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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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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吟看了镜子里的自己,轻叹一声,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过自己了。冷宫十年已经让她形容枯槁,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的青春光艳时的模样了。如今,她年华正好,容颜惊艳,一切错误都没有发生。她可以重新谋划,平淡地安居一隅,过完此生。
她走出房门,见宋浔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留给她一个清冷又窄长的背影。她没有做声,悄悄走到他身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宋公子。”
宋浔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余清吟,微怔了一下,眼睛里闪过惊讶。宋浔一反常态,脸上没有了淡淡的笑意,表情倒是难得严肃。他察觉出余清吟正抬眼看她,便迅速收了眼,微微低头,小声地发出声音:“我……”
余清吟已经走过了一遭生死,更没有小儿女的娇羞,只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宋公子,你是何时知晓的?”
宋浔抬眼看了一眼余清吟,微微张了嘴,又觉得盯着女儿家看实在丢脸,便又转了视线,把双手背到身后:“嗯——先不说这个,们上车吧。”
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余清吟内心坦荡,宋浔作为主人倒是局促不安,他直挺挺地坐在靠门的位置,把马车中央让给了余清吟,一双手僵直地放在腿上,手心都出了不少汗。他虽是世子,却不同于那些流连烟花之地的花花公子,见了余清吟这样的美艳女子内心颇有些紧张。再想起前一日救她的场景,胸膛还有些砰砰直跳。
他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了心情,缓声说道:“余姑娘,在下并非有意谈论姑娘私事,有冒犯地方请见谅。我从小和外祖父学过一些医理,昨日我抱着姑娘出房间,觉得筋骨偏小,身量轻了几分,脉象较寻常男子又有些平缓,心里便有些存疑。昨日回府后,仔细想来,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又一转念,觉得姑娘如此可能也是有为难之处。还请姑娘恕在下冒犯。”
余清吟听了这些内心一动,微微低了眼,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宋公子言重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何谈冒犯?”
宋浔看着余清吟,微皱了眉:“余姑娘,请不要怪我多事。你可知你曾经选择了一条多么凶险的路,你不可能瞒过所有人,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你可曾想过你会面对什么?可能真的就是万劫不复,毕竟你是一女子,又……”宋浔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余清吟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的那些自己不仅全都清楚,而且全都痛彻心扉地经历过了一次,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余清吟轻声道:“多谢你为我着想,你说得对,我女扮男装的确思虑不周。今后我还是想以真面目示人。”
宋浔一直吊着一颗心,担心余清吟会害羞进而生气,也担心她一根筋非要执着科举,自己根本劝不住。
现在见她语气平和,心情也不错,不再想着女扮男装的事,便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笑着说:“每个选择的背后都有不为人所知的一面,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是有利可图。以前的事呢,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一些关于成州的事。”
余清吟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想了一夜,竟然会答应和宋浔一起去成州。她对成州了解不多,只知道这座北方边城临近徐国。看来,宋浔与徐国牵扯一直很深,至于为何如此,用他自己的话说,也许是迫不得已,也许是有利可图。
宋浔见他不做声,便说道:“成州是北方数得上的繁荣之地,与徐国贸易往来十分频繁。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那里有一座落榕山庄。这山庄是白鹭观观主所建。”
宋浔故意顿了顿:“落榕山庄专门收留一些流离失所或者因故逃离家门的女子,这些女子也就算是俗家的女居士。落榕山有很多是才学出众的世家小姐,有些更是执掌过家里中馈。所以山庄便由这些女子经营了很多产业,大到田庄马场,小到银楼布坊,还有一些胭脂、点心铺子之类的。”
余清吟听到这些,微微心动。她此前从不知道,大晟境内竟有这样的地方,为像他一样的颠沛流离之人提供了容身之所。
宋浔见她颇有兴趣,便继续道:“你若愿意,可以学些本领,学得好了,就可以成为掌柜姑娘,为山庄经营一间铺子,若收益好,你每年有都分红,今后嫁人也方便,若不愿意甚至可以一直留在山庄。”
余清吟的确很心动。她无处可去,山庄给了她一种全新的生活可能。况且,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她简单思索了一下,轻声问道:“我又不会做生意,山庄会收留我吗?”
