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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岭南之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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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十五年前的九月,就在岭南要嫁去南边的前一个月,很快会成为新娘的她每天心神不宁、夜不能寐,她舍不得那个她把一切都献给了他的少爷。于是,岭南决定在九月十五这天最后再去看一眼那个让她操碎了心的小狼。九月十五,岭南站在后院的墙壁上盯着远方发呆,她在等待着月亮最圆的那一刻,那时候,那个小小的却雄壮的生命会跟着嗅觉而来,这里有它们最爱的鲜肉……可是等啊等,午夜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狼群们来了又走了,却怎么都不见那头小狼,待所有的狼走远,岭南实在等不及了,她隐隐的感到在不远的黑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岭南跳下墙,疯了一般的跑向祠堂,快到时,真的如他所料,黑暗的树林里微微有光透出,顺着光看去,她大吃一惊,原来三个衣着野蛮的山民正拖着那头胸口有簇白毛的狼朝着火堆边走去。岭南七魂吓掉了六魄,少爷命悬一线不说,这些人也太大胆了,如果被其他区域的狼群发现,他们肯定死无全尸,于是她捡起身边的粗枝冲了上去,三个人看见向自己扑过来的竟然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仅没有逼开他们,还惹得他们兽性大发,岭南一个人寡不敌众落入他们手中,又不敢大声呼救怕引来狼群,于是着急的诉说这山上有大群狼的实情,谁知这三人根本不信她的话,还怒斥她说不要哄骗他们,于是三人一起脱了岭南的衣服……”说到这儿,靖远的声音颤抖起来,就像那一幕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突然他一记重拳打在朗赫脸上,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急促的叙述:
“岭南不断的挣扎,本以为这样的噩梦可以就这样了结,可是她没想到更那一预料的情况又出现了,三人中的一个忽然回过头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大狼,竟站起来,说:‘我先去把这狼宰了,完事儿了再来,你们也快点,狼皮不好剥。’善良的岭南可以忍受自己被残害,却无法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眼前,于是,她用了朗家不到万不得已时最后的杀手锏——狼哨!”
“狼哨?!”听到这个词朗赫心惊肉跳,这是朗家最绝密的一着,传说用了狼哨,玉石俱焚。这是还灵山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自决方式,当还灵山上出现危机情况时,只要吹出狼哨狼群顷刻间倾巢出动集结在哨声来源地,狼群所过之处几乎无一生还,一旦时机算错吹哨的人也必定葬身狼口,这自保的方式近似于自杀,不到万不得已的危机时刻,是绝对禁止使用的。狼哨除了朗家的人知道以外,朗家的近仆为了保障朗家的安全,也要在少年时代掌握狼哨的使用方法,但几百年间,狼哨却始终一直隐而未现,;朗赫没有料到,狼哨的故事竟从靖远的口中真真正正的说了出来。
“没多久,地面开始微微震动,由远及近的响起了阵阵脚步声,不到一刻工夫,出现在岭南和那三人面前的竟是黑压压一片狼群……那是怎样激烈的一场厮杀啊!即使拿着火把又能怎么样呢?和自杀似的扑面而来的狼群相比,几只火把,几个匕首,几把木棍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微弱的火光下血腥漫天,三个吓出胆量只能拼死一搏的莽夫一个个被纷纷撕裂,胳膊、腿、内脏满地都是,血顺着他们的脖颈汩汩的流着,多么可怕的一幕……岭南在祠堂的门口眼看着三个男人葬身狼腹,她怎能不恶心,不害怕?!可是最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围住岭南的几头狼竟慢慢后退,在她的周围形成一个不大的包围圈,听见背后沉重的呼吸声,她惶恐的转过头去,于是最恐怖的事发生了,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那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白毛狼王一口咬住了她的喉咙!……岭南的血就那么流啊,流啊,她的身子那么柔软的搭在地上,死前那一刻,她居然还伸出被血染红了的手在那头狼的头上温婉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表情没有一点痛苦,而且她居然还是在微笑着,她的嘴动了动,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她竟然对着那狼的眼睛说:‘你没事了,真好。’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对着杀了自己的畜生居然说‘真好’?!我好恨她,她为什么在死的时候还对那畜生慢慢的都是关心?她为什么不恨它?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残体还能执着到傻的去爱它?!”
朗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满脸是泪,他双眼通红,心脏像刀绞一般疼的使他的表情痛苦的扭曲起来,过了好久,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曹靖远。
“那头狼王一点儿也没有人的意识,它狠狠的摇动着脖子,将岭南的身子丢来抛去,好像玩的很有意思,直到岭南断气,它这才掏出了尸体的心脏……大大小小的狼瓜分了四具尸体后就在狼王的叫声中回到各自的领域,但偏巧有一只小狼没有将那只手掌吞下肚,而是叼着它回了自己的洞穴,于是它成了狼王少爷的替死鬼,他就是那个变成人后名叫秋夏的狼仆。”
一六三
“不可能……不可能!”朗赫突然捂住双耳疯了似地摇头,曹靖远的故事太惨烈,太残酷,他不能接受这种事实,他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如果岭南的死真如靖远所说,他便真的不能再苟活于世了!
