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不灵》林林喵

63、番外-萧扬

　　那个晚上，接到莫岚电话的时候，萧扬并没感到意外。
　　他一早就想到，罗铭会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也猜到他会把莫岚给请过来。而且他更清楚，程菡在罗铭的唆使下，十有八九会去见莫岚，当年的事情，虽说她从不提，面上也装作无事，但他却明白，她的心从此封了起来，谁都走不进去。
　　莫岚听他一副心不在焉的口气，就冷笑着要同他打赌，还说假如他的妻子真在乎他的话，就不该同前男友一起去追查过去的事情，他只是沉默，当年的事情，说到底他也有错，假如他能够早点从自己的情绪里解脱出来、早点发现事情的不对劲，那么程菡也不会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
　　说到底，他在乎的，只是程菡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的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个人……每当想到这点，他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其实，她还想着那人也好、不想也好，现在要他放手，都已经再无可能。
　　挂了电话，萧扬站在落地窗前，外头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他怔怔望了一会儿，忽然就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来，从第一次遇见她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

　　别人都说，萧家的人固执。
　　萧扬小的时候，对这句话没什么太大感觉，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忙着打架。
　　整个军区大院，上至老爷子下到勤务员，谁不知道他是鼎鼎有名的小霸王。对于这点，萧老爷子面上是教训得震天响，什么有事动口不动手之类的，可毕竟是雷声大雨点小，更何况他私底下还经常笑眯眯地夸自己这个小孙子有一手，可说是纵容到了极点。
　　后来，萧扬的父亲因为工作调动去了本埠，萧扬就跟了去。初到一个新的地方，自然是免不了要同人斗上几场，更何况他当时那个年纪，正是叛逆期，有别人挑衅他，也有他挑衅别人——那时，萧父初接手工作，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根本没空去理小儿子，萧扬自然也过得逍遥，同人打架打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一阵，直到有一天他被群小混混堵了，对方有备而来，砍人的家伙都带了，他赤手空拳敌不过，就自然要想办法逃走。可偏偏本埠的弄堂小路颇多，而且弯弯绕绕，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方向，正在毫无头绪之时，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个女孩子身上。
　　萧扬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女孩子有点特别。
　　因为当时的他，绝对属于旁人避之不及的类型，脸上身上都有伤痕，整个人还因为疾奔而气喘吁吁，可偏偏，这个少女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就仿佛他同别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然后，萧扬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直到许多年之后，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句话——他居然很平静地问她：“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去某某路？”
　　而那个少女的反应也很奇怪，她平静地回答：“知道。”随后加了一句：“要不要我带你去？”
　　萧扬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身体某处似乎被什么给触动了一下，又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某处轻轻地萌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移动脚步跟上前去，也不说话，只是不时以眼角余光打量着她。
　　他以往毕竟都是同男孩子打交道的多——当然，所谓的打交道，多数是用拳头，女孩子见了他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叶家那个小丫头除外，没事老喜欢跟他后面跑，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且上次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跌断了腿，她的家人居然还把这笔账算他头上，让他现在看到她就觉得烦。
　　可眼前这个少女，却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她沉默寡言，话不多，就算开口说起话来也简单明了，这让萧扬觉得好奇——后来，当他想通“好奇”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事情早已经不在他控制之内了。
　　女孩子显然对于这些弄堂小路一清二楚，没多久就将他带到了目的地，甚至还拿出块手帕，将他手臂上尚在流血的伤口包扎了一下。当她低着头替他弄伤口的时候，指尖数次拂过，萧扬却觉得自己有种像是跑了五千米之后的有些口干舌燥感。
　　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些不对劲放在心上。

