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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药罐子 ...

  •   家丁们匆忙迎上,从朗俟手里接过东西。怀山道:“两条鱼拿去厨房给宋伯,做一道清蒸和一道红烧,这些书画和草药都送到我房里。”

      家丁们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去了。

      怀山拿出主人家的风范,侧身抬手道:“请。”

      郎俟回礼,跟着怀山迈进了怀沐北王府。

      怀山想到郎俟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想来绝不是普通百姓,而且郎俟一人生活了这么久,恐怕也不愿与人多打交道,他想了许多,道:“若郎公子不想与我爹娘碰面,可先到我院内歇下,等我向爹娘请安后,再来寻你。”

      郎俟早便想拜会怀山今世的父母,看看他们待怀山如何,便道:“无妨,来都来了。”

      怀山笑道:“既然郎公子不介意,那便随我一同去吧。”

      来到正厅,一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位于上座,正在喝茶,旁边是一位保养得当的美貌妇人。

      怀山飞奔过去,扑在方盈沐的怀里,喊道:“娘。”

      郎俟跟了怀山一日,怀山都是稳重的少年模样,较之同龄人成熟,但一回到爹娘身边,便多了几分孩童稚气。郎俟看着这样的怀山,忍不住笑了。

      怀游枕拍了拍怀山的头,道:“山儿,今日去采药,可有晕倒?”

      怀山这才起来,用眼神示意郎俟进来,道:“爹,娘,孩儿在净名山晕倒了,这位郎公子恰巧路过,救了孩儿。”

      方盈沐叹了声,道:“让你出门的时候带几个侍卫,总是不听,害得娘日夜担惊受怕。”

      怀游枕道:“阿盈,天眼老人的话你还不信吗?莫要担心了。山儿喜好自由,便让他去吧。”

      方盈沐让怀山起来,见到郎俟的时候微微一惊,道:“郎公子救了我家山儿,妾身很是感激,这便命人设宴款待,不知郎公子意下如何?”

      郎俟也不客气,道:“如此便多谢怀老爷和夫人了。”

      怀游枕道:“山儿,你带郎先生去府里走走,半个时辰后来饭厅用膳。”

      怀山知道他们还有事要谈,退下道:“是。”

      郎俟跟着怀山出了正厅,道:“怀老爷和怀夫人并不如传言中那般严厉。”

      怀山微微挑眉,道:“我爹娘的故事都传到陵江城啦?”

      怀游枕和方盈沐并非普通的富贵之家,怀游枕年少成名,入宫为将,曾一举挑下敌方十二名将领。而方盈沐也出生于颇有底蕴的武学世家,与怀游枕只一面之缘,双方便为对方神魂颠倒,非卿不嫁,非卿不娶。怀游枕在而立之年,娶了方盈沐,也离开了庙堂,在盛年之时功成身退,娶妻生子,既是一桩佳事,也是一件传奇。

      京城的大小茶馆酒楼,说书人总爱讲怀游枕的故事,故事都被讲腻了,还要讲,添油讲,加醋讲,渐渐地,怀游枕便被形容成有着三头六臂的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而方盈沐便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舞刀弄枪也不在话下的奇女子。

      这二人的风月事也是京中一段佳话,怀游枕只娶了这一位妻子,而二人膝下,子嗣凋零,只有怀山这个儿子。

      说书人在讲怀游枕的时候,时不时也将怀山拎出来讲一讲,说这位怀公子啊,身娇体弱,弱不禁风,虽然继承了怀游枕夫妇二人的相貌,面如冠玉,丰姿英俊,但那一幅病怏怏的模样,似是马上便要驾鹤归去。

      说到这时,说书人总是不免叹息,道:“怀公子只能从文,不能学武,实在是我朝一件憾事啊。”

      朗俟神色难辨,道:“略有耳闻。”

      可能是因为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怀山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他蹦了一步,问:“那郎公子看我,跟传言中的怀公子像吗?”

      郎俟临时补课,倒也补得不错,外人对怀山的评价,他了如指掌。闻言,他摇头道:“不。”

      怀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郎俟,又问:“哪里不像?”

      “我的意思是,传言说得不对。”檐下灯笼红通通的,映得院子里红影斑驳,让郎俟想起了黏稠的猩红的血,他声音骤然一低:“你学文,是幸事,而非憾事。”

      怀山一愣,他在父亲的赫赫战功之下长大,一直以来,父辈的光芒笼罩着他,无数人曾因他的病躯叹息,曾因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而遗憾,他不是没有想过的,假如、假如他也是健壮的人,那会如何?但今日,第一次有人肯定他,跟他说学文是幸事。而这人不过萍水相逢。

      “我若是有一位兄长便好了,像郎公子那样的兄长。”怀山道。

      郎俟垂眸,道:“这有何难?怀山,若你愿意,以后可叫我哥哥。”

      “哥……哥?”怀山长这么大,第一次叫人哥哥,感觉很是奇妙,他只叫了一声便不好意思了,恢复对郎俟的称呼,问:“郎公子家中还有亲人吗?”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郎俟道,“为何又改口了?”

