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王妃》若惜然

4、第四话

　　Chapter07
　　终究还是生病了。
　　伊苏浑身软绵绵地躺着床上。头痛，喉咙也痛。呼吸困难，胸口很热。真的好难受。
　　这几天她一直这么躺着，迷迷糊糊间，知道贝鲁一直在她床边照顾她。每次她睁开眼，就看见那张满是讨好笑容的脸，睁着浅绿色大眼睛，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但是，不管他跟她说什么，她都抿紧发干的嘴唇，不说一个字。
　　一是因为喉咙痛，二是因为她居然有点喜欢看那家伙内疚的表情。——很奇怪，看到他那种表情，她竟然生不起气。
　　深夜中忽然醒过来，她发现他竟然趴在她的床头睡着了。
　　看着他略带疲倦的睡脸，她忍不住拿了被子给他盖。
　　我只是不想他也生病没有人侍候我。——她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继续睡觉。
　　然而奇怪的是，第二天醒来，她发现他居然躺倒了她身侧！
　　依然是表情安静的睡脸，呼吸很轻。不知怎么，她竟没有大怒着推醒他。
　　过了一会，那张俊秀脸上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她赶紧转过身背对他，装睡着。
　　接着，她听到他快速弹起来、然后又轻轻下床的动静，走之前，还小心地看了她几眼。看来，他似乎也吓了一跳。
　　闭着眼，她唇角染上一抹笑意。

　　通过允许，上午时蓝斯来看她。陪她说了一会话，还送了她一个非常漂亮的水晶苹果，希望她早日康复。
　　“真漂亮！谢谢你，蓝斯。”伊苏靠着枕头，看着桌上的那个水晶苹果，海蓝色眼睛也亮晶晶起来。
　　一身银色铠甲的骑士，远远地站在床旁，看着床上仍带着病容的少女笑了笑，忽然侧过脸，缓缓垂下眼睫，黛蓝色眼眸泛着幽深的光芒，身侧的手指不被察觉地握紧。

　　晚上喝了一点汤药又接着躺下。
　　额头上抚来一只手，伊苏扭头避开。
　　“好啦，别生气了，都跟你倒过无数次歉了。”贝鲁坐在她床前，摆出讨好的灿烂笑容。
　　伊苏扭头不理他：哼，你道歉有屁用！难受的是我，你又不能帮我痛。
　　“我只是想逗你玩，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伊苏闭上眼仍不理他：唉，怎么会有这种王子？竟然像小孩一样！
　　“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了，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忽然间，原本已经灼热的呼吸更加热了。而且，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近？她诧异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淡金色的发下，一双浅绿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她。温柔的，关切的，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那双清透的眼睛，清晰倒影着她自己。
　　她的脸更加热了，避开他的眼睛，“……你凑这么近干嘛？不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不怕，你传染给我吧。”他笑着俯下脸，吻住她的唇。
　　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她全身更加无力。震惊张大的眼睛，绽放出无数道美丽的光芒……

　　Chapter08
　　“你说过你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对不对？”
　　病好之后，冬天也到了。伊苏拉着贝鲁，穿梭在宫殿的柱廊之间。
　　“对啊，不过你以后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有没搞错，居然还有交换条件？
　　“就是……以后不许对着别人哭，特别是蓝斯。”
　　伊苏疑惑地侧脸看他，“为什么啊？”
　　贝鲁搔了搔头发，想了想，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拉着她往前走，“反正你要哭或者笑都只能对着我就是了！”
　　“……？”
　　“对了，你说要我帮你到图书殿找东西，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想到重要的事，伊苏加紧了脚步，“去了就知道了，那东西你一定比我了解！”

