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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之十六 ...

  •   之十六

      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公孙阏自述:

      姜悠当着众人,言称,要嫁给我,嫁给公孙阏。

      一语激起千层浪,姜潘脸上的错愕,众人的惊叹,已有谏臣出列劝阻:“公主乃上国之女——”

      姜悠根本不在乎这些,也不回头,漫不经心的朝我所站之处扬手:“潘,他尚未娶妻,我便选定他了!”

      我便是一件货物,由得他兄妹二人决定归属。

      姜潘默不作声,他喜欢轻扬下颚,打量旁人,流露着心底的蔑视。随之而来的姜舍手臂抱在胸前,衣饰华美,他的嘴角总有一种令人压抑的阴郁的笑。奔跑着出现的姜小午,不知就里的融入这份沉寂,他,还显得稚嫩,是这一母所生的四人中,唯他还留有点人味儿。

      终是小孩心气,率先打破僵局。“悠,你夺了青麦?”姜小午好奇的看看我,姜悠满不在乎的将青麦丢给他,还是看着姜潘,等着答复。

      “悠,方才,你说什么?”姜潘侧身过去,抬手示意叩拜之人起身,眼角瞄向姜悠。

      “潘,我要嫁给他!公主十五,下降吉年。”

      我不知姜悠为何如此坚决,我就算妄自尊大,也知道,她绝非迷恋子都之貌、子都之贤名。

      姜舍的眼神不怀好意,逡巡于我、姜悠、姜潘。忽然拱手道:“君上,须无征纪,可待平定纪国、擒得纪侯,再做定夺。”

      “舍,周王姬回洛邑了么?”姜悠绕着姜舍走了一圈,鄙夷的望着他簇新的金线绣成的袖口,金色的麦穗。“小午,冠服僭越,于礼和乎?”

      “静姝!”姜舍一声怒喝。

      姜悠置若罔闻,只同姜小午道:“小午,你看这位哥哥可好?做悠的夫君可好?”

      “嗯!他生得挺好看,面善。”

      这性格迥异的四人竟是一母同胞,姜潘继位五年,已有王者的威严;传闻,姜舍好男风,心慕田烈,与在齐国入官学的诸侯公子,暧昧不明;姜小午,十二岁的人,只好把玩锁匙。姜悠,让我读不懂的姜悠有双似曾相识的眸瞳。

      “悠,你可知他是何人?”

      我既然是来齐国乞和,穿着极尽简朴。

      “他未娶妻,也非王侯,又非同姓。任他是何人,潘,你去同他说!”姜悠用袖口擦了满面尘土,微红的面庞格外明艳。她翻身上马,便急于离去,目光从我面庞扫过,有些质疑。

      “悠!此乃纪武侯之子,公孙阏,公子子都是也!”

      姜悠顿时浑身绷紧,如感知箭矢的小兽,警惕、恐慌,还有一种难掩的忧伤。她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任由坐骑原地盘桓。不知她为何犹疑,方才那般大胆的请嫁,如今得知我身份后,似乎避之而唯恐不及。

      姜潘,却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朗声朝着吕氏公室卿、士道:“公子子都贤名远播,堪为良配。赐玉带、袭衣、银鞍勒马,尚公主。纪国新乱待定,公孙阏匡社稷,封纪侯!”

      心无旁骛的不理周遭的反应,我欣然允婚,于封侯之事,按照礼制,三番谦辞,众人三次劝说,才勉为其难受之。期待的结果,预料中最好的结果,只是,在与齐人的寒暄中,我甚至不敢用眼角去观察姜悠的反应。

      纪国。田烈要灭了纪国,姜悠求田烈不可行暴虐之事,间接救了纪国黎民。

      如今,我为纪侯,将更加直接的面对田烈。而姜潘的示好,姜潘的倚重,我至少会多姜舍这个敌人,也就更招熊贞嫉恨。

      姜悠,可会懂得其中利害?不过须臾,我发现,自己不得不在乎她的想法。或者说,发现愚蠢的其实是自己,而非姜悠。以为她是个傻子,太过低估。姜悠,为友?为敌?至关重要。

      当我明白这一点,想友善的去弥补,却徘徊于一个称呼。称公主,显得生疏;称悠,太过亲昵。字,姜舍方才似乎唤她静姝,这当是她的字。

      “静姝——”