　　第二次见到这个少女，则是次意外。
　　当时萧扬不想上课，就跑去学校后门翻墙，没想到，才翻了一半骑在墙头上，就看见底下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帮过他的女孩子，另外那个，则是名中年男子。
　　“阿菡，舅舅这次来看你，也没带什么东西……喏，这点钱你拿去零用。”
　　女孩子犹豫了下，并没有马上去接，就见那中年男子把钱塞到她手里，低声道：“拿着吧……舅舅也知道这点钱不多，可总比没有的好，是吧。”
　　萧扬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那不过是张五元，心里就有些不以为意，不过他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这点上。他的目光，全数落在了那个少女的身上——她虽然低着头，身形微摇，可是背脊却挺得笔直，就像他以前在南方曾见过的玉竹，看似秀气，被风微微一吹便会倾倒，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坚韧。
　　于是，先前曾被他忽略的那种怪异感又开始涌上来了，而且比前一次更为清晰。萧扬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究竟出来，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几天过去，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只是每当初中部早上出操的时候，他总会坐在窗口下意识地寻找那个少女，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推移，追寻她的背影，成为他生活中除了打架之外的第二大爱好——当时，萧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只是觉得能够看到她，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几分雀跃，又带着几分平静，这种矛盾到了后来，便渐渐地沉淀成为一种满足。
　　放暑假的时候，他对于自己的反常百思不得其解，便回去找自己表哥顾醒做咨询，对方在听他说完之后，先是哈哈大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容易啊，你总算是长大了。”

　　渐渐地，萧扬周围的人发现他转性了，开始认真读书，不再没事就同人打架了，对此最为满意的自然是萧扬的父亲，不过，当他任职期满要回去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提出要继续留在本埠读书。
　　这个消息在萧家上下引起不小的震动，最后因为老爷子心疼宝贝孙子，萧扬如愿以偿——数年之后，当萧家长辈们终于明白，萧扬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个个都有些悔不当初为什么要答应。
　　萧扬这一留，就从高中待到了大学。在他大四要毕业的时候，家里来人传消息让他回去，说是已经帮忙找好了工作；可他偏偏不要，整天折腾着自己创业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了那个女孩的情况，他知道她家境不好，他一直留心着她的动静，可是他更想要做出点成绩来，能够给她一个稳定有保障的生活，然后再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公司总算是起来了，通过顾醒的牵线搭桥，他接到了第一笔订单。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直默默关注着的那个女孩，却悄无声息地蜕变长大，不知不觉间，就飞出了他的视线。
　　女孩的男友，他其实也算是认识，罗家的公子，长得英俊潇洒，又惯是会哄人的，情窦初开的她又怎么可能翻得出他的手心。
　　最初那段时间，萧扬只好反复告诉自己，是他们没有缘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越来越觉得，这纯粹是由于自己的愚蠢所造成的。越是这么想，心里就仿佛着了魔一般，他曾经无数次假设，倘若当初他能够早一点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念头，如同着了魔般在他心中愈刻愈深，终于在她毕业之后爆发出来——他借了莫岚的口，不露声色地将那两人的消息透捅到了罗家长辈那里。
　　事情的发展同他之前所想的几乎没什么出入，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那个姓罗的家伙，居然会无能至此，将她一个人丢在本埠，没有退路、什么都没有，等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从租赁的房屋中孤身离开，不知去向。
　　那短短的几个日夜，萧扬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水深火热中，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他如同疯了般到处找人，不仅顾醒，甚至连在外度假的钱家大少爷也被从欧洲叫了回来，最后更是借了何家人的手，终于将她带了回来。
　　他在她的病房外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她醒来。
　　在听到她无恙的那一刻，他以手掩面，整个人就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瘫靠在墙上。而他的表哥顾醒则拍着他的肩膀，以一种极其怜悯的口吻道：“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要说服何家的人并不难，他只是担心，她会不会同意。
　　当她轻轻点头的刹那，他怔愣了片刻，随后心头狂跳，远比签了十个、二十个大订单更高兴，可是在看到她毫无变化的漠然表情后，忽然醒悟到，其实，她并没有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
　　这点认知令他挫败，只能以工作来转移注意力。婚后，他尽量将一切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新房的装修布置、各种各样的衣服鞋子、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她想要出去工作，他就帮忙出资——可似乎每一样都不能让她真正地上心，就连他送她的结婚周年礼物，她都能毫不在意地借给别人。
　　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害怕去了解这个问题，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而她的态度，永远是带着几分疏离，哪怕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心思早已不知游移去了何处。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罗铭归国的消息，而叶家那个丫头也在这个时候出现，甚至还来了本埠整天缠着他，并且趁他微有醉意的时候，在他的衣服上动手脚。他一清二楚，却没有将那个印记抹去，心里只是想着，她看到了这个，哪怕是对着他大吵大叫也好，可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
　　这种反应，几乎令他绝望。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他留心了很久的项目开始启动，略微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严格来说，这个项目有挖掘的潜力，麻烦的地方，却是因为里面牵扯到了叶家。
　　同叶宁打交道其实并不困难，虽然她总喜欢耍些小心眼，比如将两人碰头谈事的地点放在酒店里，这些他都无所谓，但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刻意的纵容，叶宁做事越来越出格。
　　有一次，两人谈到一半，就径直去了浴室，冲了个澡才出来，湿发赤脚只披了件浴袍，站在他身边弯了腰问他，除了那张合约之外，还需不需要其它的东西？
　　其它的东西？当时他心里冷笑，面上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站起身来回答道，既然双方价格谈不拢，那以后也没必要继续再谈了。说完便要转身走人。
　　叶宁或许是从未见过他这样不假颜色的样子，再说本就是她理亏在先，心忙意乱之下，连声说到价格好说。他趁着这个机会，终于将合约签成。
　　可谁知回家后，她居然同他闹起了脾气，他忙了这么许多天，本想开开心心地同她好好温存一番，却没想到她居然连连质问于他，一气之下，他就出门去找表哥谈项目。
　　之后的事情，只能用急转而下四个字来形容。
　　等他晚上再次回到家，却发现她的人不见了，书房里多了张纸条，说是要离开一段时间——这算什么？她难道想要重新回到罗铭身边去？萧扬只觉得自己快疯了，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头。
　　重新将前因后果细想了一遍，再加上打电话给叶宁的旁敲侧击，终于是让他套出话来，原来这次罗铭和叶宁同时归国，两人一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其中似乎还有何宜的活动痕迹——在明白过来之后，他只是冷笑，原来如此。
　　一方面拜托了表嫂那边在工作上照顾于她，另一方面，他勉强压抑下想要去见她的念头。他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去冷静，同时他的心里也存着希翼，或许这也是个能够改善彼此关系的契机。
　　只可惜，事与愿违。她扭了脚，他送她去医院，她却坚持着不肯回家，他心里又急又乱又气，恨不得将她给直接绑回去，但毕竟是舍不得伤到她——只要面对着她，他所有的冷静自制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是无可奈何。
　　他跑去表哥家借酒消愁，谁知却被表嫂一顿好说。那些话，让他无可反驳，是的，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同她直言过自己的心思，他本就不擅长这些，可现在这样，却也顾不得了。

