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静谈 ...
-
一一八
出嫠州的关口都有朗家的人,没办法出去,况且现在出去实际也不对,荔程风还没走,说明离嫠州不远都是革命党的敌人。春荷观察一阵情况之后,带着万卓尹进了落穹峡。她知道朗赫是不会来这里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朗赫从来都不踏进落穹峡一步,哪怕等在山下,也绝不会进来,而且,这个峡谷隶属朗家又极难进出,早对外宣称禁绝外人踏入,靖远带春荷来过几次,春荷发现这里鲜有人迹。
“春荷,咱们这次跑的是不是太仓惶了?很多事都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何况,跟朗赫相处也有段时间了,他不应该是背信弃义出卖妻子朋友的人。”万卓尹越想越觉得蹊跷。
“万先生,我想不来那么多了,反正荔程风来了总没错吧?他来了就算不为了逮您,可万一看到您了还不是一个顺手牵羊就晚了?”
“那要真是这样,就真没朗赫什么关系了。”
春荷不吭声,半响才赌气的抱怨:“那荔程风是他招来的总没错吧?而且这种事他为什么要瞒着咱们?他第一时间是应该让你安全,干嘛要神神秘秘一声不吭?隐瞒的事本来就没有好事!”
万卓尹也沉默了,春荷说的有道理,如果朗赫真要是和自己站在一起为什么要死死隐瞒呢?可是这些天过去也没见荔家军整出什么动静,那他们这次约见是为了什么呢?
见万卓尹不说话,春荷也没了意思,坐在山洞里发呆,她现在越来越不明白朗赫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了。细想出嫁以来还真没几件事是她真正明白搞的懂的,这让她很挫败,垂头丧气的叹气。
出来也不知道多久了,反正一场山雨已经来过又去了,天渐渐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带来的干粮俩人分吃了,便开始筹划天亮后的去处。春荷说想办法翻过落穹峡,因为这边地势险峻,所以没有看守的家丁,万卓尹却不同意春荷为了自己冒险,一直说怎么办是他自己的事儿,春荷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路他自己走,就当春荷送了他一程,就此别过,春荷回去朗家后不论谁问就说是被万卓尹绑架了,不得已而为之,不要跟她牵扯上任何关系。春荷气愤的跺脚,说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她已经跟朗家决裂了,本来万卓尹就是她带来的,让他陷入危机的根源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沈春荷,不能再这么撇下万先生不管不顾。万卓尹倔脾气也犯上来,说要是春荷再这么不着边际就把她绑起来然后自己去自首。俩人说到这儿就说崩了,正互不理睬暗自想辄的时候,忽然听见黑色夜幕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人对视一眼,熄灭了火都端起枪躲起来悄悄向洞外观察。
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万卓尹扑上去勒住来人的脖子,春荷用枪指着他的头恶狠狠的问:“谁?”
“春荷,是我!放心啊,没人跟来。”
“靖远?”春荷惊呼,万卓尹也赶忙放开他,把他拽进洞里。
点起火后,靖远的样子清晰开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你来干嘛?”春荷问。
“就现在这形式你们又出不去,你不在这儿躲着还能去哪儿?这地方我带你来的,我不比你清楚啊?”
春荷不出声,靖远都能知道春荷在哪儿,想必朗赫也清楚不过了。
“是他让你来的?”
“嗯,荔程风已经让他送走了,什么事儿都没了,回去吧。”
“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靖远你别骗我,他叫荔程风来干嘛?”春荷认真的看着靖远。
靖远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春荷一脸疑惑,靖远看见无奈的恳求:“相信我吧,荔家军在嫠州一个都不剩!回去吧好吗?因为你又出走,他已经跟我翻脸了,你要再不回去我非得被朗家浸猪笼了!”
“他还有脸跟你翻脸?”春荷不服气的说,将信将疑的看看靖远,回过头对万卓尹悄声说了句话,拉着靖远说:“好,我跟你回去,万先生就不了,你给我找个地方先安顿万先生,回去只说我与你已经送万先生离开嫠州了,此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万一出什么事儿,不等你浸猪笼,我先杀了你!”