　　有了贝鲁的帮助，伊苏很快地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东西。
　　趁着寂静的深夜，她召唤来了布雷尔。
　　将柏亚兰的城邦详细地图和资料放入一个小布袋，系在白色灵鸟的腿上，让它飞走。
　　望着那团白光消失在夜色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经历了好几个月，她总算完成了维里安国王交给她的任务，算是报答了他这么多年对她的宠爱和养育之恩了。她做人的原则一直是这样：谁欺负她，她一定会还以颜色；但谁对她好，她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偿还。
　　现在，她总算做到了……
　　维里安国王一定可以成功攻下柏亚兰，她也可以回到圣西比去了——等等，攻下柏亚兰？那贝鲁和蓝斯呢？他们会怎么样？
　　她现在是报答了维里安国王和公主，但是贝鲁呢？他会怎么看她？她利用了他啊！到时候柏亚兰再被攻陷，他会原谅她么？
　　她的脊背忽然阵阵发凉，心里腾起一种罪恶感——贝鲁和她见过的所有王子都不一样，不太沉稳，也不太优雅，甚至有些爱孩子气地耍无赖，但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喜怒形于色，最讨厌虚假。现在她说什么，他就帮她去做什么；连她让他帮她在图书殿找地图和资料，他都什么都没问就帮她找了。
　　他这么单纯地相信她，她居然不仅欺骗了他自己的身份，还利用了他！！
　　她抓住头发，不敢再想下去，靠着冰凉的墙壁滑下去，坐到地毯上……

　　Chapter09
　　纷扬的细小雪花，从高空飘落。如同白日的纯白满天星。
　　整个柏亚兰城堡，开始被白雪覆盖。花园里的树木银装素裹，喷泉里的水凝固成冰，高高在上的女神雕塑肃立在风雪中，以优雅的姿态俯视这个王国。
　　穿着厚厚樱红色天鹅绒斗篷的栗发少女，站在殿外的檐下，伸出手去接雪。
　　这几天，她一直酝酿着怎么开口告诉贝鲁真相，但是都没有办法说出口。除了担心他会不原谅她，她还发觉，贝鲁似乎也有心事，经常默默不语地发呆。
　　而且，很诡异的是：她发现玛德国王这几天经常召开会议，各皇贵族、元老、祭司、术法师等在皇宫出入频繁，连宫里的侍卫们也隐隐透出骚动的气息。
　　似乎有什么在蓄势待发。
　　她没有空想这些，更多的还是担心贝鲁。虽然他对她好像还是像以前一样，会目无规矩，会嬉笑着逗她；但是他偶尔沉默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到底，怎么样说出真相……才能不伤害他呢？所有人中，她真的最不想欺骗他……
　　“王妃？”
　　熟悉的温和声音打断她的沉思，伊苏回头，看见蓝斯走到她身旁。
　　“王妃不冷么？”蓝斯看了眼她手上捏的小雪球，有些融化地流下雪水。手被冰得微微泛红。
　　“……嗯，不冷。”放开了雪球，她这才觉得手指冷得刺骨，有些发麻。抬眼看身旁的骑士，他温和的神情，让她心底生出一股暖意。蓝斯是柏亚兰第一个让她觉得亲切温暖的人，似乎是不自觉地，她对他有一种信任感。
　　“蓝斯，你说如果相信变成一种利用，该怎么办呢？”
　　蓝斯的脸色微变，仿佛被这个问题刺中，忽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伊苏转眸望着纷扬的雪，轻喃：“那应该，会很难过吧……”
　　望着眼神哀伤迷离的栗发少女，黛蓝色眼眸轻轻抽动：如果你知道，你对我的相信，也变成了一种利用……
　　瞬了下眼，他平复下心神，柔声问：“王妃现在还想回到圣西比吗？”
　　伊苏想了想，摇摇头，叹息一声，“这是我现在最困惑的问题……”
　　想回去吗？似乎在不久前，她一直都是以此为目标，以至做了许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已经可以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心被什么牵绊住，不能完整地离开了……
　　“伊苏！”
　　身后响起一声略带焦急的呼唤，伊苏和蓝斯回过头，看见贝鲁快步朝这边走来。
　　“快跟我回去！”贝鲁拉起伊苏的手，向蓝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拉着伊苏就走。
　　伊苏有些诧异地跟着他走，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贝鲁有这样凝重的神色。她还未问出声，贝鲁突然握紧了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生病啊！”他嘴上说着，脚下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

