽声依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小童，小小的脸蛋上两条淡淡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似要哭了一样。跨出门槛之后转身，一手拉一边门轻轻的合上，确定不会吵到里面的人的时候才转身快步朝院子里跑去。
　　院子里几株桂花开的正浓，但是香味却只是淡淡的。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楚院里的人随性种上的，并没有谁特意的去打理，说是有点杂乱也不为过的。在穿过一小片菊花的时候小童的脚步缓了下来，脑中闪过的是去年跟着画屏公子到街上去逛街的情景。想到这里小童心里便一阵难过，眼泪也忍不住了。
　　因为泪水糊了眼睛，在加上心有所想，所以让小童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人影。一个不小心便撞了上去。小童这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向来人。
　　来人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很朴素的白衣，长发很随意的用红色丝带松松的绑在一边，额前两缕头发垂在耳际。是很朴素的打扮，却掩盖不了这人倾城的面容。
　　男人看见这个样子的小童眉毛微皱，嘴角牵出了若有似无的微笑，带着点点的戏虐之意。男人一手搭着小童的肩，随即蹲了下来，伸出手企图用指尖揩去小童脸上的泪水，好看的薄唇微张，开口道：“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要是这次你又撞着飞花了看谁跟你求情？你的画屏公子现在都这个样子了，难不成你还想麻烦他不成？”
　　小童这才是回过神来，听见男人这么一说，随即脸上闪现出惊慌的表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是觉得泪渍弄的脸颊不舒服所以抡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这才觉得好一点，然后开口道：“不，不是的。我不要再麻烦公子了。”
　　“呵呵”男人看见这个样子的小童不禁笑了，抬起刚刚给小童擦泪的那只手在小童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便开口道：“好了，好了，这院里谁不知道你最心疼你家画屏公子啊，真是的，呵呵。”男人说到这，眉头皱的更深，连笑容也是带着些惆怅，“你家画屏公子怎么样了？”
　　虽然这么问，但是其实男人也是知道情况是不容自己乐观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是有隐隐的期待。或许人都是天真的动物吧，总是希望世界上能有奇迹降临，哪怕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小童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对着男人摇了摇头。男人见状只觉得心中憋了口气，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在小童的努力之下终于没让泪水再次落下来，才带着哽咽的语调对眼前的男人说：“楼主，我家公子说让我请您过去一趟，他有话跟您说。”
　　男人听见小童这么说，不觉眉头微皱。画屏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都只是日趋严重，每次都是楼里人主动去看他，也没见他主动要求见谁。今次•••难道•••，一个念头闪过男子的脑中，但是随即男子有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从脑中删除。但是这个念头就像生了根一样，在脑中盘根纠错，男人脸上显出了一丝慌乱的神情。随即拉过小童，起身往前走去。
　　咳嗽声越来越近，男人额头的浅浅皱纹也越来越深，两条细眉似要宁在一块。男人停在房门前，伸出一只手，缓缓的推开门。小童似有点迫不及待一样，越过男人便冲向屋子里。门开的一瞬间，咳嗽声似乎扩大的一倍，空气中也隐隐的泛着血的味道，让男人心中一阵不舒服，脸上的表情也变的凝重。
　　忽然里屋传出小童的一声惊呼，让男人心中一沉，快步向里屋走去。
　　屋里放着一面画屏，很没有特色的一幅画，不过十二尺宽十二尺高。只不过整幅画的色调都是亮色，从画屏的一个角落开始延伸，是数不尽的，小朵小朵的淡黄色的菊花，延伸到差不多整个画屏的三分之一的时候停止。画中似乎有风，因为一条条细小的菊瓣从菊花停止的地方开始延伸，真个延伸到所谓的天空才渐渐不见踪影。混在菊瓣中有两只白色的小粉蝶翩然起舞，似是享受着难得的盛宴。而在画屏中，与成堆的菊花成对角的地方题着一首诗，是词人晏殊的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这是一副很有生机的画，却陪着略带哀伤的诗句。