靖远起先觉着好笑,可看见春荷认真到充满杀气的眼神时,明白几个月惨痛的经历,春荷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有些事,她定会说到做到。
一一九
回到朗宅已经第二天清早。
一路上都有朗家的家丁回宅禀报,所以等春荷再次踏进朗家的时候,满院子已经熙熙攘攘的站满了听候吩咐的家仆。前厅的门开着,春荷看都不看径直往玉玺阁走,靖远也不做声,只是跟在春荷身后。
进了玉玺阁的院子,春荷便觉出不对劲儿,打开门一看,果然,老夫人、朗赫、二管家一干人等全都在这里。朗赫坐在榻上,看见春荷长吁一口气说:“猜到你一定会直接回到这儿。”
春荷抬眼看了下众人,想了想对这家人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一言不发的往卧室去,只说:“我累了,各位回去吧,我想休息。”
“万先生呢?没跟你一起回来?”老夫人抬头看了看靖远身后,见没人再进来,疑惑的问。
“走了!难道还留在这儿只等着被人瓮中捉鳖?”还有脸问?春荷没好气儿的撒野。
“春荷,你这么对妈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朗赫忍无可忍,大家都一晚上没睡,妈因为一直对春荷心生惭愧不顾年老体衰坚持等春荷回来,可换来的却是她这么副不知好歹的抢白。
“没事,赫儿。只是万先生真的走了吗?那赫儿的腿怎么办?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大起色,他这一走,赫儿怎么办呢?春荷你真忍心让万先生走吗?”
“我不像某些人喜欢骗人,每一句实话,不信你们问靖远好了!人家给你们家少爷治病,你们恩将仇报,人家就不能自保?”春荷在卧室的床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闹别扭。
“春荷你真的误会了……”老夫人还想说什么,朗赫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劝妈:“我的腿……不碍事,只要春荷平安回来就好,只是欠万先生好大一个情。”顿了顿,朗赫看气氛实在尴尬,劝了劝老夫人后让管家和丫头们带着她回去休息,看见屋中间靖远还站着,也摆了摆手叫他先回,只留下他和春荷两人在玉玺阁中。
一二〇
朗赫走进卧室,看见春荷和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像是畏光一般,眉头也紧皱着。朗赫知道春荷没睡,即使再累也一定不会睡着,于是轻轻坐在床边,倚靠着床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晚上坐在椅子上,腰上的旧伤一直在痛,现在总算可以让腰轻松一下了。半晌,没有人出声,屋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寂静极了,静的可怕。朗赫沉思良久,背对着春荷开口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也知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你的苦。可是春荷,很多事不是一下就能解释清楚的,有些事没有机会也时间不对,就没办法告诉你……”
“那你就把所有事都瞒着我?我是什么?”春荷蒙着被子,瓮声瓮气的问。
“春荷?……”春荷一出声,朗赫的心揪起来。
“我是你养的猫猫狗狗只要每天吃饭睡觉就好了吗?你凭什么有那么多秘密?我无心窥探,可是它们确确实实的伤害到了我周遭的人,无论我爹娘,还是紫草,又或者万先生,你哪一个没有伤害过?”春荷睁开眼睛,但身子依然背对着朗赫,没有动。
朗赫微微颤抖,愣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样来抚平对大家的伤害,我一直想弥补,却一错再错,用一个错来弥补前一个错,却错了后来的所有……可是春荷,我伤害了你那么多,你居然还是先想着你周围的人?”