宋浔点了点头,便笑着没有再说话。
落榕山在成州郊外。落榕山庄便建于半山腰上,因而得名。山庄占地很大,绿树环绕,因山而建,建筑便错落有致,别具风韵。
庄主邱琴辛四十有余,举止优雅。宋浔与她似乎很是相熟,和庄主寒暄了几句,便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这位余清吟姑娘,是我在国子监同窗的庶妹。她家里收了一个盐商不少银钱,准备让她嫁给那个盐商做妾。那盐商已经五十有余,家里妻妾成群。她的哥哥怜惜妹妹,便求到了我。我便把她送到山庄来。”
余清吟听了这些话,表情虽然镇定,心里却在暗想宋浔这一本正经编瞎话的能力的确出众。早年闻言他办事爽快利落,看来此言不假,他没耐心说些弯弯绕绕,力求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邱庄主见了余清吟,心里一直在猜想她和宋浔的关系,这姑娘长得极美,言谈举止又妥帖大方,宋浔又专程送她来山庄,也不知是来山庄暂避风头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她也不好多问,只知道怠慢不得,便简单同余清吟聊了几句,而后借故离开了,让身边的管事丫鬟鹿鸣领着余清吟去风荷居落脚。
风荷居紧挨着荷塘。
鹿鸣指了指关着的两扇房门说:“这院子里住着陈槿滢和方雪瑶两位姑娘,刚巧她们昨日去了临近的济山县,过几日才会回来。现在右边的厢房还空着,你可以先住到那里。”
房间整洁素净,开窗正好能看见荷塘。余清吟上一世被困冷宫十年,每日所见不过是些颓墙败柳,看到这样好的景致,心情好了不少,甚至有些期待她在山庄的新生活。
休息了几日后,邱庄主便安排她去成州城内的凤鸣楼,叫她和几个管事的姐姐学着银楼生意。宋浔不放心,躲在银楼外偷偷看了她几回,见她都忙着学银楼生意,心情看起来也不错,便放了心,这才和庄主和余清吟告了别,独自回了盛京。
白天里,银楼生意很忙,余清吟便四处留心看着,帮掌柜做些杂事。夜里,余清吟躺在床上,尽管浑身累的酸疼,却睡不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梳理,宋浔与这山庄都需要她好好思量,这山庄能否成为她长久的居留之地,她心里也是个未知数。
第二日,余清吟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便没有再睡去,早早起床梳洗,草草用了饭后便和凤鸣楼的管事姐姐坐马车出发了。
马车刚到银楼,便有伙计上来,说刚才来了一位公子,选了几支簪子,已经付过了钱,让银楼用木匣装好送到西街的陈府上。
凤鸣楼的掌柜魏明姝,眉眼清秀,自有几分稳重,听了伙计的话,微笑着抬头看了一眼余清吟:“我们凤鸣楼的东西不仅样式精美考究,连盛装的木匣也是专门找了工匠雕琢,很多主顾甚至独独偏爱我们匣子,倒是有几分买椟还珠的意味。今日就有劳清吟妹妹装了那几支簪子,送到那位公子的府上吧。”
余清吟点头称好,便按照要求装好了簪子,小心地用天青色绸布包好后走出了凤鸣楼。
余清吟走过两条街,便远远地看见了陈府。陈府的门房很爽利,余清吟说明来意便立即领她进府。
陈府并不算大,和京城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相比,自然是逊色了很多,但是主人却没少用心,九曲回廊、假山石桥,转了几个弯,余清吟便彻底没了方向。
一小进院落前,领路的小厮停了下来:“姑娘,前面房间便是我们老爷的书房,府里规矩,我们下人一律不许靠近,前面没法给您带路了,还得麻烦您自个儿进去。”
余清吟谢了小厮。见书房紧闭,她便轻提裙摆走上台阶,轻轻叩门。书房里面出奇地安静,余清吟微皱了一下眉。
“进来。”很快,里面传来男子的低语。
余清吟推开房门,便觉得屋内有股奇怪的味道,双脚刚站稳,便听得“咣当——”一声,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了。她惊觉不对劲,猛一抬头,便看见前方地上有一人躺在血污里,一动不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冰凉的锐剑抵在了颈下,背后随即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你不要动,按我说的去做,便会留你一条命。”
余清吟心中一惊,脸色顿时变了,这声音比满屋的血迹更令人害怕。
那人慢慢转了到了余清吟眼前,四目交汇的那一刻,余清吟最后的幻想被打破了,那声音她太过熟悉,根本不可能听错。眼前人身材挺拔,五官俊秀,剑眉星目,只用一支琥珀色玉簪束发,身着淡蓝色石竹暗纹长袍,自有一身锐气。
真是贺裴!
余清吟没想到自己已经躲到成州来了,竟然还会和他遇上。她脑中飞快地旋转,此时,他还未即位,应该还是一名皇子。不过,上一世她的确不知道,贺裴曾经到过成州,那么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用剑指着自己?
余清吟盯着贺裴,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百感交集。贺裴也在盯着余清吟,心中也是一惊:“眼前女子是谁?为何容貌和画像之上的女子如此相似?”
贺裴眯起了眼睛,厉声道:“把匣子放下,然后把双手举起!”
余清吟缓缓走了几步,把匣子放在了前面的书桌上。贺裴迅速踢过一张椅子,随即她便被贺裴用绳子缚在了椅子上。
贺裴收了剑,走到书桌前,没有打开匣子,语气反倒很平静:“说吧,谁让你来的?”
余清吟没见过这场面,况且眼前还是她痛恨的贺裴,心里却也有一些害怕,轻声说道:“伙计说这府上有人定了簪子让包好送过来是,凤鸣楼的掌柜差我来的。”
贺裴微皱眉,显然和他想要的结果不一样,他视线落在匣子上,有抬眼看了一眼余清吟,不相信地问道:“你说这是簪子?”
余清吟见他如此问自己,便觉得此中可能另有蹊跷,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是凤鸣楼里帮忙的小丫鬟,这里面是陈府今早来店里定好的四只簪子,我只是过来送东西的。”见贺裴还在皱眉,便补充道:“这里面可能是有些误会。”
贺裴半信半疑,打开匣子一看,不觉微微挑眉,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在余清吟的印象中,贺裴虽有心计,有时却有些粗心,这次他只身一个人出现,眼前这个人说不定还是他杀的,但是他又不是暴躁易怒的人。贺裴如今仅是四皇子,想来可能是奉命查办事件。从他刚才的表情和言语来看,他很可能是得到了错误的情报。
余清吟想起,前世,边关守将黄延之暴毙,徐国即刻出兵大晟,连下五城,百姓死伤惨重。她暗暗推算一下,大概还有一个月时间。成州地处两国边界,必然有不少细作,贺裴此次前来恐怕与边境之事有关。
想到这,余清吟叹了口气,尽管自己一万个不愿意再和贺裴搭上关系,可是如果自己窥探的前世能减少百姓的苦难,她也必须要去做。余清吟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公子可找到细作了?我虽不是,但这簪子却是细作定的。”
余清吟滔滔不绝分析了一通,谁知贺裴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还在想着一件事:她为什么和画像里的女子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