　　男人清楚的记得这幅画的全貌，但是此时上面多了几点红梅，让整个画似乎不一样了。未干的痕迹表明这是刚刚弄上去的，看着那妖异的红色，在加上丝丝的血腥味，男人很快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眉头更加紧缩，转过画屏看见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蹲在地上，一根苍白的手指竖在小童的嘴唇中央。而此时小童眼睛瞪的大大的，泛着泪光，嘴唇微翘，嘴角向下拉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这个乱发的男子。
　　被小童称作楼主的男人走进这个头发凌乱的男子，开口道：“怎么又起来了，不是说叫你好好的躺在床上的么，天气渐渐转凉了，你要再这个样子任性，你的病怎么好的起来啊！”
　　蹲在地上的男子听见这话，双肩微微颤抖，“呵呵”的笑了出来，但是似乎是微凉的空气进入了口腔男子双肩开始剧烈的抖动，大声的咳嗽出声。小童立马惊慌的用自己小小的手掌拍打男子消瘦的背部，似乎这个样子就能减少男子的痛苦一样。
　　男人也弯腰伸出手拉起蹲在地上的男子。男子挣扎的站起身，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用眼神安抚眼前这个似乎已经忍到极限的小童。男子剧烈的咳嗽了几下才似乎勉强缓过气来，转过头对男人说道：“楼主不必说这种话来宽慰我，我这病我是知道的。恐怕•••”男子说道着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此时展现在男人眼前的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苍白到隐隐泛着青光，两只水一般的眼睛深深的陷进眼窝中却闪着晶亮的光芒，眼窝下是一层深深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些妖异的血丝。此时眼前男子的脸只能用骇人来形容了，只能从轮廓上能依稀辨别出这个便是曾经名震洛阳的画屏公子。
　　“烟儿，我饿了。能帮公子去厨房做一碗白粥么？”
　　男子轻声对小童说道，而此时小童惊讶的看着眼前男子，瞬间脸上闪出欣喜的光芒，猛的使劲的点都，说了句“公子稍等”便冲了出去。男子看着小童远去的背影温和的笑了。其实这也不怪小童如此的惊喜，几天前男子便是吃什么吐什么，连之后看见汤药都人不住犯恶心了。而此时男子主动说要吃粥，在小童的思维里，这便表示公子已经慢慢的好了。但是同为成年人的被称作楼主的男人却不会有小童的这种想法的，男人明白男子是想有事情跟自己说，或许今天的谈话将是他们最后一次了吧，男人内心纠结。
　　男人想将面前这个虚弱的男子扶回床上，但是男子却执拗的站在画屏前。男子目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画屏，嘴角微扯，露出个哀戚的微笑。没有转移视线，只是开口对男子说道：“楼主知道为什么我如此的喜欢这幅画么？”
　　男人听了男子这话，很自然的摇头，但是发觉男子的视线并没有对着自己于是开口回答“不知”。
　　男子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嘴角的弧度加深，瞳孔放大，眼神似乎也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梦境，但是无疑这么梦境应该是很美。男子的声音像是穿过层层云雾才到达男人的耳际似得。男子说：“其实这画里画的就是希望，就是光明。是我这种人每个人心中的希望，而光明也是我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看见这两只蝶儿了么？”男子说道着，伸出苍白而消瘦的手，伸出五指抚摸画屏上的两只蝴蝶。两只粉蝶原本是白色的，但是一滴妖异的红将他们一半的身子染成了红色，相对于原来增加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男人听到这便沉默了，这样的命运怪谁呢？怪老天么？又或者是怪这个的世道不公？没用的啊。男人一直都知道这个楼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希望，男人也是有的，只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希望似乎变得模糊不堪了。男人开口道：“画屏•••”男人开口，但是念出男子的名字似乎又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于是闭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