      “抱歉。我、我还不习惯。”怀山别开眼睛,看地上的石子。

      郎俟不知想起来什么,微微哑声道:“我自幼便一个人长大,十分孤寂。其实我一直想有一个人,喊我叫哥哥。”

      怀山重新抬起头,慢吞吞道:“其实,可能,喊多几次就习惯了……哥哥。”

      郎俟唇边染上笑意,他嗯了一声。

      “我带你去我院子里看看吧。”怀山顿了顿,又唤了声,“哥哥。”

      “好。”郎俟道,“那以后我也不叫你怀公子了,我便叫你怀山。”

      怀山点头道:“好,哥哥,很少有人直呼我姓名。”

      他似是已经叫习惯了,或者说强迫自己习惯这个称呼,一句一口哥哥,唤得郎俟神魂摇荡,他唤哥哥的语调未变,第一声很清晰,明亮无比,而第二声是含蓄的,似九重天朦胧的月,似春三月轻溅的雨。哥、哥。

      怀山不闻郎俟接话,有些奇怪地问:“哥哥,怎么了?”

      “怀山?”郎俟唤着他的名字,侧头定定看着怀山。

      怀山:“嗯?”

      郎俟回过神来,收回炙热的目光,道:“没什么。”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院子里,怀山带郎俟来到一间屋子前,打开门道:“这间房子我已命人收拾好,今晚哥哥便住在此处吧。不及哥哥府邸华丽,还望哥哥不要嫌弃。”

      “无碍。”郎俟只看了一眼房间,便退了出来,问:“怀山,你是住在隔壁吗?”

      怀山道:“嗯,哥哥夜里若有什么事,唤我一声便好,我听见便会过来。”

      郎俟敏感地捕捉到信息,问:“你夜里睡不安稳?”

      怀山腼颜,道:“身子不好,有时头晕,有时腹痛,夜里睡得不怎么好,很容易醒。”

      郎俟蹙着眉头,道:“那些草药你先吃着,对身体好,等过几日,我再给你送一批来。”

      怀山自幼便泡在药罐子里,珍贵的药材他吃过不少,如千年灵芝和人参、龙涎香、冬虫夏草等药,但郎俟给他摘的那几十株形状各异的草药,他是真的见所未见,偏偏郎俟将那些草药说得多么好,怀山也不好驳他面子,只点了点头。

      “哥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用晚膳吧。”怀山道。

      郎俟点头,二人走出院子,穿过花亭回廊,来到了饭厅。

      怀游枕和方盈沐已经在饭厅里坐着了,各色菜式摆满了整张桌子,全都是新鲜做好的,热气腾腾。

      怀山在家丁举着的脸盆里洗了手,而后用干帕子擦了手,郎俟也洗了手,二人才入座。

      郎俟看了一眼,红烧鱼和清蒸鱼都摆在了他和怀山面前,方盈沐倒是七窍玲珑心。

      怀游枕举杯,向郎俟道:“今日郎公子救了小儿,我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方盈沐也举起了酒杯,郎俟举起酒杯,敬了对面二人一杯,客套道:“怀老爷言重了,在下救怀公子,不过是举手之劳。”

      三人都喝完了一杯酒。

      怀游枕道:“动筷吧。”

      “哥……”怀山眼珠一转,夹了只鸽子腿给郎俟,道:“这鸽子好吃,郎公子,你多吃点。”

      在怀游枕夫妇面前,二人心照不宣地改了称呼,郎俟含笑道:“多谢怀公子。”

      方盈沐见怀山对郎俟的态度,便知怀山跟郎俟十分投缘,她问:“不知郎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郎俟早便想好了说法,他立刻答:“家中本是做布料生意的,但……前些年家里遭逢变故,只剩我一人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便将布料生意转手了,现在只留了几处薄产,能安稳度日。”

      不一会的功夫,怀山已经吃了半条鱼了,他心道:“哥哥的薄产莫非就是那所大得惊人的屋子?”

      方盈沐道:“既然如此,郎公子若是有空,可把怀府当成自己家,常来看看。山儿也一直想有个伴。”

      郎俟道:“多谢夫人。”他刚刚剔好了一条鱼的骨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剔好的鱼夹给了怀山。

      怀山用再小不过的声音道:“谢谢哥哥。”

      郎俟六百年没吃过饭了,之前养成的剔骨功力却丝毫未减,转眼便将一条鱼骨剔得干干净净,他看着一心吃鱼的怀山,心道:“还是这么喜欢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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