　　Chapter10
　　“到底出什么事了？”进了寝宫卧室，伊苏略喘息地问。
　　贝鲁一边忙着收拾衣物，一边快速地说：“我偷听到消息：柏亚兰和圣西比很快就会大战，你今天必须马上离开城堡，不然晚上被国王抓到你就来不及了！”
　　仿佛一道被闪电击中，伊苏震惊地愣住，瘫坐到床上。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贝鲁把收拾好的一包东西放到床上，才松下一口气。

　　“你早就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公主，对不对？”
　　贝鲁轻轻点头，抬眼望向脸色苍白的伊苏，她的身体有明显的颤抖，他走过去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我们都是一样……”
　　伊苏咬住嘴唇，低头不敢看他的脸。
　　贝鲁握着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现在终于可以说了。”
　　伊苏抬起眼看他的脸，那双浅绿色眼睛里有从未有过的认真，但他的神情又是很轻松的，唇角弯起一丝微笑，“其实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像王子。不，我根本就不是王子！”
　　不是王子？！伊苏又一次震惊了，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和你一样，都是被迫假冒的……”
　　伊苏张大眼，说不出话：呵，什么聪明伶俐，她真是太笨了！居然从没有想过：圣西比怕皇族后裔有危险，而找人代替；柏亚兰也会！
　　原来贝鲁是柏亚兰一个普通子爵的儿子，他的父亲把他举荐给玛德国王，为拉拢皇族，并希望借此扩大自己的势力。
　　贝鲁毫不情愿，但迫于各种压力，也只能冒充柏亚兰王子迎娶圣西比公主。
　　其实在结婚后不久，他就无意从玛德国王的秘密谈话中听出：伊苏也不是真的公主。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是假冒的，那个时候他竟觉得自己的心里反而好受一些：是同病相怜吧，因为他们都是皇族的工具。
　　贝鲁很从容地说着，眼神里甚至有释然的笑意，仿佛终于释放了内心压抑已久的东西，唇角弯起一抹孩子气的笑容，“我现在好开心，我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可以不再说谎了！”转眸看着她恍然无措的脸，他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为什么要觉得难过呢？我们都是假的，这不是很好吗？我们现在可以自由了，不用再背负这个谎言了！”
　　忽然觉得他的眼神特别成熟而温柔，不像那个大小孩。伊苏扁扁嘴，伸手抱住他，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来。
　　挂着蕾丝帐幔的床边，精致木桌上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苹果，上面反射着两人拥抱的身影。他们并没有发现，这只水晶苹果上，此时闪着异样的绿色光芒。绿莹莹的，美丽而妖娆，仿佛绽放着某种魔法。
　　良久，伊苏吸了吸鼻子，“那真正的王子是……”
　　贝鲁抚着她的长发，笑得轻松：“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是蓝斯。”
　　“嗯……”伊苏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
　　那个俊雅温和的少年才是真的王子，这本来就符合实际啊……但是，他给她的亲切感还有信任感又算什么呢？——他一直都在说谎……不，自己并没有权利这么想吧，只是自己一相情愿地以为，瞒天过海。其实从一开始就并没有骗过任何人。——假装的快乐，本来就是一种反应虚伪的有利证据。
　　从一开始，这场国际联姻，就根本不可能达到所谓和平的目的。
　　所有人都在自欺欺人不是么……
　　“伊苏，有一句话我一直很相信。”贝鲁放开她，俊秀的脸上仍带着笑容，“不管是在那个时代，哪个国家，不管弥星玄域上有没有神和魔；也许只要有生命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会有谎言存在，但是有一件事，一定是确定的。”
　　伊苏抬眼望着他，眼中泛着泪光。
　　“那就是——只有真爱，才能换来真爱。”
　　桌上的水晶苹果，映着少女与少年相互凝视的身影，持续泛着奇异的绿色光芒。那光芒，将这对少年男女的身影凝固成一个永恒的画面。
　　“我也相信。”敛去泪光的海蓝眼睛，更加明亮如钻石，栗发少女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