　　回忆终结于此。
　　萧扬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其实，有些事情是很简单的，一旦说开，也就不过如此。那个晚上之后，他发现，她似乎有了某种莫名地改变，渐渐地，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撒娇、发脾气……这种反应，令得他惊喜，他明白自己终于是走对了一步。
　　但这并不够，罗铭，终归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想到这里，萧扬微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双手。
　　阿菡，这一关，我们不得不过……请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携手白头到老的机会。
　　——这也是我十多年来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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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冥顽不灵到此完结。
邝师姐的事情，等某无良有空了另外开坑。
陈师姐……偶还是不自虐了……
完文感言（某无良也煽情小资一把，咳咳）
话说，前阵子和某人聊天，说起写冥顽不灵的经历，某无良真是欲哭无泪。
然后某人就说：你写星际、清和，虐的是读者；棋逢对手、飞雪、云梦，虐的是文中角色；至于冥顽不灵，恭喜，你终于走上自虐的道路了。~~o(>_<)o ~~
好吧，某无良的自虐总算是结束了。
下一本，咳咳，某无良坚决不自虐，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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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预告：
文名：流光溢彩（暂定，编辑读者都说不像现言的名字……某无良挠头中，谁有好的创意请提供-。-）
主角：泛泛，三少
关于泛泛：
初认识周泛函的人，对她的印象基本上就一个字，乖。
因为这个女孩子长得秀气白净，又不多话，说话也轻声轻气的。
可是真正熟悉周泛函的人，却知道她的脾气其实倔得很，这点，即使连周家父母都没什么办法。
关于三少：
许偌言，圈子里那些朋友都称呼他为许三，至于外头有求于他的，会称呼上一声“三少”——却不是因为他排行第三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有“三狠”：在商场上狠、在情场上也狠、对自己则更狠。
咳咳，其实这就是一个披着职场文外皮的狗血言情文……
剧透完毕，某无良发文了，会给出链接的，请同志们继续支持啊，~\(≧▽≦)/~啦啦啦