      “公孙阏!”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她说话的口吻像男人,笑得冷淡:“你唤我静姝?倒也合适!公孙阏,我见过你母亲郕夫人,蔻丹染紫,乃是国夫人最高的恩宠。我一辈子都记得,她离开临淄时的模样。”

      眼前的是仇人的女儿,我却只能虚与委蛇,偏偏是她想揭下我的面具。母亲,蔻丹,魅惑的紫色,死亡。我告诫自己,既然出了齐国客斋,要与仇人为伍,便得放下尊严,忍辱负重。“还请静姝代为引荐,子都诚心觐见国夫人。”姜悠是要警示我,我母亲的性命轻如鸿毛,微不足道,公孙阏,亦如是,要取我人头,和捏死蚂蚁般容易。

      “潘,君子当信守承诺!一切有你,对么?”姜悠自鸣得意的笑着,策马而去,根本不屑我的请求。

      而后,姜潘同我说的,实在令人作呕。

      姜潘要一个合适的人作为新的纪侯令纪国臣服、令纪人听命。

      姜悠,哼!她需要的不是丈夫,仅仅需要掩饰她未婚有孕的幌子。可叹,她为何恰好选中了我。

      “子都,孤心中对你有愧,只是,悠决定的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望你看在孤对你有伯乐之谊,能成全悠,成全她的孩子。”

      姜潘话虽客气,却无半点歉疚之意,似乎我理所当然该接受不贞的姜悠。文姜、宣姜、哀姜,姜姓女子,不乏□□者,如今又添了姜悠。我倒是好奇,那腹中孽障,是谁经手。田烈?她远赴纪国,闯入军营中见田烈。或者,见不得光的传闻,姜潘?姬开方的死,据说也是因与姜悠私情为姜潘察觉,姜悠才杀人灭口。

      “子都,不必委屈,孤自会给你一个周全。”

      “下臣愿为君上分忧解难!”

      “如此,甚好——子都可暂居离宫,待择日完婚。宜早不宜迟!”

      “全凭君上做主!”

      我殷勤的笑着,哭声在胸腔回响,子都,再不是君子,只是齐国的奴才。

      姜潘迟疑片刻:“子都,其实悠,悠的性子——”

      “下臣绝不会忤逆公主!”

      “不!子都领会错了。孤是说——孤也没想到,悠竟知晓蔻丹之事——待你们成婚——”他吞吞吐吐,摆手不言,冲寺人吩咐几句,旋即离去。

      我能看出,他对姜悠爱护有加,只是,他重提蔻丹事,岂不是引我对姜悠滋生恨意?如此,何苦将姜悠嫁给我?

      夜色袭来时,我还在思索诸多的疑问,答案却不请自来。

      娇小俏丽,削肩纤腰,举着灯台立在门前,由着昏黄暗光将她身影长长洒落。当她意识到我将视线转向她时,灯台移到脸侧,让我可以清晰的看见她如满月般皎洁的面容。羞怯而妩媚的眼,不似姜悠的咄咄逼人。这样的女人,就那样用一寸一寸的哀婉来锁住男人的情愫,却也在一丝一丝的算计中毁灭男人的意志。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媚惑男人的。

      我不由自主又想起子衿,子衿那样美好,子衿不需要学如何讨男人欢心。我的子衿,乃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更深露重,纪侯还不歇息?妾身楚媛,愿为纪侯暖枕席。”

      袅袅依依,楚媛,是熊贞的人?同姜悠的婚事甫一定下,齐国就选了楚国女子陪嫁?只不知她的笑容里,藏着怎样的毒。“请回!长夜漫漫,子都正临窗思慕公主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恐人见疑。子都将有负齐王大恩。”

      她娉婷挪步:“公子,妾身能来此间,绝非妾身一人之力。若公子撵了妾身出去,君上断然不肯饶恕。妾身的性命,全在公子一念。”

      “是么?”