“到现在你还要否认?!你这个怪物!”曹靖远歇斯底里起来。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难道……”朗赫倒吸一口冷气,不敢设想。
“你猜到了?没错,我就是这件事的唯一目击人,所以比起恨你,我更恨我自己!”曹靖远的表情狰狞起来,魔怔一样喃喃道:“我看见岭南从后门出去,我跟着她,到了祠堂的路口,她发现了我,她很生气,问我为什么要跟着她,我不知道,说不出来,她叫我快走,说这山里不安全,但我死死的拽住她的胳膊,还灵山的秘密我们都知道,她一个人在这狼群出没的荒山上我放不下心来。争执中我们发现了火光和那三个人,岭南让我回去报信,可是我刚抬脚走,她隐忍的叫声传进我耳朵里,我急忙回来,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三个禽兽脱了衣裳……她看见了我,却狠狠的盯住我不让我过去帮她,她是担心我们安全的姐姐,她知道十三岁的我根本斗不过那三个高大的莽夫,我难过极了,她就那么看着我,眼泪不停的流着,可是眼神却是坚定无比的……然后,当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来时,她给了我一个叫我快跑的手势,吹起了狼哨……可是我没能逃出树林,就在我刚跑到路口时,大批的狼群已经飞快的向这边奔来,我害怕极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狼,情急之下我又折回祠堂深处,爬上了这群狼不敢触犯的祠堂顶部,就那么咬着自己的胳膊看见了发生的一切……”曹靖远刚才还狰狞的表情瞬间冷却下来,虚弱的靠在案几上,身子筛糠一般的哆嗦,眼神里的惊恐映射出脑海里的一切,十多年前的事就像又出现在眼前一般,那么血腥和混乱。
“你知不知道,那一晚我咬烂了我的胳膊,吓昏过去几次,我害怕的拔掉了无数的头发,可是到现在我还是好害怕……我恨我自己的胆小,我恨我自己没有去救岭南,我好恨!我又怕又恨的恨不得死掉,可这一切都比不上第二天朗夫人,你妈对我说的话!”
“妈?……”朗赫抬起头来,质询的看着曹靖远。
“天亮之后,昏死过去的我从房顶上滚下来,被听到狼哨意识出事了的老夫人先于你找到,她把我带回去,我告诉了她晚上发生的事,希望那个平时疼爱我们就像自己孩子一样的夫人为岭南做主,说出这个事实,让所有人引以为戒,那时我并没有想你会怎么样,只有14岁的我甚至都没有把你和那头狼联系起来。可是夫人毕竟是你的母亲,她要我闭嘴,她要我保密,她要我到死都不能拿这件事骚扰你!她说我要是听她的,就送我去最好的地方,让我们曹家到我这代掌家时可以脱离朗家,不再代代为仆,她说我从此就可以和你一样享受少主人的待遇甚至更多更多的好处,只要我听话。但是如果不呢?她会让我消失,让曹家消失,让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所以,我妥协了,我又一次恨死了自己!就是因为我的胆小和懦弱,让岭南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爱她,可是我不仅保护不了我爱的人,甚至连个公道都无法替她讨回……我每天都像生活在炼狱里,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谴责自己,尤其是看到你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更恨透了这里的一切!凭什么你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就因为你是个有钱的怪物?哈!哈哈哈!”曹靖远阴冷的干笑,朗赫不寒而栗。
“我每天都想杀了你,可是我不敢,我还必须要小心翼翼的活在你身边,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太辛苦,太煎熬了!可是比我煎熬的陈夫人——岭南的娘,在秋夏受罚后都快要疯了,有一天她拉住我问为什么岭南的死不能一命抵一命?为什么要放纵那个害了岭南的畜生?为什么在这山上人命都比不上一条牲口的命呢?我受不了她一遍遍的盘问,看着她的样子我更想让你死,于是,我告诉了她关于那晚的一切,当我看见她眼里的仇恨和发现被欺骗了的愤怒时,我知道,你要没命了。”
“所以,那场山火……”朗赫虚弱的嘟哝。
“没错!那场山火是陈夫人放的!陈夫人要烧死你!要烧死这山上的所有怪物!那场火点的真大,真好看……”曹靖远扭曲的脸上带着阴柔变态的笑容,眼里似是冒火一般。“后来都说陈夫人疯了,其实她根本没疯,她太清醒了!其实不清醒的是陈掌柜,他是个愚忠的蠢货!陈夫人来找我时他就跟在后面,他怕自己的妻子激动起来会伤人,所有那些天他一直跟在陈夫人身后,所有的事他都听的一清二楚,可是他竟制止他的妻子下山说出还灵山的秘密,他说他们已经和还灵山的恩怨扯平,永不相欠,他要带着陈夫人走,永远离开这个有着丧女之痛的是非之地。被软禁了的陈夫人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和耻辱,她点着了火把——即使不能说出还灵山的秘密,那她也要和这还灵山同归于尽!当陈掌柜赶到陈夫人放火的现场时,后山已经烧着了一大片,他疯了一样的扑灭火苗,和妻子抢夺着那只火把,火把掉了,可是火海也已经包围了他们俩,陈夫人大笑着,陈掌柜释然了,以后的一切就交给老天吧,如果烧毁了朗家,岭南的仇就报了,如果一场大火烧不掉朗家,那么自己的死就算是对朗家恩情最大的报答。陈掌柜宁愿死都不说出朗家的秘密,这不是愚忠是什么?!结果,他们死了,你却没有,你怎么就那么命大?为什么老天就这么偏袒你呢?”曹靖远满脸的不可思议,痛恨的指着朗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