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复倾国》顾染凉

3、风起

　　第三章
　　尹颜欢赶到军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记忆里坚毅不屈的背影直直跪了下去。他就那么突然愣在原地，好像这才第一次明白了那个人对皇兄有多重要。但是真的有这样的感情么，那怕是舍了一切都要与你地老天荒？倒还是真让人好奇呢。
　　“父皇，缺已遵皇命，娶妃纳嫔。现下的叶倾城已经不能对皇儿构成任何威胁。”尹缺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话确是冷静严谨的。
　　“父皇！”尹颜欢向高坐上显然满腔怒气的皇帝行了一礼，静静站到一边。
　　皇帝朝尹颜欢点了点头，面色似是平静了些，“是么？既是没有威胁了，皇儿你又为何这样跪在孤的面前？怕若不是孤，你已经与那人芙蓉帐暖了吧？”
　　“皇儿不敢！望父皇开恩！”尹缺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抓得到更紧了些。
　　“开恩？皇儿道真是聪明，拐着弯儿要孤不要杀他。”说到这皇帝心情很好似的笑了笑，“孤还以为皇儿你早在两年前就明白了什么叫取舍之间呢？看来孤的影卫道还真是办了件好事。”
　　影卫？难道父皇已经派了人杀叶倾城？尹颜欢面色一凝看向仍然跪着的尹缺。
　　“缺儿”皇帝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可知你母妃将你命名缺字何解？”半响，也不见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尹缺答话。皇帝起了身，“是要你知进取，明取舍，会奋上。”说罢走出了营帐。
　　“皇兄——”见尹缺老半天也不动，尹颜欢拍了拍他的肩想说些什么，却在指尖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收了声。尹缺在发抖，从头顶到脚尖，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悲伤，愤怒，自责，难过——心里装不下这么多复杂纠结的情感，只好由着它们充斥了身体的每一处。
　　“皇兄！”尹颜欢连忙扶正尹缺的身子，等看清他的脸时却更加焦急。尹缺的脸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一双星目淡淡的望着尹颜欢，或者正确地说他并不是在看任何物什就只是那么望着而已。
　　“皇兄你两年前放弃了叶倾城对吧？”一年多前才回宫的尹颜欢实际上并不很清楚这些事，但也只得试探性的继续道，“而那次放弃你是想得到什么吧？那么现在你想让你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吗？或者你的世界就只要一个叶倾城而已？”
　　良久，那双眸子像是恢复了些神采，呆呆的看着他，得到回应的尹颜欢握紧了尹缺的手，“既然唯一的障碍已去，那就大刀阔斧地取自己要的东西好了！”
　　“呵——”尹缺俊逸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抹邪异的微笑，他扶着尹颜欢得手缓缓地站起来，转过身去望着空空的营帐门口，“缺字，是母妃要告诉皇儿，自己缺少的，要靠自己去争取，父皇！”
　　尹颜欢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帐外清风徐徐，残阳如血。
　　初夏的夜，也许是空气混浊加上天色幽暗的关系吧，整个世界仿佛都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尹颜欢搁下笔，洗笔的清水里缓缓漾开年轮一样的墨纹，书桌的宣纸上笔迹清淡，只寥寥写了三个字——叶倾城。他起身面向尹缺营帐的方向站着，长长的睫毛包裹着像漆黑天幕一样的眼睛，沉静而优雅。或许自己刚才话说得多了些，不过倒也算不上什么干扰大局的事。
　　与此同时，听完贴身侍卫的话，营帐中的尹缺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盏。那双星目里爆发了一场海啸，只留的风浪过后惊魂甫定的平静与喜悦。
　　公元1321年，夏，二皇子尹缺、三皇子尹颜欢平乱有功。赐封二皇子明王，留驻宫中；赐封三皇子逸王，属地琉璃州、黄金万两丝帛千匹。虽是同样封王，但皇帝还未立太子，现在又让二皇子常驻宫中，个中意味不言亦明。二皇子尹缺风头一时无两。
　　琉璃州的枫叶特别红，以重叠幽深的假山作为背景，高原天空上的阳光将红叶映照得透亮。白雾弥漫时，红叶闪亮好像突然洒了一地的朝霞。
　　尹颜欢停下笔，“晓月你看，在皇城可没有咱逸王府这么好看的枫叶。”望着窗外感叹道。
　　正在磨墨的侍童头也没抬，“也就只有您会觉得好。”
　　尹颜欢也不生气，回过头来轻笑着继续写字。也难怪晓月，事实上说是逸王府也不过是将原先地琉璃王府修葺修葺，翻翻新罢了。自己倒不觉得，只是在旁人看来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刚搁了笔，就下起雨来。是突如其来的急雨，狂放而又有点凄凉的下着。庭院里所有的花都湿淋淋的，蜷缩成了皱皱的一团。尹颜欢缓步走到门前，这雨下得倒有点似曾相识。正想着就听到了一阵琴声，于是就释然般笑了笑循着那琴声走去。
　　琴声忽而清澈透明，清越似泉水；忽而婉转幽深，深厚似松涛。仔细听来又似有一种人世间至沉至痛的恨。
　　尹颜欢在长亭外看见了正在弹琴的人。他就那么端坐在这风雨中，头发披垂在肩上。宽大的雪白外衣，仔细挽着一条锈着几片枫叶的腰带，冰片似的指尖缓慢的抚着古琴。
　　“这场景倒是跟那天有些相像！”听到尹颜欢的声音，埋首弄琴的人才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如枫的男子。
　　面容晶莹出尘，但眉宇间偏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