“你没有伤害我。”春荷语气平静的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朗赫的心却深深的震动了。
“春荷……”
“跟你在一起我很矛盾,明明应该很安心却总有事发生,明明应该很有安全感却总是落得孤零零的境地,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但是我没那么伟大,我不能眼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失去、痛苦却还能毫无怨言的对你……你叫我如何再信你?”春荷出奇的平静,她没有留意身边的人因为痛苦而佝偻下去的身子和强忍心痛紧咬嘴唇的样子。
相对无言,一时间又没有了声息。不知过了多久,春荷听到身旁压抑着的气息不均的喘息,像是抽泣又隐忍的辛苦。
“春荷,你睡了吗?”朗赫又一次打破平静,和春荷这样的平静让他愧疚难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像热油淋上般的焦灼,夫妻之间只有失望到底,才会不计较得失,而他怕的就是春荷对自己的失望和绝望,如果这样还不如为了她死去,那样还能幸福点儿。
“没。”
“我不会出卖万先生……”
“嗯,也许。”
“是一定!我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我就算死也不会出卖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只因为我永远不会出卖你!无论我做过什么,对或者错,我只祈求你相信我,即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不会与你为敌,就算伤害了全世界,我也不愿伤害你。我只想你快乐,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快乐。你以后一定会明白,我生命的全部只有一个你。”朗赫转过身,替春荷把被角掖了掖,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春荷听着渐渐远去的不平衡的脚步声,拐杖的笃笃声像一下下刺进春荷的心里,一瞬间潸然泪下。
一二一
春荷一觉醒来,已经第二天上午。前一天不知哭到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竟然一下睡了那么久。坐在床边忽然一个愣怔,万先生不知道怎么样了?急急忙忙收拾了下山去,还好,除了靖远来过一次,在没什么可疑事情发生,等春荷下山去时,得知荔家军昨天已经全部离开嫠州,现在起码撤出几十里外了。万卓尹还是倾向于信任朗赫,想赶紧替朗赫把伤医好,毕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拖久了怕功亏一篑。但春荷还是不太放心,便安顿万先生继续藏一阵,带她好好和朗赫谈一次,完全信任了他才能再接万卓尹上山。
这样来回一折腾,三个时辰过去了,等春荷回到山上已经快到傍晚,在朗宅里转了半天也没见朗赫的影子,书房里整整齐齐,像是昨晚也没住过,一闪念,春荷记起来今儿已经是七月十五了!又是月中,没来由的,春荷心里泛起一阵凉意,鬼使神差的走进卧室拿起猎枪,冥冥之中一种感觉,秘密总会在月中揭晓。
趁天还没黑,春荷想出门看一下地形,刚到门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宅子的门口多了许多家丁。春荷正疑惑时,一个家丁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少奶奶请留步,今儿朗家祭神,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祭神?为什么没听人说过,何况我刚从山下回来啊。”
“少奶奶有所不知,今年雨水少,河道窄,嫠州百姓恐怕遭了旱灾,于是定了今晚求雨,山下做法事期间,家家闭户,人人祈祷,不得嘈杂,避免惊扰了河神和雨娘。”
家丁说的振振有词,春荷气滞:“哪里会有这种事?迷信!别人我管不着,你们别干扰我办正事,让开!”
家丁不动地方,还伸出一条胳膊挡住去路,恳求:“少奶奶别难为小的了,小的也没办法啊。”
春荷愣住,不知道该发作还是该放弃,这时,从旁边拐出一人,接着说:“少奶奶读的是洋人书,不信祈福这一套怪不得您,但是您也不能因为您的不信毁了其他人的信仰,少奶奶可知一旦您从这门里走出去被别人知道了的后果吗?那您真的就跟整个嫠州人为敌了。”说话的曹掌柜,字字振聋发聩,让春荷不由得后退了几分。曹掌柜果然是荔程风前两天派人送回来的,前些日子为找万卓尹,曹掌柜一行人被困在甘州,要不是荔家军和朗家私交不错,一路被各地军阀盘剥的曹掌柜等人可能早已失散甘州回不来了。荔程风找到曹掌柜不仅好好招待,并且多留了他们些许时日,待到甘州战事放缓这才保护着曹掌柜等人回到嫠州。曹掌柜深知自己这趟任务办的不利落,不敢多歇息,一回来便又投入到朗家的事务当中,加倍的兢兢业业,鞠躬尽瘁。
曹掌柜说完盯着春荷,春荷正踌躇间,珑果过来传话:“少奶奶,老夫人叫您去上房用饭,说是今儿不同往日,一会儿大伙儿都要去神龛那儿做‘功课’。”春荷看了曹掌柜一眼,想了想,一语不发的跟着珑果向浣竹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