      竟不是熊贞的意思,姜潘就不怕惹他那个刁蛮的妹妹恼怒么?“子都虽然说不上熟读周礼,好歹知道,不该在同正妻行同牢合卺之礼前,先同媵妾欢好。子都谢姑娘厚爱,不敢冒犯国夫人与公主。”

      楚媛凄凉一笑:“公子谬也!楚媛乃是先王孝公姬妾,就算仰慕公子,也无法长久侍奉的。”

      我景仰姜昭是个君子,姜潘是何居心,竟让未亡人来引诱我。疾步欲离去,却被楚媛唤住:“公子!公子出了这个门,不但妾身无命,便是公子——竖刁传下独门手艺,据说,便是为成年男人施宫刑,半月之内便可痊愈,行走如常人。半个月,想来公子大安,正来得及同公主完婚。君上已择定佳期了。”

      我浑身僵立,这就是姜潘的恩典。难道,那孩子真是兄妹倒行逆施之物?不过用我来对抗田烈罢了。肮脏!实在肮脏!这就是我的报应,未在客斋果敢的选择一头撞死,只有同流合污。紧紧握住拳,心中其实早有决断,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如此不堪的妥协。

      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诩先生不曾说,还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商汤为了试探夏桀的实力,不是也曾俯首帖耳;周文王姬昌为活着回到西岐,对商纣卑躬屈膝。

      轻柔的手臂从身后绕到我胸前,面颊贴着脊梁,楚媛婉转的邀请:“子都,春宵苦短。”

      我心知不可抗拒,却下意识的推开她。岱顶一夜深深埋在我心底,何其相似的一幕,却又大相径庭。女人要去取悦男人——可怎样是取悦?子衿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不用取悦任何人!

      “妾身已坦诚的晓以利害,公子来到临淄,竟是送死的么?公子轻视性命,轻视受之父母的身体,何苦思虑一月,还要来此求娶姜悠?公子不知道,谁若是动了姜悠,潘就会取谁首级么?”

      楚媛一番话是倚着我胸膛说的,语音旖旎,轻微得唯有我能听见。她移着莲步,让我正对门扉,虚掩之后,有着我看不清的窥视的眼。她在我怀中娇嗔:“公子是嫌楚媛不美么?公子是嫌楚媛身份低微么?”

      我寻着合适的理由,说与门外人听:“楚媛丽质天成——只是,先王——”

      楚媛仰头笑着:“先王没碰过妾身一个手指。”

      宽衣解带,只留亵衣,同被而卧。楚人是天生的巫者,楚媛发出热烈的呻吟,将最轻薄的布料扔出遮挡一切的棉被。她放荡的笑着,将情欲的味道渲染得愈发浓烈。“公子,楚媛若是不来齐国,会被挑选做女巫,专事祈雨的女巫。”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浮:“哦?做了女巫,一辈子碰不了男人,岂不是可惜了——”

      她明白,我终是醒悟了,伸出手,揉散我的眉心,语调比之前更加呢喃:“子都,楚媛还是女巫,祈求云雨的女巫!”

      隔着尺余,手脚挑动棉被,发出破碎的低吟,或是高昂的吼叫。等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归于平静,我才如释重负的舒口气。

      “多谢!”她没有义务救我,却真的救了我。

      “公子子都果然是君子!”

      君子,我哪里还当得起。“苟活于世的小人罢了!”

      软绵绵的身体像一尾鱼钻入怀中,楚媛啜泣不已,她如同溺水之人,终于等来救命稻草,哪怕获救的希望渺茫,她也只能豁出一切,紧紧抓牢:“姜悠杀了我妹妹,姜潘与田烈与晋合力攻楚,害死了我父亲令尹子玉。孝公冷落我,我心中无恨,可姜潘污了我的身子,还让我去勾引田烈。”

      楚媛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与她算得上同仇敌忾,若我能忍下姜氏赠与的奇耻大辱,必有大仇得报的一日。

      将温香软玉的人儿轻轻搂住,安抚着比我还弱小无助的魂灵,齐国,还有多少无法成眠的夜等着我,我的子衿,你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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